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和蛛儿回到屋内,两个人遇此人事愁上心头,那蛛儿毕竟是小女孩儿,茫然不知所措,高强虽然是成年人的心思小孩儿的身,遇到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只是觉得这金花银叶可怜之极,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跟着这二人,前途堪忧,不由得眉头上面更是添了三分愁。
他们二人便缩在炕上,依靠在墙角坐着,也不敢睡下,一直守着,怕金花婆婆会召唤。
二人将那一床薄薄被子盖在身上,蛛儿一则害怕做噩梦,二则害怕那个神出鬼没的太监再来,便斜斜依靠在高强身上,她小孩儿心性,现在有了高强作靠山,当真觉得幸福之极,若要她心里面说实话,虽然银叶快要死了,但是有高强在身边,她还是觉得甜蜜幸福。
她以前又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圃觉,加上白天又困又乏,不知不觉,靠着便睡着了。
高强却没有一点睡意,皱着眉头想事儿,胡乱思索,总觉得自己这只蝴蝶还是没有逃出命运的掌控。
他心里面一会儿说要做命运的主人,一会儿却说不要轻易改变这个世界,心里面乱糟糟,脑子也如浆糊一般。
隔壁隐隐传来金花婆婆的呜咽声音,高强心细,这金花在悲痛之时,终于不再掩盖声音,那呜呜哭声中隐隐夹着几句话语,虽然隔着墙壁大听不清楚,但是婉转莺啼,便是在抽泣中,声音也甚为好听。
就这样一夜熬过去。
高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终究是太困了,等醒来的时候,隔壁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看着外面太阳高高升起,他一惊,连忙推醒了蛛儿。
蛛儿刚睁开眼睛,惬意地一伸胳膊打着哈欠,心里面美极,睡了一个安稳觉。
突然她醒悟过来,日头不早了。
脸色变得煞白,往日里。
她得早早起床伺候金花银叶洗漱进餐,稍有懈怠迟缓,轻则被痛骂怒斥一顿,重则便要挨几个巴掌。
她急忙下床,高强挂念着银叶,也跟着下了床,两个人急匆匆奔入屋外。
大吃一惊!便看着院内多了一架马车,那马又老又瘦,身上还脱毛,毛发灰不溜秋要多难看又多难看,若不是看着后面那尾巴,真以为是头驴。
这也不足为奇,但是那马车上面,放着一薄皮棺材!上面馏金两个人字——银叶!一个穿着黑褂子的老头老实巴交地蹲在地下。
抽着旱烟袋,看到二人出来,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在身上擦擦,点头哈腰,满脸媚笑。
高强一眼便看出这老头确实是车把式,脸上手上全都是长年在外行走被风吹裂地皮肤,只眼通红混浊,没有一点会武功的样子,便是找个易容高手来装,也扮不成这个样子。
“小姐,公子,你们要的棺材俺送来了!”蛛儿鸡然现在沦为金花银叶的侍女,但是未出事之前,是天鹰教的大小姐,养尊处优杀伐决断颐指气使,那是和殷素素一个脾气,眼看着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摆在院内,一生气,扬起手来,啪啪啪正反快捷无比地打了那车把式三巴掌。
那老头哎哟哟转了三圈,趴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他也够冤枉的,本来他身子不低,那蛛儿是小女孩,要想打他还得垫起脚跟,偏偏他低下头哈着腰,送上门儿去被人打。
蛛儿还想踹两脚,高强轻轻起脚,拦住了她,皱眉道:“蛛儿,这事儿和他没有多大干系,别乱打人!”蛛儿吐吐舌头,眼睛凶巴巴地瞪了那车把式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再下手。
嗖!从金花婆婆那屋里面飞出一件东西来,啪,准确无误掉在了车把式头前,几乎是贴着头皮掉下的,车把式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看,随即眉开眼笑,他本来被蛛儿几巴掌打地甚重,一口牙都被打松了,嘴角隐隐有血迹,现在却高兴地笑了出来。
