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枫林万里,在夜色之中,也掩盖不住那成片的火红。
枫林深处,皇炎仙宫之内,刑燎负手而立,望着身前两尊巨大的始祖金身,眼神之中,略有所思。
一旁,穿着一身似水般的羽衣的叶颜也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淡淡道:“十三年了,还查不出那妖人是何等人物。”说罢,又是长长的出了口气,那略显苍白的容颜上,虽然隔了一十三年,却还是同从前那般艳丽。
刑燎也微微叹了口气,道:“莫非,当真要应验那钟上预言,我辈难逃此劫?”说罢,眼中那丝忧虑更重了。
叶颜看着刑燎疲惫的脸,微微不忍,道:“师兄,你也不要太过忧虑。既然那妖人已经降世,我等在这忧虑也是无济于事。现在只盼那妖人未成气候,待我两修成那开天之法,这劫难也未必就没有转机。”叶颜说着,眼神也飘向了大殿之外,远处翠竹林护拥下的枫林之上。
山上,枫叶还是同十三年前那般,似乎从没变过。山顶,那传说中皇炎始祖悟得天道的八角枫亭一旁,一个十**岁的少女正独自坐在亭中护栏之上,绝美的脸上透出些许忧郁。
远处,一身着淡蓝衣裳的女子,在摇摆的枫林间缓缓向这里走来,那女子,竟和四年前一样,美丽的笑容映在那美丽的脸上更显动人,她走到了山上那少女身前,微微皱眉,轻声道:“婷儿,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枫亭下愁眉苦脸的啊。”
那坐着的少女,原来就是四年前便娇美无双的水钟婷了。只见水钟婷望了望身前的女子,悲意又重了几分,眼波有水珠流转,却是快要流下来了,她抬头看向东方,泣声道:“潇湘姐姐,对不起。”水钟婷说着,眼中的泪光流转得更快了。
潇湘见状,忙俯身过去,道:“怎么了,婷儿?怎么突然和姐姐说对不起。”
水钟婷看着念潇湘,眼中的泪珠已然化成晶粒顺柔软的脸颊滑下:“我……我……我把你送我的魄雪神式弄丢了。”说着,那滚落的泪珠更急了。
念潇湘微微一怔,皱了皱眉,马上又微笑道:“傻婷儿,弄丢了也没什么啊。你不早就学会了役鬼奇术吗。这魄雪神式和你心灵相通,只要你施展那役鬼之法,就可以召回它啦。”念潇湘说着,脸上又泛起了动人的笑容。
水钟婷看着念潇湘,低下了头,看着泪珠落在自己的白衣上,低声道:“我试过了,可是怎么都感应不到魄雪神式,似乎和它失去了联系。”
念潇湘一听,颇感奇怪:“怎么会呢。你不是早就和它心灵相通了吗?”
水钟婷头低得更下了:“我也不知道。”
念潇湘虽然不过二十八岁,但无论修为阅历,都比之同龄人要高出甚多,听水钟婷说自己和心灵相通的魄雪神式失去了联系,便知道其中定有古怪,她深知那魄雪神式通灵,一旦认主,除非被修为卓绝的高人截获施展高超神通将其灵性封住才有可能和主人失去联系,再不就是遇上从前的主人或其至亲,血脉相通,唤起了神兵中残存的记忆,才暂时和水钟婷失去联系,念潇湘想罢,忙向水钟婷说道:“婷儿,你是怎么和魄雪神式失去联系,说给姐姐听听。”
水钟婷不敢隐瞒,低声说道:“昨晚,我用役鬼之法召唤出式神本体,让它去东海帮我找样东西。”
“东海?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恩。我让它去帮我找回梦。”
“回梦!”念潇湘一听,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了一边,看着水钟婷点了点头,摇了摇头,道:“傻瓜,那东海乃蚩阎异教所在,凭你的修为,役鬼于魄雪神式,虽万里也不会失去联系,但到了蚩阎异教,那里妖人修为卓绝之辈实在是不少,给他们瞧到了魄雪神式,岂有放过之理。恐怕这魄雪神式是有去无回了。你啊你,怎么会去想那回梦呢?”
