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虽给弑尊剑气所伤,但好在各人修为都是卓绝,又有阵法将剑气势道散去一些,故只得轻伤。七人见阵法一破,也顾不得再组剑阵,何况此时尚有枫玄帮忙,个个有恃无恐,持剑而上。
只见道宗手上七星道玄星光闪动,剑华入水,悄无声息地朝持剑弑尊背后刺去。
那弑尊一剑架开身前玉清和上清两位真人,回剑挡格,同道宗两人两剑相对,顿时漫天火花四射。
弑尊方才架开玉清上清两人一剑,此刻一口真气尚未回满,力道虽然弱了些,却也和道宗拼了个平手。他嘿嘿一笑,左右两剑,刷刷两声,两道青光射出,阻住攻来的道元同情瀚两位长老,向道宗道:“你敢伤我。”
道宗一剑给弑尊震开,回过口气,皱眉咬牙道:“你已入魔道,不再是我教玄云师祖,我为何不敢伤你。”
原来这持剑的弑尊便是当日在北冥雷泽处重创道宗的玄云老道。只见玄云老道一人合斗太玄清源七大高手,虽然略显下风却丝毫没有败象。他一剑刺出,化出一轮剑圈护住身前,一转身横剑扫除,剑光过处,屋舍山石尽皆一分为二。
众人见他剑法精妙,势道又甚是凌厉,虽和他过招,却都只是一碰就走,不愿和他硬撼修为,七人合斗,顷刻间斗了近百招。此时上清真人已被玄云老道伤了左臂,一时血流不止,玄云老道更是窥得破绽,神剑到处,招招直逼上清真人。
上清真人给玄云老道剑招一逼,更显不支,不过几招,身上又接连挂彩。
不过饶是如此,玄云老道也给其他六人刺了四剑,虽然无甚大碍,却也吃疼。他将上清真人逼开之后,一剑使出,用上了无极九诀第八诀的无天诀。
剑无一尘,挥洒无拘。渐入空物,无物何情。无情无我,无剑无式。无式无心,无心无天。天地皆无,便是无极。
无天诀一出,青光遍布,剑影丛生,遮天盖地,直将周围之物卷入剑气罡风之中。罡风如刀,肆戮搜刮,周围攻上来的六人只觉全身上下尽皆剧痛,却是给无所不在的罡风剑气所伤。
顷刻间三人重创,倒飞而出。两人遍体鳞伤,也是无力再战。
此刻唯剩道宗一人只受了点皮肉之伤,摸样略显狼狈,却原来是他在玄云老道祭出无天诀之时便以剑气将自己包裹,勉强挡开漫天剑气罡风。
玄云老道一式无天诀使完,体内真气仿佛给抽蓄一空,气喘吁吁,看着比自己好上许多的道宗,嘿嘿一笑道:“没想到居然还剩一个没死。”
道宗看着玄云老道狼狈的摸样,又看了看其他重伤六人,眉心微皱,怒喝道:“你当真不是玄云师祖。”
玄云老道一边努力恢复真气,一边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总不敢对我下杀手,还有其他几个小道士,不也总有所顾及,才让我反击重创吗?”
道宗一挥手中七星道玄,一道淡淡星华散出,照的周围一片朦朦胧胧,好似给薄雾笼罩一般。只听道宗咬牙道:“今日就让贫道手刃你这魔头。”说罢身形化作一道长虹,直冲九霄。七星道玄高举,星华点点,密布群天。一股磅礴的气势在七星道玄上凝聚,浩气直逼九天。
玄云老道怔怔地看着空中有如天神一般的道宗,感受着身周正不断上涨的浩然正气,心中惊惧,沉声道:“好强的一剑斩妖诀,我死得不冤。”
他一语方毕,只见空中星华青光落下,夹带着开山之势,直将已无力躲开的玄云老道劈于剑下。
斩妖一剑,威可开天。
坚硬的地表,在道宗一剑落下之后,从左右两边裂开,直蔓延到远处。而剑下的玄云老道也在浩然气势下化作尘埃,洒在这仙山之上。
道宗看着裂开的地表,看着地表上消散的陶土,眼中泪芒闪过,手上七星道玄一送,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他似乎也是耗尽了力气,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双手用力支撑着身体,原本扎成道稽的头发此刻也凌乱不堪随风舞动。
泪滴滑下,从满是疲惫的眼中落入了陶土混杂的泥土里,慢慢融入。
另一边,那两手空空的弑尊两道白光打出,迎上枫玄二人。
二人见他手上白光之中夹带着一股寒气,和霜冥寒诀中的寒气有七八分像,心知此人定又是出自冥谷的前辈高人,心中对弑尊背后的尊主更加恼怒。
两人随手一挥,将两道白光化去,身形一闪,一左一右迎上那空手之人。
那弑尊只见眼前黑芒蓝光一闪,已落到自己左右两侧,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一个翻身,面向二人,两掌齐出,却是运上了寒辰九变中的朝露成冰。
三人四掌相交,枫玄和寒冥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内劲一吐,便将那弑尊震出。
