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信使(下)(1 / 1)

易鼎 荆柯守 3138 字 7个月前

漫天的弩箭箭射在高举的长牌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夺——夺……声。尽管大半的利箭都被挡下,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仍有不少流矢穿过盾牌的缝隙,刺入士兵的肉体,使得红色**如喷泉般的飞溅!

随着阵列中间的一些士兵倒下去,严整的叠阵堤坝出现了裂缝。唐兵训练有术,此时根本无须任何命令,他们本能的将弩箭对准那裂缝。弩箭的攻击随即水银泄地一般渗透了进去。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数以万计的羽箭夹杂着破空的呼啸声,仿佛奔腾的黄河之水汹涌而来,瞬息间卷走了数以百计的性命!

侯君集面不改色,下令第二梯队和第三梯队的刀盾手迅速上前顶住。

在两军对决的战场”这数百人的性命就如蚂蚁一样,毫无价值。

薛延陀的兵卒以悍不惧死而著称,他们重新组好叠阵,继续以神速前进唐弩的威力犹在,可伤亡人数,却让压制在了最低。

杜荷阴沉着脸,突然瞧见了薛仁贵背后的铁胎弓,展颜一笑:,“仁贵、明达,你们立刻挑选出百名神射手,只要对方进入弓箭的有效射程,专门对着盾与盾的缝隙下手其他人听着,只要对方叠阵一乱,立刻以劲弩射击……”

将令即到,没有任何的犹豫,军中所有擅射之人,在第一时间里组成了一个小队,以弓箭瞄着盾牌缝隙射击。

弩箭的力量、射程、速度都在弓箭之上”但因准心难以控制,始终逊于弓箭一筹。

薛仁贵取下了背后的铁胎弓”拉子一个满月,搭箭就射了过去。

“嗖”,的一声。

呼啸的弩箭划破长空,就如长了眼睛一样”钻入盾阵之间的缝隙,将盾牌后的敌人射倒在地。

弓箭的有效距离在一百五十步之内,然而薛仁贵此刻离薛延陀的盾阵足足有两百步。

在如此远的距离之下,薛仁贵这一箭兼容了准、快、狠三大要素,可称神技。

这一箭立刻引起了周边将士的呼喊,弩手也在这个时候,趁机给予裂缝中的敌人以致命打击。

“射的好!”杜荷也赞叹了一句”薛仁贵的箭法,确实当世无双。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五十步……

随着伤亡人数的不断扩大”薛延陀也越逼越近。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直把薛延陀那隆隆地战鼓声给掩盖了。

随着薛仁贵的神射,他布置的陷阱再次发威。

因为薛延陀的兵卒都以铁盾护住脸面,压根看不清前路。薛仁贵的陷阱本来就构造巧妙,更让他们无从察觉了。

由于时间的关系”薛仁贵设计的陷阱只有一米宽,一米深,并不足以致命”然而在最前排的盾手都陷入了陷阱中,其后用来攻坚的枪兵顿时间暴露在了万千半箭之下。

杜荷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机会”森然下令:“射,万箭齐发…………”

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人透体,往往一箭就洞穿了两三人”带走多条性年。

“等当当……”,金锣声,适时的在这时响起。

还未冲到近前”侯君集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随着他的指挥,来攻的五千薛延陀兵有条不紊的缓缓后撤。他们退而不乱,显示出了极其高明的素质水准。

侯君集高坐马上”神色并无半点愤怒,反而露出了必胜的笑容,低声道:“竟然能够预先算计到我会以盾兵克制弩箭,不简单那?但认为我侯君集只有这点本事,就等着哭鼻子吧……杜荷小贼,今夜我就来取你颈上首级……”,说道最后一句,他满脸寒霜,眼中充满了切齿痛恨。

随着攻方的退去,原本喧闹的战场多出了七百多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几乎每一具尸体上都插了不下十支的箭羽。

杜荷让人去情理,打扫战场,回收还有用的弩箭,表情有些怪异,低声道:“侯君集的这波攻势”似乎有些古怪……他并没有使出真正的力量。”侯君集是一位唐朝的将军,有过攻防战的经验。

