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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山路上,到处是潮湿融化的雪,带刺的荆棘将腿划得血肉模糊。没有光明,没有方向,世界仿佛再次陷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被推下深渊的,不是惑已,而是自己!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从现在开始,我一无所有。
纯在山中哭泣着,疯狂的奔跑。被冷风吹起的发丝像挣扎的手指,脚下的路坚硬而崎岖。石头将她绊倒,爬起,再继续倒下。
浑身的泥泞,如同肮脏的灵魂,被仅有的依靠掏空后,剩下的一句空壳还有什么意义?
当希望与现实碰撞,原本心中仅存的幻想即将破碎,要用什么去迎接幻灭。
再次被抛弃,再次变成孤身一人,被璘点亮的生活,被惑已掐灭仅有的光明。
膝盖磕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温暖浑浊的**在顺着腿流下,被质地粗糙的棉布裤子吸收,她满手是血,坐在雪水融化的地面上痛苦的哭泣。
灵魂被鲜血染红,透着温暖与腥咸的气味,无法控制内心被剥夺一切的恐惧,她想要得如此简单,只要璘在她身边,只要她不要被人抢走。
眼泪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亮光,外表坚硬的如同有层外壳的女孩,此时孤单的身影在风中哭得失去控制。
佐佑的手电筒照过来笔直的光芒,纯的身影让他的心狠狠地抽搐起来。
“纯……”他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悲伤的哭声充斥着整个天空,在以后的岁月,不管发生任何事,佐佑再也没有听过她这样的哭泣。
他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抚摸着受伤的她。“纯,你在难过什么?你……喜欢惑已是吗……”佐佑的眉头一皱,这句话一出口,他的眼泪差点冲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惑已没有死……为什么藤木家的人,要夺走我的一切……”纯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希望惑已死?小纯,你到底怎么了……”
“佐佑,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只要惑已不抢走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不要财产,我不报仇了……把璘还给我……还给我……”纯语无伦次的喊着。
“蓝溪纯,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财产,什么报仇?璘……她是你姐姐啊!”
“不是的,不是的。”璘疯狂的摇着头,“没了,都没了……我该怎么办?下步我该怎么办……谁都不能抢走璘……”纯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看起来异常的恐惧。
佐佑没有办法稳定她,情急之下,他紧紧地抱住她:“纯,不要哭了……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我在,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
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帮我把璘抢回来!!没有任何人能抢走她……佐佑,只有我才是最爱她的……惑已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
佐佑的灵魂瞬间抽离肉体,他呆呆的愣在那里,望着失控的纯,他感觉身体异常的寒冷,像被瞬间冻僵一样,纯的话对他来说像一个晴天霹雳。
很久,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不管怎样努力,喉咙哽咽得却怎么也发不出呻吟,像被人掐住脖子般生疼得快要窒息。心脏被硬生生的撕裂,血淋淋的暴露着。他失去力量的坐到了地上,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汹涌而下。
“纯……”他哽咽着,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纯只是哭,一言不发。
“放过璘,放过惑已吧……不要在折磨大家了……”
月光下,两个受伤的孩子在山坡上悲伤的哭泣着,荆棘划到心脏,血肉模糊……
惑已被送进医院,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左腿和四根肋骨粉碎性骨折。
从手术室出来后,璘望了一眼惑已毫无血色的脸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整整一夜,她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一夜未眠。
在黑暗的房子里,纯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直到天亮,佐佑坐在她的对面,靠着墙,距离很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充满心疼和绝望。
早晨七点,房间开始渐渐变亮,所有的东西都显现出它本来的面貌,轮廓清晰地呈现着。
她平静得说:“佐佑……是我把惑已推下山崖的。”
“我知道。”
“我从小就爱着璘……”
“我知道。”
“原来……从头到尾,最可悲的人是我,被剥夺一切……”
“你还有我……惑已和璘,都会一如从前的爱你……”
她哭:“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也很想知道理由……即使你想杀了惑已,我还是没办法去恨你……”
惑已醒来,看到趴在床边熟睡的璘,不由自主地使劲裂开嘴笑了,脸色变得绯红。昨天晚上的一切,是上帝赐予的最美丽的梦境,即使是没了命,也是临终前最好的礼物。
惑已的心中涌出了巨大的幸福,他握紧璘的手,嘴角挂着笑,安详的睡过去……
下午,医生告诉佐佑,惑已的伤要大概三个月才能康复。藤木家乱成一团,管家和藤木纯立刻坐飞机赶往日本。
“纯还好吗?”璘担心地问佐佑。
“已经睡去了,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璘忧伤的低下头。“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和惑已的事情,一定给她很大刺激。”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惑已,就拜托你了!”