那弑尊原本只道枫玄二人修为卓绝,却没想强到如此地步。他自己这一掌实则用上了八成功力,虽是二人同受,但掌上却使上了朝露成冰的内劲。朝露成冰内劲过处,除非你修为远胜于己,不然冷不防下定要给冻结冻结手臂经脉。但他见枫玄二人双手行动自如,而自己的掌力根本没能透过二人手掌便被两股极其不同的力道反震回来,反而令他自己两臂一麻,一时间无法动弹。他倒飞出去之后,只觉左臂被一股真气包裹,一阴一阳。两道真气汇于一处,化成一股纯正的浩然正气,竟无丝毫排挤。而右臂的真气更是奇怪,根本说不出为何物,似阴似阳,如柔似刚,正气中透着无比的阴邪,邪气中有藏着纯正阳气,实令他捉摸不透。怔怔地看着二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颤声道:“纯元神力和混元神力,这……这怎么可能?”
枫玄寒冥二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弑尊,只觉他言语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很是亲切,心中异样感觉升起。两人本有血脉之亲,此刻又各得神体,心中灵台一点,竟然相同。
对视一眼,枫玄皱眉道:“你也感觉到了。”
寒冥点点头,看向还在发呆的弑尊,小心问道:“你是冥谷哪位?”
那弑尊听闻寒冥问话,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此刻他两臂真气已经打通,抖了抖手,凝神道:“你是寒冥?”
寒冥一愣,心神一颤,眼眸收缩,道:“你认识我?”
那弑尊轻声一笑,点点头道:“没想到连你也活着。”
枫玄此刻不知为何心中焦躁不安,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弑尊移开目光,看向枫玄,言语竟变得柔和,轻声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枫玄一愣,正要说话,却听那弑尊略显悲哀道:“玄冥。”
他此言一出,枫玄心中更是大骇,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一身真气无催自动,气血翻腾开来,竟将他的脸涨得通红。他喘着气吃力道:“你到底是谁?”
一边寒冥也愣住了,好似极为惊恐,眼眸缩起,不住摇头,极为无力道:“不可能……不可能……”
那弑尊苦笑一声,全身真气一涨,寒光聚起,竟将身前隐隐约约的那团护体真气爆开,露出了本来形貌,却是一摸样三十来岁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脸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摸样甚是俊朗,眉宇间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无限威严,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从他眼中透出,回荡开去。正是昔日幽冥。
枫玄和寒冥见到幽冥的脸,全身大颤,一颗心悬到了天上,无数多云化成千言万语迅速涌进其中,但过了一会,炙热的心似乎因为什么而从空中跌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把堆积了许久的话全摔散了。
枫玄此刻眼中血丝满布,看着眼前与自己最亲却又仇深似海的男子,怒喝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弑尊,难道冥谷血债,你都忘了吗?”
幽冥看着眼前的儿子和侄子,眼中柔情流转,苦笑一声,道:“那血债之中,也有我的一条。”说着神色更为悲哀。
枫玄一愣,随即道:“那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为什么会在这儿?”枫玄嘶声力竭地吼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满腔的痛苦与愤怒。
幽冥嘿嘿一笑,脱下自己的衣裳,露出上身。只见他左胸心脉处刻画着一奇怪古拙的图案,图案上有黑色光芒隐隐流转,诡异的气息从中透出,倒好像流动着黑色血液的经脉一样。幽冥指着胸口的图案道:“冥血魔纹,你们可听说过。”
枫玄寒冥想起当日万绝山岭下,段千晓曾提过冥血魔纹,但却也只听过一次,并不知道是什么。他二人怔怔地看着幽冥胸口的魔纹,无力地摇摇头。
幽冥将衣服穿上,叹气道:“这是上古魔神逆天控制各路妖王魔王的咒印,其内蕴含了极强魔气,可令死人以陶土为肉身借尸还魂。被复活之人不会失去任何生前所拥有的东西,但是思想却会有所改变。就像我一样,虽然我明知自己现在所做的乃是错的,但是却无法违抗施术者的旨意,你们怨我恨我,却也应该。”
枫玄听幽冥讲着,热泪流淌,无力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化解冥血魔纹吗?”
