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动,万里碧空之下,一座孤崖傲立于大江之侧,自江上仰望,只觉其拔地极天,巍峨无比。
在绿树满布的崖顶,有一座红顶小亭,此时,一男一女正坐在亭中,对江观望。
二人年纪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皆是一袭白衣,男的面貌冷峻脱俗,一头银色的长发并不挽髻,随意地垂散于身前背后,令其人显得分外洒脱飘逸;女的眉目清秀,足可称羞花闭月,身上的飘带无风而舞,平添几分出尘之姿。
那男子目视大江,无限感慨道:“岁月匆匆,我们三个坐在这里看大江流水,渔舟渡江,好像都发生在昨天,可细细算来,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十多年不见,我成了苍云门的仙君,他们却成了闻名凡尘的盗侠,也不知他们究竟过得怎样,我是否还能认得他们?”那女子勉强地笑了笑,道:“其实你心里真正惦记的,只有欧姑娘一个吧?”那男子摇头苦笑一声,道:“我既选上修仙之路,就已经放下了红尘凡心。”
那女子道:“可你真能放下她吗?这十多年来,你多少次和我说起小时候的种种?师兄,老实说,当年你狠下心抛却红尘随师父到月芒山,是不是因为欧姑娘?”男子轻轻低下了头,摆弄着手中一只银色的纸鸟,叹道:“我真怀念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三个都不会为情爱所扰。
然而人一长大,就什么都变了。”
女子欲言又止,眼中却满是酸楚,别过头去,道:“再过一个时辰,你们就又能见面了。
你……你又怎样面对昔日所爱?”男子默然不语,只低头不住地摆弄那纸鸟。
自此孤崖顺江东去,十数里外密林荒道上,一辆黑色的双马大车正缓缓前行,驾车汉子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材健硕,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一眼望去,自有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寻常小姑娘见了,只怕定要为之迷醉。
“小夜怎么样了?还没醒吗?”这汉子一边打马,一边回头关切地向车内问道。
“还在睡着呢!”车内一个**笑道。
那汉子长叹一声,道:“你还笑得出来?万一……”“呸、呸、呸!”车内**一连吐了好几下,才道:“别总把事情朝坏处想成不成?儿子天生异禀,这可是好事,说不定将来他就能凭着这神技纵横天下,混个绝代大侠当当呢!现在不过昏睡几天,你怕什么?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
这点你就比不上月松。”
那汉子闻言脸涨得通红,闭上嘴再不说话,自顾自地生起了闷气。
车内**听他半晌无语,便笑道:“怎么,生气了?”那汉子憋了半天,才道:“月松月松,你天天就知道拿他来和我比,早知如此,你当初怎么不嫁给他?”那**笑了起来,道:“你呀你呀,就是这么小心眼。
可我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我人都嫁给你了,孩子也这么大了,你还吃月松什么干醋?”那汉子低头不语,只顾打马向前,走着走着却突然又笑了起来,道:“也是。”
逗得车内**又是一阵大笑。
笑过后,那**忽叹道:“咱们和月松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说起来,我真觉得对不起他,若不是当年我那么直接地拒绝他,他也不会投进苍云门。”
那汉子道:“可若不是如此,世间又哪会多出个‘银发仙君’来?他现在可是苍云门仙君之首……”不等他说完,那**已道:“那又如何?修仙人禁绝情欲,他这一辈子都注定孤单一人,又哪有你我夫妇笑傲江湖惬意?况且若此信不假,苍云门乃至天下恐怕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别说是过安宁日子,我只怕他……他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汉子皱起了眉头,道:“天幸此信被咱们碰巧盗得,等月松看了信,自然能查出那叛徒是什么人,这场风雨不就避过了?”正说着,蓦地一道邪光自土中刺出,一闪而没,两匹马的前腿却立时断为两截,在悲嘶声中向前扑倒。
驾车汉子大吼一声,脚踏车辕冲天而起,落在路旁。
与此同时,车箱顶棚破碎,一个美貌的**从中飞跃而出,身子在空中转了几转,飘然落在汉子身旁。
她怀中抱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张小脸略有些苍白,正昏睡不醒。
轰隆巨响中,那土包炸裂开来,数只一人多高、状似蜘蛛的妖物从中跳出,挥舞着两只如刀般锋利的前爪,猛地向三人扑去。
孤崖之上,白衣女子凌风而立,道:“有时我真觉得好奇,叶希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夺得欧姑娘的芳心?”男子沉吟道:“或许因为她不喜欢我的个性吧。
现在想想,我和小梅都是个性独立的人,如果真在一起,恐怕每天都会吵上几架。”