地下是一锭银子,闪闪发光的银子,车把式老头颇为高兴,若是有了这锭银子,便是十辆马车都能买得起,如果挨上三巴掌就有这样的好处,他倒是愿意多挨几下。
屋内传来金花婆婆冷冰冰地声音:“车、马、东西都撂下,滚吧。”
“哎!小人这就滚,小人这就滚!”车把式转过身来,当真是听话,身体匍匐在地上,滚着出了店门,满脸青包,蛛儿鄙夷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呸,吐了一口。
高强却颇为同情,他知道这都是生活所迫,许多人,为了讨口饭吃,失去地东西都很多很多,这些江湖豪侠自己不事生产,没有了钱粮便去“吃”大户,他们怎么知道低下老百姓辛苦?当下默然不语,心中不快。
金花婆婆咳嗽着出来,她身体颤悠悠地,看上去慢慢迈步,但是不知怎的速度却不慢,三两步走到了棺材前,打量着银叶两个人字,嘿嘿嘿冷笑三声,她知道这是那太监差人送来,故意气她地。
高强听她又恢复了以前苍老的声音,知道她现在稳了心神。
金花上下打量棺材几眼,突然伸手,指出如铁,嗤嗤嗤在棺材上写了几个人字,分别在银叶上下两端加了几个人字,合起来便是亡夫银叶之棺这几个字样。
蛛儿大家子女,认识地字,大吃一惊:“婆婆,公公呢,公公怎么了?”金花摇摇头,凄然道:“不行了,嘿嘿,不行了……”高强和蛛儿听着她声音苍凉悲伤,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出来,蛛儿心中又是悲伤又是害怕,一看到死人。
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娘亲,忍不住,泪水一点点涌出。
金花婆婆咳嗽连连,拄着拐棍走回房内,片刻后,便抱着银叶走了出来,高强看去,那银叶脸色灰白全无半分生气,也不见胸膛跳动,鼻翼也没有了上下起伏。
显然气绝多时。
已经死了。
金花婆婆单掌抚着棺材板。
略微用力推开来,高强喊了一声:“婆婆。
等等!”他快速跑回屋内,把那被褥拿了出来,走进打开了的棺材偷眼看去,果然这薄皮棺材做很地急迫粗糙,似乎是连夜赶制地,这木头似乎是新砍下来的,甚至连木刺都没有削平。
棺底都是树皮,他小心翼翼将被褥放到了棺材内。
金花婆婆点点头,也不说话,将银叶放了进去,将棺材板合上,身子趴在上面。
呜咽了半晌,这才立起身子,只冷冷说了一个字:“走!”一路无语。
金花婆婆架着马车,高强和蛛儿坐在车尾,幸亏他二人年幼,金花也身体轻盈,否则这匹马可要生生累死,尽管如此,遇到一些陡坡的地方,高强和蛛儿还得跳下车来推车前行。
这辆车却是直往南去,高强不知道金花婆婆要去往哪里,看这个方向往下走,那是离终南山越来越近,三日后,一车一马三人,再加上一棺木中躺着地死人便到了上次灭绝师太和圆真动手的地方。
高强“故地重游”,感慨颇多,看那茶楼成了废墟,金花婆婆随即驱使马匹,往另一家茶馆去了,人未到,店小二黑着脸便迎了上来,金花婆婆袖子一甩,一锭银子便砸了过去。
那黑脸店小二被这一锭银子砸在头上,肿起一个人包,却笑眯眯迎了上来,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事,黑脸变成了笑嘻嘻的红脸。
原来这茶楼旅店,最忌讳的便是被人用棺材堵上门,那样,多少客人都会被吓跑的,那店小二眼尖,看到这马车上有棺材,本是要上来呵斥金花,结果被一锭银子一砸,便忘了什么忌讳,便是有忌讳,在这银子下面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金花婆婆也不客气,只手抓住棺材,微一用力,平平一推,呼一声!那薄皮棺材便平飞而出,稳稳落在一张桌子上面,哗啦啦,整个茶馆地客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个急惶惶逃走,本来想开口骂人地,看了金花婆婆的身手,吓得把话吞入了肚里,只顾地低头走人。
金花婆婆大啦啦地与棺材同桌而坐,高强知道金花婆婆带着人皮面具,喜怒哀乐不流于外表,但是看那只眸子暗淡无光,便知道这金花婆婆实在是悲痛至极。
