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照破青山影 江道卿 1752 字 7个月前

“是这样吧?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对吧?”暮塔有些咄咄逼人。

阮流今道:“怎么会!凉州那边的无家可归的汉人,甚至是失散的小孩子,都有可能成为人口贩子的目标的。你可以去城东的利人市去看一看,在街道的十字交叉处,有很多脖子上插着稻草的孩子,他们都在等待买主。”看暮塔的面色有些缓和,阮流今又道,“你到底是对汉人有什么样的偏见啊?为什么就这样觉得其他民族的人在洛阳就这么低微呢?”

暮塔别过头去,“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阮流今翻了个白眼。

于是又是一段沉默。

这两个人在一块儿基本上没有什么话好说,一个出到洛阳不久的异族少年,另一个是在洛阳生活了很多年的世家公子。僵了半天,阮流今道:“哎……洛阳你现在很熟了吗?要不要我叫人带你到处去看一看?”阮流今心说,这真是没话找话。都来了大半年了,要是想了解早就了解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果然,暮塔摇摇头。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阮流今简直要恼怒了。

奶奶的,刚刚为什么突然间就那么多话,现在就只会抿着嘴站在一边装倔强了?本少爷现在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阮流今抬起头怒瞪暮塔一眼。

暮塔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问道:“你又怎么了?”

阮流今道:“你要画越干什么?”

“诶?”暮塔惊讶,“你真的就送给我了吗?”

“哼~你当着李员外的面说我把画越送给你了,我也答应了,明天若是又让画越去卖唱,那么别人不是要说我阮流今不守信用?”阮流今道。

“啊……”暮塔一时也没想好,“我也就是看着你们买卖人口觉得很讨厌,才……才说的。”

阮流今气得龇牙咧嘴:“反正画越现在归你了,我是不会给她工钱了,你以后要养着她就养着,不养就让她饿死吧。”

“你!”暮塔瞠目结舌。

阮流今这几日其实都是比较暴躁的。

前些日子凌辄轮休,下午的时候终于从爹娘的掌控下遁了出来,找到阮流今,先是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通,然后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到了重点:他爹妈开始希望他成亲了。

阮流今听见这个的时候,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都不止。

其实是早就设想过这一点的。

他们都是名门世家的后代,总归是要被逼着成亲的时候的。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而已。

——我还以为我们最起码还有一段时光在一起度过。

原来真实却是这般让我措手不及。

凌辄慌慌张张地把他搂紧在怀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也是一样的惶恐与慌张,只有先拖着。然而能拖多久确实是一个问题,答案肯定是没有多久。

这一日便在大段大段的沉默中过去了。从那天开始阮流今天天都是在大段大段的沉默中度过的,天天对着暮塔一张不情愿的冷脸,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正好这些日子他也不想说话。

日西斜。

少年从轩廊的尽头的房间里走出来,面上仍然是很不忿。转头看向跟着出来的少年郎,好像是有多大的怨气一样。

阮流今觉得无可奈何了。之前说我把画越送给你了的是你吧?现在按照你说的做了,又是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果然王子级别的人都这么难伺候么?

暮塔道:“就不能把画越还给你?”

“我都说过了啊……”阮流今道,“她已经不能再唱曲儿了……难道我还养一个吃白饭的?你还是赶紧领走,回去当厨娘当使唤丫头随便你。”语气简直都不耐烦了。

暮塔很为难地说:“可是……我会不习惯的啊。我在这边一直都是一个人……”

阮流今瞪他:“所以才需要一个人时刻陪着你啊!柳熙年都觉得你太孤单了来和我说了啊!”