幽冥点头道:“有,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施术之人诛杀,魔纹自然失去法力,也就化解了。”
枫玄心中一喜,道:“那么只要杀了弑尊背后黑手,爹爹你便可恢复清醒了?”他一听冥血魔纹可以化解,自然认为幽冥可以变回从前那样,心中大喜,不觉竟将压在心中多年的爹爹二字唤出。他从小便失去记忆,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今日见到,虽然幽冥已入魔道,悲喜交加中还是喜的多些。
幽冥给枫玄这么一唤,全身一颤,胸口黑光突然一闪,原本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他强忍着心中的杀意,正色道:“不过那样我也会再度化为陶土而死。”
枫玄和寒冥心中一凉,却是极不愿幽冥再次死去。见幽冥此刻周身杀意大盛,知他又要动手,但二人却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
幽冥脸色一变,阴沉下来,冷笑一声道:“你们要杀尊主,却还得先将我这父亲叔叔杀了。”他说着手上法诀一变,七八道白光接连射出,化作恶蛟朝二人噬咬而去。
枫玄二人极不愿和幽冥交手,见恶蛟来袭,不得已只得随手挥出,将恶蛟震散,却不愿再出手伤及幽冥。
幽冥瞧出便宜,纵身上前道:“你们若是不还手,我可不客气了。”说罢左右掌齐出,顿时掌影遮天,夹带着阴寒之气朝枫玄二人接连打去。
枫玄看着漫天掌影,又见幽冥狰狞的神色,一咬牙,似乎下定决心,喝道:“真正的爹爹,是不会这样的。你不是我父亲。”他一语喝出,两掌向前一拍,也不见什么掌影,只是这朴实一击竟将漫天掌影反震回去。
幽冥被枫玄掌风回击,只觉四周充斥无形的巨力,如无数漩涡一般搅动,自己身在这无数漩涡之中,一不小心便会给搅碎开去。
一边寒冥听枫玄一呼,似乎也想通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一股混元真气涌出,夹带着着混沌之力席卷而去,将充斥在幽冥四周的真气漩涡引爆开去。
幽冥只觉四周强大的气息不断爆开,轰隆之声作响,自己好像无力的凡人身处在崩塌的天地之间,只能任凭天地无穷的力量将自己慢慢吞噬。身体一痛,好像给撕裂了一般,接着眼前一黑,便给震飞了出去。
落下地来,吃力地睁开眼,只见枫玄带着淡淡愁思的脸上柔情百转,正俯身抱着自己,一边寒冥紧握着自己的手,也是一脸柔情。
此刻,心中似乎有什么给解开了一般,破碎不堪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虽然要死了,但却说不出的舒服,好像解脱了一样。
他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寒冥,又摸了摸枫玄,笑着点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好侄子。”
枫玄和寒冥心头一酸,一个低声叫道:“爹爹。”一个则叫道:“叔叔。”然后便无力地看着幽冥随风化作尘土,微笑地离开这世上。
悲痛的心有如推压了几座大山那般沉重,抬头看看渐渐黑下的天空,乌云盖顶,有些喘不过气来。
山风如刀,刺到骨子里,把深藏的脆弱挖了出来,化作了热泪,滚滚而下。
周围的人们,也跟着沉浸到了这悲痛之中,一时间万民敬仰的仙山道场,却悲哀四溢。
夜色渐浓,繁星亮起,将山上的乌云拨开,淡淡月华洒下,和着谁人身上漾出的紫气,笼罩住整座山头。
道宗此刻也是一脸悲哀,看着身前同病相怜的两个少年,轻声叹息,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明日方是雷泽相会之期,二位不如现在这休息一晚,待养足了精神再去也不迟啊。”
枫玄和寒冥这一路走来基本没有休息,确实很是疲惫,今日又遇幽冥一事,心中所受更加别提,抬头看了看夜色,听道宗所言不错,也就答应了。
二人由道宗亲自带领,在三清峰客房住下,休息一夜,再待翌日启程。
两人一入房中,便上床盘膝打坐,不一会儿便进入了先天之境,物我两忘。
道宗站在屋外,看着屋中灯火,轻声叹息,自言自语道:“他两亲手弑父杀叔,我却欺师灭祖。乱世大劫,竟会如此,当真天孽。”他说罢转身看向三清峰后山,远处云雾中的雪岭,眉心微皱,许久后才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夜色开始拉下帷幕,破晓的曙光踏着希望一步步慢慢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