璘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佐佑,一瞬间,心里的疼痛与不舍一涌而出,佐佑……到低爱的是纯……如果跟惑已交往,一定可以将他忘记的,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最好的吧。
璘揉揉发胀的眼睛,挤出一个笑容。“那么,小纯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样的话,也是一种绝然而无奈的放弃吧……十年的爱与支持的力量,要将他从心底挖出谈何容易?为什么他爱得非要是纯,她唯一无能为力的人。哪怕佐佑爱上的其他任何人,她都会像要去尝试着拼搏一下,唯独是纯,让她最无奈也最心痛……
爱……都是自私的吧……
这个下午,纯在佐佑走后醒来,坐起身,煮一杯咖啡,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从温泉方向飘来的白雾。
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常喜欢坐在那间似乎被木头包裹一切的小屋里,慵懒的晒太阳,看窗外绿得耀眼的草地和不远处孤儿院里玩耍的孩子。
这个陌生的国度,即使房间也是木质的,即使也有咖啡也有阳光,却找不到家的归属感。到底只是旅途的一个歇脚的驿站,不能依靠。咖啡喝完后,她提起行李,独自走出温泉旅馆。
轻轨上,穿着校服的日本高中男生冲她嬉笑,她望着窗外,雪还没有融化,今天,是中国的春节……
佐佑回来,寻找她,最终只在桌子上发现一张字条:我回国了,璘,留在这里照顾惑已吧,算是帮我赎罪……
从飞机上下来,机场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对她说:新年快乐。
她笑起来,即使是一样冰冷的城市,却让她觉得安全。
房间很冷,长久没有通风,使空气变的陈旧。凌乱的窗上,还有临走前仓促收拾行李的痕迹。她打开空调,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迎面吹来的暖风,寂静无声的房间,只有刹那间眼泪坠落在地面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孤儿院里挂起了几盏红色的灯笼,即使没有新衣服穿,没有压岁钱,每个孩子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站在草地上表演着节目,这就是她们的简单而快乐的联欢晚会。
她坐在离他们很远的草地上,看他们唱歌跳舞做游戏,像遥远的灰色童年,她在这里渡过的单调春节。
她到底还是属于这里。终究会回到这里……
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了,有时候会突然想要呕吐。傍晚,她回到公寓,蜷在被子里开始进入梦境,熟悉的房间和味道,住在这里的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在,隔着一片海洋,也许躺在那个男孩的怀里。
寂寞,空洞,疲惫,恐惧。像小时候漏雨的阁楼,弥漫在口腔里的酶味,被母亲毒打的恐惧,以及一个人的寂寞。
完全回到了那个时候,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最终都会离开。
在下午醒来,她决定去找一些短工,春节期间的薪水会比较高。在一个小吃摊前,吃过一碗食不知味的面条,她在一家肮脏的小餐馆,给身材臃肿的老板娘刷了一天的盘子。
夜晚10点,餐馆关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也许可以很快睡下去,不会想太多。
在公寓的楼下,她发现家里的灯亮着。
她迫不及待的跑上楼,一边跑一边露出笑容,她就知道,璘不会放下她一个人的。
她冲进门,然后立在原地没有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佐佑说:“回来了?我还想说去找找你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坐下一班飞机回来的,璘给的钥匙……”
璘……你真的不要我了……所以回来的,是佐佑而不再是你!你真的把我放弃了,不再奔向我这里,把我像扔包袱一样扔给了佐佑……
“璘很担心你,惑已那里有多地方走不开。”佐佑似乎看出了她的伤心。“我买了些吃的,饿了吧……”即使佐佑看出了纯的失望,却还在强颜欢笑着。
十二点,佐佑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
“你不回家?”
“在璘回来之前,我会住在这里。”佐佑望着她说。“纯……不用害怕黑夜的……”
纯看着他,很久,他说了一句话:“佐佑,你是我见过最笨的男人,比惑已还笨……”
佐佑笑起来。她躺在**,背对着他,渐渐的闭上眼。
凌晨,纯发出哭泣的呻吟,她叫着璘的名字,蜷在被子里瑟瑟的发抖。
佐佑坐起身,走到床前,看到痛苦的她,心里一阵绞痛。
她走不出梦境。
佐佑躺在到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拍着她,他说:“纯……没事的……没事的。乖孩子,睡吧……”
在他的怀里,纯开始渐渐稳定下来,呼吸平稳的沉睡着,这样的夜晚,该说是难过还是幸福呢?他第一次和她这么零距离接触,她的梦境里,却是另外一个人。
她是个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令他无法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