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1 / 1)

红楼梦 曹雪芹 3551 字 7个月前

话说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凤姐道:“大生日料理,不过是有一定的则例在那里.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

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

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他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

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凤姐道:“我也这们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我若私自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

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因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

史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ц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まま的。”

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

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

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み着人借光儿问我。”

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

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

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

宝钗便念道:漫つ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

湘云道:“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他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他,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曲了我.若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

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那宝玉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关,只得抽身上床躺着.宝玉随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原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宝玉见说,方才与湘云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上,有"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づ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语.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想到其间也无庸分辩回答自己转身回房来.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了,一言也不曾发,不禁自己越发添了气,便说道:“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也别说话。”

宝玉不理,回房躺在**,只是瞪瞪的.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他事来解释,因说道:“今儿看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

宝玉冷笑道:“他还不还,管谁什么相干。”

袭人见这话不是往日的口吻,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姊妹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形景了?"宝玉冷笑道:“他们娘儿们姊妹们欢喜不欢喜,也与我无干。”

袭人笑道:“他们既随和,你也随和,岂不大家彼此有趣."宝玉道:“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谈及此句,不觉泪下.袭人见此光景,不肯再说.宝玉细想这句趣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起来至案,遂提笔立占一偈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写毕,自虽解悟,又恐人看此不解,因此亦填一支《寄生草》,也写在偈后.自己又念一遍,自觉无挂碍,中心自得,便上床睡了.谁想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故以寻袭人为由,来视动静.袭人笑回:“已经睡了。”

黛玉听说,便要回去.袭人笑道:“姑娘请站住,有一个字帖儿,瞧瞧是什么话。”

说着,便将方才那曲子与偈语悄悄拿来,递与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可笑可叹,便向袭人道:“作的是玩意儿,无甚关系。”

说毕,便携了回房去,与湘云同看.次日又与宝钗看.宝钗看其词曰: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看毕,又看那偈语,又笑道:“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来,存了这个意思,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我成了个罪魁了。”

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与丫头们说:“快烧了罢。”

黛玉笑道:“不该撕,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邪话。”

三人果然都往宝玉屋里来.一进来,黛玉便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

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

因念云:“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黛玉笑道:“彼时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呢,还去参禅呢。”

宝玉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黛玉一问,便不能答,宝钗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能者.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

想毕,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

说着,四人仍复如旧.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你们大家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四人听说忙出去,至贾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宝钗等听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甚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就猜着了.宝玉,黛玉,湘云,探春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写了半日.一并将贾环,贾兰等传来,一齐各揣机心都猜了,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在灯上.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前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

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贾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的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

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坐,二哥爱在房上蹲.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枕头,一个兽头。”

太监记了,领茶而去.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越发喜乐,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各自暗暗的作了,写出来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设了酒果,备了玩物,上房悬了彩灯,请贾母赏灯取乐.上面贾母,贾政,宝玉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迎,探,惜三个又一席.地下婆娘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

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

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与他吃.大家说笑取乐.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女,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缄口禁言.黛玉本性懒与人共,原不肯多语.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不乐.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之故,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自己去后,好让他们姊妹兄弟取乐的.贾政忙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贾母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要猜谜时,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

贾政忙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

贾母道:“这个自然。”

说着便念道: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贾政已知是荔枝,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意会,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

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

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

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头一个写道是: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贾政道:“这是炮竹嗄。”

宝玉答道:“是。”

贾政又看道: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贾政道:“是算盘。”

迎春笑道:“是。”

又往下看是: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贾政道:“这是风筝。”

探春笑道:“是。”

又看道是: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贾政道:“这是佛前海灯嗄。”

惜春笑答道:“是海灯。”

贾政心内沉思道:“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今乃上元佳节,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为戏耶?"心内愈思愈闷,因在贾母之前,不敢形于色,只得仍勉强往下看去.只见后面写着七言律诗一首,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

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适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只垂头沉思.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到或是他身体劳乏亦未可定,又兼之恐拘束了众姊妹不得高兴顽耍,即对贾政云:“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罢.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

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竟难成寐,不由伤悲感慨,不在话下.且说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可自在乐一乐罢。”

一言未了,早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一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宝钗便道:“还象适才坐着,大家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

凤姐自里间忙出来插口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令你寸步不离方好.适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叫你也作诗谜儿.若果如此,怕不得这会子正出汗呢。”

说的宝玉急了,扯着凤姐儿,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贾母又与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与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下,该当早起.明日晚间再玩罢。”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