在中原攻城是战役中最惨烈的,守方依仗城池的便利,即便遇上十倍以上之敌,也能够拥有一战之力,能够给攻方带来巨大的伤亡。

而今侯君集千方百计的杀到了阵前,如此轻易的退去,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应该是试探吧”听了杜荷的怀疑”一旁的薛仁贵想了一想,给出了一个〖答〗案,随即叹服道:“这侯君集不愧为百战名将,只是一个试探性的进攻”已经将我们的底牌打探出来了。下一波攻势”就应该是真正的决战了。”

“只有这个解释了吧!*杜荷也有些认可了薛仁贵的说法,试探性的进攻是攻城战常用的招数,主要是用来,试探守方拥有什么威力强劲的防守器械,有什么厉害的防御手段,以作事先做个提防。但是他心中存有的那一点疑惑,始终未解。

侯君集应该不止只有这一点手段。

没有想通,也懒的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你能奈我如何,杜荷当即也加强了防御。

罗通提议道:“侯君集已经为薛延陀准备了一支攻坚的兵卒”来限制我唐弩的力量,下一次战役,更是如此。既然唐弩的力量大大的消弱,不如撤去部分”以枪兵、刀盾兵顶上,准备好白刃战的准备。”,杜荷点头安排下去,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又将房遗爱的陌刀卫调到大营附近,以防万一。

当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黑暗吞没的时候,杜荷安排契苾何力离开了军营。

现在是冬季,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的早。

在北风呼啸之下,整个营盘都呈现出了一片的死寂。除了负责巡逻的兵卒之外,没有一个士兵愿意在这个鬼天气里在外面游荡,一个个都躲在帐篷里聊天,甚至缩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休息。

杜荷也有些不情愿的钻出了帅帐,例行睡前的最后一次巡视。

他想眺望远处,发现以他的目力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营门外不足五十米的视线,若将营盘里的火把熄灭,能见视线应该不足五十步吧。

杜荷默默的在心中盘算着”突然他耳中听到“嘣”的一声,弓弦震响,一物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的火堆前。

杜荷这才看清楚了下落之物,是一只凶恶的秃鹫,一支铁箭从秃鹫的腹部穿过。没有射中要害”秃鹫挣扎着拍打着翅膀,惨叫着,努力高飞,但却没有任何飞起的力量。

一道魁岸的身影来到了秃鹫身侧,拿着一把小刀,给秃鹫的喉咙开了一道口子,正是拓拔无双。

拓拔无双瞧见了一旁的杜荷”将秃鹫挂在肩上,笑着上前打着招呼道:,“将军……”,他见杜荷目光停留自己在肩头的秃鹫,忙道:,“给猛儿开个荤……”

杜荷点头明白,猛儿在战役中有着极大的作用,不能亏待了它”随即却奇道:“你的眼神真好,我自问眼力不凡,但在这北地的夜晚”若没有营地里的这些火光,我怕是连五十步的视线也没有,而你却能射中天上高速飞行的秃鹫。”

拓拔无双道:“这就是我们与你们最大的不同吧,大多野兽往往都是夜间出动,我们草原人为了守护牧群,为了狩猎,绝大多数都习惯晚上出击,早已习惯了黑夜的生活这支秃鹫飞的不高,还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准心就差了,能否射中要害,全凭运气。”

杜荷心中一动,问道:“记得你也是铁勒人,这么说,你们擅长夜战?”,拓拔无双先是一怔,随即道:“这个我到我没有想过,不过我们草原人,确实习惯晚上出动不假。”

杜荷眼中露出忧色,心道:“若我是侯君集,一定会好好利用薛延陀擅于夜战的特点。”

心中正如此想着,空中传来鹰王猛儿振翅的熟悉响音。

猛儿发出一声啸叫,在头顶两个盘旋,再冲空而去,疾飞往右方东面原野。春风中还带着凛冽的寒意,吹着每个人的衣袍,在这样的一个晴朗上午”行人还是感觉寒冷。

江陵城外,一个队伍正在出发。

这队伍前面有着正副使者”一律穿着五品官服,后面只有上百人,个个穿着锦衣”举着华幢、紫幡、龙竿、黄牌、大纛。

这些人只要是十人领队,都穿着官服,有队正衔。

这些人沿着官道,缓缓的向南而行,旗帜招展,队伍的目的地”就是郑平原现在所在的长沙,他们是前去护送代表着楚王的使者。

城头上,一群人正站在那里,他们的目光,顺着这支队伍,向着南方望去。

其中一人,虽身穿着便服”却是王弘毅。

站在他身后,有着文武几人,离的最近”是张攸之和虞良博。

目光随着队伍而去,张攸之颇有些感慨的叹着:“王上,以前未曾看出”这郑平原却是个能折能弯,识时务的人。”