水钟婷听念潇湘说魄雪神式找不回了,刚止住的泪水有掉了下来:“我,我也是从枫丹雨阁藏书中无意看到的。看到那回梦的故事,我才想见见这八荒神器究竟长什么样,于是就让魄雪神式帮我去找了。”
念潇湘看着水钟婷淌着泪珠的脸,一阵怜惜,道:“唉,这回梦乃八荒神器,除了上古轩辕大帝,再也没人见过它。古老相传,‘回梦一出,神佛共悲’。这悲泣之物,怎么会勾起你的兴趣。”
“书中说,在东海蓬莱仙境之下,有一天地灵境,叫东海龙宫。龙宫之主龙王生有九子一女,而那龙女泪水滴落,可以让世间万灵看到自己的过去,尤如回梦一般。而月宫之上,嫦娥仙子后悔当年偷吃灵药,飞入广寒宫中,独守清寒,终因思念大神后羿落下悲悔清泪,那清泪万年汇聚,吸尽月华阴寒,凝成一**悲大戾圆盘坠入东海,被龙女所获。龙女被仙盘悲意感染,落下龙泪,泪珠滴在圆盘之上,悲意戾气被龙泪仙气一分而二,顿时天地悲凉,戾气从圆盘脱落,化作一把黑色折扇,破海而出,不知所踪。而那圆盘在戾气脱落后化成弧月状,回梦也就是这样生成。而它也一直封存在东海蓬莱岛上。书上说,得回梦者,就可以回顾三生……”
“所以,所以你就役鬼式神,让它去东海为你取回这回梦?”念潇湘听着,颇觉好笑,插话到。
“是。”
“唉。傻婷儿啊。你可知道,我皇炎仙宫历史悠久,更在轩辕大帝之前便已存在。这枫丹雨阁藏书大多都是出自先辈之手,其历史远在轩辕大帝之前。你只知那回梦封存在东海蓬莱之上,可书上却没有记载两千年前,轩辕大帝得轩辕神剑号令八方,早就将那回梦取出,后来重新封印,却已不是在那东海蓬莱了。要不,怎么还轮到你这小姑娘去打它的主意。”念潇湘说着,颇感无奈,但看着水钟婷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一阵惋惜。
“潇湘姐姐,对不起。我……”
“算了,待日后姐姐再为你另寻神兵吧。你也不要悲伤了,只要你现在加紧修炼,等日后和魔教妖人遇上,自可想办法得到那魄雪神式消息,到时再去夺回也无不可啊。”念潇湘说着,又安慰了水钟婷片刻,待见她忧郁之色逐渐消去后,才和她一起回到听枫水阁中。
夜色,一点一点侵蚀天空,当晚霞尽去,剩下的就只有无边的凄凉。
夜空下的少年,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悲哀。放眼身前小岛,脸上忧虑顿去,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平常。
身下七座巨大大山中,隐隐有白光忽明忽暗,而在西向第三座山中,更有微弱的黄光泛出,少年看着那比白光更为虚无飘渺难以捉摸的黄光,蓝云祭起,飞了过去。
身边,是呼啸的狂风,越接近那白黄两色光芒,那狂风便愈加激烈,慢慢的,狂风汇聚成团,一团一团的在山间汇聚,少年驾驭这蓝云在呼啸的风团中从容掠过,当白黄两色光芒已清晰在眼前的时候,突然一团覆盖了整个前进道路的巨大龙卷风团挡在了少年面前。少年眉心微皱,下一刻,寒光大盛,夹杂着震动山河的呼啸,汹涌的气势破空而去,一股更胜龙卷风团的逆流寒气席卷起那眼前遮天蔽日的龙卷风团,片刻之后,一切又化为平静。只是,那少年的身前,却不是什么白光黄芒了,而是一座巨大的山谷,谷中风声呼啸,风速之强,更胜刚才。
空中,下午那莫名的声音又再度传来:“好小子,你居然能找到这里,如果你能破了这最后一个幻阵,我就把下一岛的守令赐予你。”
谷中,少年凝神望着天空,任狂风呼啸撕割着自己的身体,淡淡道:“‘风影遁形’。”
空中,那个声音又传来开来:“不错,不错。不愧是枫玄。这风影遁形以飓风化出幻象,迷惑五感,比起雾隐遮天犹有过之。虽然这座风影遁形被我去掉了五般变化,只留下两种幻象,威力不到完整阵法的三成,但也不易破解。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修为突然精进了两个层次,但你还是别小看这阵法。”那声音说完,又是留下一句好自为之,然后便远去了。
谷中,那少年枫玄,环望四周,自语道:“只剩两般变化吗?”