女子脸色微微发红,轻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挺合适作夫妻的。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主见,只知乖乖听话……”男子纵目江上,却未见女子脸色异状,笑道:“这种玩笑可千万莫在别人面前乱开,修仙一道禁绝情欲,小心门主责罚你。”
女子脸上红潮忽退,化为一片苍白,暗自苦笑,喃喃道:“责罚?若你真愿娶我,就算只能作一天夫妻,便是门主要处死我,我也情愿啊。”
此时刚好一阵江风呼啸而过,加之她说话声音微不可闻,那男子却连一字也未听到,只自顾自地皱眉道:“我怎么没来由地一阵心乱?不好,有妖气!”十数里外密林道上,蜘蛛妖尸横躺一地,随着阵阵微风吹过,渐渐化为泥土,随风飞散。
仅存的一只六爪蛛妖嘶吼一声,飞身扑向道上汉子,汉子傲然而立,双手齐出,十指刺入妖物胸腹,气运全身,长啸声中振开双臂,将妖物生生撕成了两半。
妖物哑然倒下,鲜血喷溅一地,不多时,亦化为泥土,随风而散。
那汉子足尖点地,如风般疾退而去,身上竟连一滴血也没溅上。
那抱着孩子的**站在道旁笑道:“这些倒霉的妖物,撞上我夫君可真是不走运。”
那汉子看着已然摔裂的马车,叹道:“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怎么办?”那**道:“那我还哭不成。
不就是没车了吗?前面总共还有十多里路,咱们快走几步,未必就比坐车慢。”
正在此时,一声冷笑响起,自道旁密林中缓步走出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沉声问道:“未猜错的话,二位便是盗侠叶希若与欧梅夫妇吧?”**面色一沉,道:“不错。
阁下又是哪一位?”黑衣人道:“叶大侠夫妇好本事,若不是得知辛天君到此赴约,我还真寻你们不到!我奉劝一句,此事不是你这区区凡夫管得了的,还是把它交出来吧,我可以放你们一家三口一条生路。”
汉子惊呼道:“你……你就是写信的人?”**却将双眉一立,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身为修仙之人,却一心为祸人间,就不怕报应吗?”黑衣人仰天大笑,道:“报应?如今连和尚都不信报应了,我信它做什么?”话音刚落,人已向二人扑去。
汉子吃了一惊,忙气运两手,一双手舞成了一团幻影,护住全身要害的同时,直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冷笑连连,站在原地不动,以单手与汉子相搏,却仍占上风,那**见状放下怀中男孩,从腰后拔出一对短刃,猱身攻上,霎时间白光缭乱,缠绕于其夫掌影之中。
二人贴身疾转,手影刀影合而为一,威力较之汉子一人对敌时,竟暴涨数倍。
那黑衣人立时处于下风,不由赞道:“好一个夫妻联手!只可惜终归是凡人之力而已,在肖某面前,终是不堪一击!”霎时间,黑衣人身子一转,竟化为一团绿光,将二人紧紧裹住,那绿光绕着二人疾转,无数血口子便在夫妇二人身上乍现,道道血丝飞射空中,越来越疾。
二人在惊骇中催动全部力量,奈何掌也好,刀也罢,却终无法杀伤虚无的光。
终于,这夫妻二人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硬,最后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二人挣扎着想再爬起,却因失血过多而再没有一丝力气,那绿光重化回人形,大步走到汉子身旁,在他怀中一阵翻找,取出一封信来。
“早些给我,何苦搭上两条性命?”黑衣人冷笑一声,飞身扑入暗林之中。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破土之声,五个六爪蜘蛛妖物自地下钻出,尖叫一声,四只向地上的二人走去,另一只则走向一旁地上的男孩。
夫妻二人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不顾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妖物,却都望着远处的男孩。
眼见妖物向男孩扑去,本来已经全身无力的二人,却突然暴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霎时间,他们的生命仿佛都燃烧了起来,两人身上同时涌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凡是修道之人都能看出,那正是元神炼化出窍的表象!两道光芒汇合一处,如九天惊雷一般直射扑向男孩的妖物,在一声轰然巨响中,那妖物被轰成了一地齑粉。
另四只妖物被吓了一跳,同时远远地跳开,不敢轻易接近二人。
二人却再不动了,四只妖物犹豫了半晌,才慢慢接近二人,见二人确实不能动,才尖叫着扑了过去,利爪纷飞,同时招呼向二人。
一阵叮当乱响中,八只利爪无功而返,这夫妻二人的身体竟然变得如同坚石一般,凭这几只妖物的爪牙,根本无法将之奈何。
四只妖物嘶叫了几声,同时转头望向那仍在昏睡中的男孩,随后飞扑而上。
其中一只冲得最快,眨眼间便来到男孩近前,张开大口,直接向男孩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