王弘毅看着远处,没有说话”随着浩然之气的全部吸取,束缚的力量消失”王弘毅已经能看见。

一今天柱,滚滚龙气冲天而上,几已经达到云宵。

而在远处”一个白里透红”却衰退的气柱,还存在,已经低上了许多。

唐良博赞同的点点头:“张大人所说不假,实是让人想不到,郑平原会递送了降表过来,不过想到郑平原并没有称王称公,仅仅是称侯,还是前朝所封”并无多少忌讳,并且他还是荆州郑氏一族的族长一这并不太过意外。”

“郑氏……”感觉虞良博是在向自己点出来郑氏二字,王弘毅微微一笑,就是不提”自己又岂会忽略郑平原背后的家族和影响?

水浅养不了大鱼,檐低容不了高人。

所谓的器量,根本是由力量和势力决定,要是在蜀地,王弘毅断容不了郑平原和他的家族,但是这时,却包容四海,游刃有余。

现在不同往昔,鼎器已定”名分已成,鼻中安定,龙气浓郁”在南方诸侯中,已无人能动摇其根本。

并且草原上有着黑龙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扑入中原,郑平原真能归降”任用了此人,这就是如虎添翼”一下子掌握了郑平原背后有着的气数和天命。

真正能成事者”在实力允许的情况下,又岂能容不下人?

只要郑平原真的归顺,又何必赶尽杀绝?

并且”这还是第一条身有龙气”有着蛟龙命格的人投靠”意义非常重大。

不过,在具体的处理和待遇上,还是有着区别,这就要看对方的选择了。

思及自己所写的书信内容,王弘毅若有所思的望向了南面。

长沙府邸,一片的安静。

此时的郑平原,一身宽袖长袍”眸子幽黑,自有一种英气”一扫前几日的顽废。

他毕竟是有根基的人,在数日的消沉之后,又开始重新振作起来,查看防御,安抚人心,至少又恢复了几分威严风度。

虽世族出身,论起性情和才能,他的确是一时之选。

此时”是一片园林,中有精舍,又有着八角亭,就算在亭子内”开窗可以远眺,近见园林假山岩壑,远见湖泊的明镜垂柳,现在还罢了,要是夏天在这里,有清风徐徐吹过,半点暑意也不会有。

从中就可见得郑平原心中学识。

只是这时”郑平原坐着,正和族人的代表说话。

郑平原面对美景,脸上毫无表情,说着:“大势已去,江陵旧地也许可以回去,但是未必能恢复原本所有田产,长沙和江陵,只能选择其一。”

“不能都有嘛?这都是我们的田。”,有族叔不甘心的说着。

“或者是长沙一地不取,或者江陵一地不取,二者只能选择一个。”郑平原苦笑的说着:“你接收降臣,有这样优待的吗?再说,这田来路,你们都知道。”

兵临城下自然可以生杀予夺获得大量田产,现在却不得不吐了出来。

说到这里,郑平原脸上没了笑容:“此时无论我降不降,楚王一统了荆州,这整个南方,包括魏越,怕是再无一人能与相抗衡了。”

“你们不得再暗中与别的诸侯联络,此事已是定下,降表也已递送到了江陵,几位在族里,都是些老人,有脸面有见识,切不能为了眼前小利,将郑氏一族推到风口浪尖,惹上不测之祸。”

望着手里的地图,郑平原双眼微眯,缓缓说着:“掠夺的田产”有血案的都交出来,买的地可以保留,嫡系五房,旁系十几支,都要安排妥当。”

听到郑平原这一番话,郑氏一族几个族里主事,都是眉头一皱。

虽王弘毅雷霆大军压境,可在郑氏族中有些人看来,郑氏未必不能与之拖延一时,偏偶于一角。

就算不能,也可依旧如故。

当初大燕太祖夺取天下时”不照样拿一些世家无可奈何嘛?

就算降了,明面听从也就走了,何必这样谨慎?

这将郑氏一族利益置于何处?