他这三天跟着金花婆婆走路,住店投房,吃饭喝水,都熟悉了金花的习惯,他这等伺候人地营生倒是做得相当熟练,看金花这两天魂不守舍,三日说话不超过十个字,当下坐在椅子上,随便叫了几样素餐——明教中人吃素,见不得革腥,别人和他们同桌吃肉,那倒是无所谓。
那金花虽然破门出教,这多年的习惯还是保留下来了。
饭菜很快上来,高强和蛛儿闷头吃饭,蛛儿这两天看了那棺材一直害怕,一直紧紧拉着高强的手,缩在高强身荧,金花婆婆只是喝两口水,高强看她这几天几乎和没吃饭一般,真不知道这身子怎么撑得下来,便是有绝顶内功,真气那东西毕竟不能顶饭吃。
三个人默默无语,坐在桌上,高强鼻子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知道那是银叶先生的尸体发出的味道,这两天不甚明显,他发愁的是,若是自己这丈母娘神志不清一直拉着这岳丈老泰山往灵蛇岛去,如今正是盛夏之日,过几天尸臭味到重了起来,又当如何?这三天来,金花吃饭和棺材在一起,晚上睡觉也和棺材在一起,当真是如痴如醉,如狂如癞,只是吓坏了高强和蛛儿。
高强在那里愁眉不展地闷声吃饭,便听着店门口有人咳嗽连连,听那声音,半男不女,正是那日在房顶上舆金花银叶动手地宫内太监,也正是他那歹毒一掌,银叶先生撑了一夜,就此毙命,眼看着金花成了寡妇,自己的未来媳妇儿小昭成了孤儿。
那太监好不阴损,金花刚死了丈夫,走了三天,他居然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而且模仿银叶先生生前咳嗽的声音刺激金花婆婆,偏偏他是个太监,声音尖锐轻佻,咳嗽起来,说不出地难听。
高强就听着那太监咳嗽一声重避一声,到最后,咳嗽速成一片,响彻无比,这个店周围的人都闭门?窗足不出户。
原来前几日灭绝师太和圆真师徒一战,这里的人便吓得心惊胆颤,眼看着又出现几个怪人,一个个都躲了起来,生怕瘟神找上门来。
金花婆婆眼睛中寒光一闪,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手,坐在那里静静地喝水。
高强背对着太监而坐,这下听到了太监的声音,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便看着店门口站着一个白袍地中年男子,颌下无须,长相其实颇为俊雅,身体细挑瘦弱,手里伞着一把布扇,上面绣满了娇艳的金色花朵,几只白金细针还穿插在上面,露着线头,显然这花朵还没有绣完。
高强大惊,眼中有惊奇之意,一直以为这太监是猥亵猥琐之人,没有想到一见之下,长得不赖,忍不住叹一口气,颇为惋惜,倒觉着这家伙有点不值,大好男儿何必作太监?高强在这里微微叹气,那太监眼睛何其尖锐,娇滴滴笑一声,身子一长,高强只觉得眼前一花,脸蛋上被人摸了一把,他人吃一惊,啊!高喊一声。
便看着那太监已经安坐在了对面桌子上,鼻子嗅着自己的手指,高强这才注意到对方指甲上涂作粉红状,太监看看高强,诡异地一笑,又看了看自己地手指,那五只手指灵动之极地转了几下,做兰花指状,慵懒道:“小朋友的脸蛋忒地娇嫩了,可惜不白,长地也不俊俏,伺候不了本宫。”
高强这才明白,刚才那死太监是以极快的速度到自己眼前摸了一把,然后再绕了一圈坐到丢面椅子上,心下大骇。
他知道这太监手上稍微用力,那自己半边脑袋便没了,再想想自己脸蛋被这么一个人妖一样的人物摸了一下,那太监还坐在一边给自己相貌皮肤作评价,当下觉得恶心之极。
高强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从怀里面掏出蛛儿给他的手绢,将茶水倒了上去,狠狠地在脸上擦拭,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
太监看了高强的样子,呵呵尖笑,得意之极。
金花婆婆突然冷冷道:“阁下要和我这寡妇过不去么?”太监冷笑几声,突然柔声道:“哥哥知道你命苦,如今你那窝囊老公已死,便从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