四周,风声又开始增大,飓风慢慢汇聚,变成数十个龙卷风团,绕着枫玄在谷中打转,风过本无痕,但眼前的风团却让风有了轨迹,留下了风痕。
枫玄凝神看着眼前这数十个龙卷风团,蓝色寒光慢慢聚起,碧波云瑶散去,手中,不知何时凝结了一把蓝色气剑。
风团,在按捺了片刻之后,夹带这澎湃的气势汹涌袭来。枫玄气剑一挥,十几道寒气形成的风团迎着前面的风团逆流而去,两边三十来团龙卷风交织在一起,排斥,交融。风声由呼啸转为轰隆的爆炸声,又从爆炸声转为呼啸声,然后在空中化开。
一剑便横扫了十几团龙卷风,枫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蓝色气剑,也颇感惊讶。
谷中,刚刚化去的龙卷风团又开始汇聚,急速卷动的飓风拉扯着枫玄的身体,枫玄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风团,静静闭上双眼,手中气剑化作寒流升向头顶空中,然后双手交于胸前结起印记。四周,那些风团似乎感觉到危险的降临,数十道风团竟趁枫玄结印时一拥而上,以震天动地之势席卷而来,突然,枫玄双目猛地张开,一股庞大的气势从身上爆开,首当其冲的几道风团瞬间被强大凌厉的气势冲得消散无踪,而其后的数十道风团也被那股气势挡了开去,前进不得。
这时,空中那股寒流在枫玄手上印法力量的输入下,慢慢汇聚着四周涌动的狂风,在片刻之后,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风团漩涡,一股强大的拉力油然而生,在枫玄最后一个印记结完之后,一道蓝光从他手上印记冲起,直接注入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漩涡得到了印法输入的力量,开始转动起来,那股本就强大的拉力变得越来越大。谷中,那些风团随着拉力的不断增加,慢慢的被吸进了漩涡之中,而那漩涡在吸入了风团之后逐渐壮大,慢慢的向四周扩散蔓延,不一会儿,就把这个山谷给盖了起来。
风团还在不断吸入,而那些盘旋在空中还没汇聚成风团的飓风也在漩涡强大的拉力下一齐给吞噬掉了,经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谷中盘旋的飓风才被漩涡吞噬一空,枫玄看着头上那比刚开始大了十来倍的漩涡,不也微微赞叹谷中风力强盛。
散去漩涡,枫玄御空而起,正欲俯视坎岛,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山谷四周,却是无边无际的平原,而那飓风就在那平原上漫无目的的咆哮着。看着枫玄飘起,那些咆哮的飓风似乎找到了目标,强大其实再一次席卷而来,枫玄看着眼前没有边际的平原,眉心微微一皱,寒气凝成蓝剑,再一次挥舞而出,剑气过处,直接划破狂风在平原上击出一个又一个巨坑。
脚下,那山谷不知何时也化作了平原,飓风咆哮,从四面八方避开剑气朝枫玄袭来。枫玄蓝光化成光圈罩住身形,蓝剑抛出,在空中化出十几把相同的蓝剑,然后在枫玄的指挥下撕裂着四周的飓风。
远处,四窜的飓风中有一丝微弱的风流在空中流过,划下一道风痕,风痕慢慢曲折延伸,最后竟化成一个符印,在符印出现后,空中的飓风凝成一股巨大的黑色风流将蓝色气剑震开,打在了枫玄身前的光罩上。枫玄眼中精光耀开,蓝色寒气再一次爆涨,生生将那黑色风流震散。黑风散去,出现在枫玄眼前的,除了那风痕印刻出的符印外,还有上千道由黑色风团形成的人影。
枫玄看了看身前上千道黑色人影,又看了看人影后远处的风痕符印,微微一笑:“找的就是你了。”
意随心动,枫玄心念一生,身形已化作一道蓝光,在黑色人影中穿梭而过。只见一道蓝光在空中急速划过,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寒流随之而来,前面,首当其冲的数十道黑色人影瞬间被寒流卷起,化成了风融在了里面。后面,那些黑色人影也躲不过枫玄强横的力量,上千道黑影瞬间化成了风消失在了寒流中。
风过,卷起丝丝寒气,聚在枫玄手中,蓝光化成一道光柱,从枫玄掌中打出,将掌前三寸处的风痕符印激散开去。
空中,风仍在咆哮,慢慢的,又聚成黑色人影立在空中,一个,两个,直至成千上万。黑影之后,在更远的地方,又有风痕慢慢汇聚起来,曲折延伸成同刚才一样的符印,浮在了空中。
“原来如此。”
蓝光,再次带着寒流席卷而去,而那成千上万道黑影再次成了摆设,被强大的寒流吞噬一空。枫玄右掌再次停在符印前三寸处,一道寒光从掌上迅速散开,将符印笼罩起来,然后他右掌突然握上,变成了拳,而那包起符印的光球在枫玄右掌握成拳后便开始缩小起来,接着那符印在光球缩小的那一刻又散开成风痕,在光球中四窜,试图冲破光球,但光球却坚固异常,在片刻之后终于消失在空中。