而且这里面有个关键,就是郑平原自己交出了侵占的田地,但是当了几年大都督和楚侯,单是仓库就有大批礼物和金银,主房嫡脉实际上有这底气,可没有别人分享的余地。

听到这几人都没有说话,郑平原看了他们一眼,不禁冷冷一笑”正要训斥几句,门外突然有人轻轻敲门,有人在外面轻唤:“主上,有急报过来。”

听声音,是自己的一个心腹侍从。

郑平原的眉头就是微微一皱,却没有立刻发作。

“你们几位,都先回去吧族里的事情”还要几位多加费心才是,可莫要自乱了阵脚,不管到了何时保住郑氏一族的血脉延承,都是最重要。你们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吧,到底何事才是最重要。”

“那我们便先井告退了。”,朝郑平原一拱手,几个郑氏族人陆续退了出去。

待他们都离开了,方有一名侍从外面走进来。

“什么事情?竟然要在这时禀报?”,郑平原走到他的面前,低声呵斥着。

“主上,是江陵的急报!”那侍从同样低声说着。

口中说着”这个侍从将一封密报递到了郑平原的手中。

讧陵的急报?

江陵是郑平原老巢,就算退出了,还能接到密报飞快的拆开这封密报”看清楚这封密报的冉容后”郑平原不由得出神了一会。

“好了,你先退下吧。”挥手让侍从退下,手里拿着这封密报郑平原回转案几后”坐下后,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的低笑起来。

“祖先,郑平原不孝,用不了多久这荆州之地就要尽归外人了。”苦笑了几声将密报随手丢到一边他开始整理着荆南的一些事务。

既已有密报送来,王弘毅接受了降表,幕来旨意的队伍也正在路上,怕是用不了几日要到这里了。

他要趁这段时间好好为以后谋划一下”在不被王弘毅猜忌的情况下让郑氏一族蛰伏在荆州,其中分配田产”在有人脉的地方扎根”是重中之重。

对于王弘毅的旨意,他并没有在意,对方既已经接了他的降表”差人送来的旨意上,多半是一些安抚之语,又能有什么稀奇?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理会此事。

时间过的飞快,没几日王弘毅派来的使者,已是赶至城下。

作为请降之臣,虽别比使者要高上许多,郑平原还是要带着文武百官亲自迎出城门。

使者并不傲慢”很是有礼的与郑平原说话,又一同入城。

进了城,拒绝了郑平原提出的筵席款待”使者提出有一道楚王的书信要交与郑平原。

不是直接下的旨意么,还送来了书信?

这有些出乎郑平原的意料”他请使看到了府中的会客厅,同去的还有郑平原的心腹谋士张瑜纪圭二人。

“这是王上的亲笔书信,请郑公观看。”使者当面取出书信,冲着郑平原说着。

纪圭走过去,将那封书信接到了手中,略略检查了一下后,递送到郑平原的手中。

接信在手,郑平原稍加犹豫,就当面将信拆开。

王弘毅的书法是很不错”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王弘毅在信中所写内容,让郑平原颇为惊讶。

和郑平原之前猜测的不同”王弘毅在信中,先是对郑平原归降之事,表现的很高兴,安抚了一番,随后话题一转,给郑平原提出了两条路。

话非常简单,第一条路,就是选择封侯”然后就是退隐,不再理会军政之事,但王弘毅保证不会事后清算。

第二条路,就是郑平原自请去掉楚侯的爵位,去掉别的官职,交出三郡和陆军,但是王弘毅任命郑平原担任第二舰队大都督,领二万水师,为王弘毅效力,以后按级按功晋升,并且授爵。

这实际上是王弘毅知道,在前世,郑平原本身就是水军大都督”靠水师打下了一片江山,在水师指挥上有独到之处。

将书信看完后,郑平原有些举棋不定了。

他对特使说:“特使大人鞍马劳顿,想必是累了,还请大人去客房先去休整,待郑某写好回信”再托特使大人带回江陵。”

特使自然知道郑平原需要时间考虑,于是点头应了。

在管家的陪同下,去了客房与同来的人一同休息。

“张先生,纪先生,你们二位也先退下吧”待我想明白后,再叫你二人过来商量。”心中有事,郑平原这次,居然没有向二人请教,直接下了逐客令。

张瑜和纪圭拱手起身,退了出去。

而在空荡荡的会客厅内,郑平原看着手里的这封书信,沉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