四周,在符印也消失的刹那,风流突然失去了禁制,在空中乱窜开来,然后又很默契地汇聚在枫玄身前,四面八方汹涌奔来的飓风似乎毫无止境,那汇聚而成的龙卷风也越转越快,越来越大,似乎要接连天地。强大的拉扯力让枫玄也微感惊讶,而那龙卷风还在继续扩大,似乎就要把身前的空间撕裂,终于,在最后一丝风也汇进去之后,那已经接连了天地的巨大龙卷风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枫玄只见眼前的空间一阵撕裂,然后所有的东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进去,就连枫玄也无法抗拒那股力量陪同龙卷风一同消失在了里面。
那裂缝之中,一片漆黑,只是周围强大的气流急速朝一个方向涌去,似乎那里就是这裂缝的出口,随着四周压力突然的消失之后,枫玄只感眼前一亮,自己却是出现在一座寒谭旁边,而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寒谭之上,是一帘十来丈高的小型瀑布,瀑布之下有一个断崖,崖上,有一个略微肥胖的白发老者正拿着一个硕大的葫芦喝着什么,此人正是当日御雷石前接待枫玄的那个老者酒刹了。
只见那老者咕噜咕噜喝下了一口葫芦中的东西后,然后便将葫芦放下,那略微发红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满足,他看了一眼底下寒谭旁的枫玄,哈哈笑道:“好,好。”而这声音,正是枫玄在谷中两次听到的声音。
枫玄看了看崖上的酒刹,飘身而起,立在了一边,道:“长老这两声好字,却不知道是在说枫玄哪里好。”
酒刹看着枫玄飘身上崖,待听他说完,又是大笑一声:“我老头本想说你脑袋好,修为好,酒量好,但是突然想到不知你那酒量如何,所以只说了两个‘好’字,这第三个嘛,却不知该不该说。”
枫玄听酒刹说罢,颇觉好笑,淡淡道:“枫玄随家师修行一十三年,滴酒不沾,这第三个‘好’字,自是不用说了。而修为嘛,比起长老却是谈不上个‘好’字。至于脑袋,枫玄更不知道和别人有何不同,怎么能配得上长老的称赞。”
“能破我这迷天幻境的人,脑袋修为自然都是不错的,这个我自己清楚。”酒刹说罢,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然后又隐去了:“只是不知,你的运气怎么也那么好,不知在这岛什么有什么奇遇,你破水象化龙的时候修为可没有这么高。”
枫玄听酒刹提起自己的修为,脸上闪现一丝疑虑,他自然不会和酒刹说破了水象化龙后碰上了魄雪神式,无意中融合了玄冥寒气而修为突飞猛进,正自愁思只间,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然后寒血便出现在枫玄身旁。
“咦。没想到你也破了那三座阵势啊。”
寒血的出现正好给枫玄解了围,枫玄意外的微微一笑,道:“你不也破了。”
寒血笑了一声,然后对着身前的酒刹鞠躬道:“晚辈寒血见过酒刹长老。”
“恩。不愧是寒渊老弟的弟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
“长老说笑了,寒渊比起枫玄兄弟,却是要差得多啊。”
“哈哈,能这么快破了我这迷天幻境,你们两都是难得的奇才啊。”酒刹说着,又喝了口酒,继续道:“把‘坎’令拿来吧。”
枫玄二人应声摸出了坎令,交给了酒刹。
酒刹接过了坎令,也是看了一眼,便还给了两人:“此去向东南一千八百余里就是‘巽’岛所在。此岛由万劫师兄亲守,布有罡风劫阵。此阵威力颇大,虽比之迷天幻境稍有不如,但你等不可小观,毕竟此处所布迷天幻境综合不过六般变化,而真正的迷天幻境七阵齐动可达七七四十九般变化。而那罡风劫阵只有罡风,并无多大变化,所以单单比之这儿六般变化却要强上得多,你等此去,可要小心了。”
寒渊接过守令,看了看令身“巽”字,道:“酒刹长老,寒渊尚有一事不明。”
“哦?什么事?”
“我曾听师傅说,破神大阵号称我教第一大阵,但今日见上这迷天幻境,却总觉得这幻境比那破神大阵尚要强上几分,这是为何?”寒血说罢,微微鞠躬,欲待酒刹解答。
酒刹微微一笑,正欲说话,突然空中金光一闪,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也是站在了枫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