“我……我……”暮塔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简直就是恼羞成怒的前兆。

最终画越还是被暮塔领回柳家别院了。

管家看着暮塔身后跟着的女子愣了半天,颤颤巍巍地问:“这个……公子……”

暮塔尴尬道:“阮家的少爷一定要我带回来的,您随便让她干点什么吧……厨娘或者扫地的都可以……”后面的声音接近于无。

管家点了点头,带着画越去了。暮塔看着管家竟然瞬间变得气定神闲了的背影,顿时有些茫然了,怎么突然间就不再颤颤巍巍了呢?后来才知道管家一开始以为他这么小就要买侍妾了,正在惊叹于匈奴人的早熟。

阮流今回到别院的时候发现阮时锦竟然又在他家的院子里等着他。

白衣的青年俊美无双,在月色下显得飘摇欲仙,如果再来点落花,再吹一只玉笛,便可以看做是天上仙人了。

阮流今道:“劳堂兄久候了。”

阮时锦笑笑:“也没有多久,晚风清凉,我在这里等得很是清爽。”

“这个……堂兄今日来是为了……”阮流今想了想,上次他是为了和自己说何彦的事情,上上次是说秦州府……每次来应该都是有目的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

阮时锦道:“先进去吧。”

“……是。”

室内。熏香的气息若有若无,青锁帘被随心卷起,丫鬟端着桃花酿进来,放下以后,阮流今挥挥手让她出去。阮流今道:“堂兄今日竟然要喝酒?”

阮时锦笑得云淡风轻:“突然间有这个想法,桃花酿啊,正好是这时候喝。”

阮流今没话了。

阮时锦轻轻的抿一口酒,回味了一下,对这桃花酿很是赞赏的样子。

——难道今天来,就是为了喝酒?阮流今挑着眉毛看着无比淡定的阮时锦。

“……咳咳。”阮时锦咳了两声,像是知道阮流今在想什么一样地说,“我今日来你这里,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喝酒的。”抬眼认真地看着小阮,“前几日我和你说何彦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阮流今道:“这是当然。”这么特别的事情怎么可能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忘记!

阮时锦道:“我听说凌司徒这几日似乎是在为凌辄物色合适的妻室,你和凌辄要如何?”

什么!阮流今猛然瞪住面前的人,声音颤了颤,深呼吸一下,才道:“什么……要如何?”

阮时锦皱眉:“你也不用再掩饰了,你和凌辄那臭小子我还不知道,真是便宜他了。”

阮流今惊疑不定地问:“你……知道?”

阮时锦挑眉:“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你……不反对么?”

“不会觉得我们很龌龊?很恶心?”

“不觉得我很丢阮家的颜面么?”

“不觉得凌辄很对不起他的父母?”

一连串的问句,其实说的,是阮流今自己心里面想的东西吧。

阮时锦严肃道:“我若是反对,我和你说何彦的事情做什么?我现在来找你又是在干什么?”阮时锦咄咄逼人,“你觉得自己很恶心很龌龊,对不起父亲母亲,丢家族颜面?你当初就没有想过这些?那么你们当时又为什么决定要像现在这样?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就不能想出一点办法来解决吗?你难道真要看着他娶妻生子?然后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尴尬,想怎么样又有着各种伦理道德的桎梏而什么都不能做或者是不顾伦理道德再重新在一起?那样的时候才是真的对不起很多人了吧?”

“这……”阮时锦一下子说得太多了,阮流今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

阮时锦失望地摇头,“你这笨蛋。”

阮流今凄然道:“七哥你……连和女子在一起都因为门户的原因没有被同意,如今我这样……怎么可能……”

阮时锦佯怒道:“你就会揭我伤疤!”

这句话回得简直有些无厘头,阮流今忍不住笑。

阮时锦道:“还笑!无论如何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阮流今喝一口桃花酿,笑得坦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反正我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的……暂时……哈……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或许过几日我便不再喜欢凌辄了呢?”阮流今道。

阮时锦冷笑:“我真是白操心了。”

“呐。”阮流今突然正色道,“我是很感激堂兄的。”

春天渐渐也快要过去了。樱远舍的那株从东方岛国运过来的花树也繁盛地开满了粉色的花朵,满树的花,都看不见叶子了,起风的时候像是下了一场红雪。凌辄感到樱远舍的时候正好看见阮流今负手站在树下,仰头看向飘落的花。那一刻,美得像是梦中的情景。

凌辄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看他,舍不得打搅这样美好的画面,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想要屏住。

直到画中人慢慢地转过身来,惊愕地看着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凌辄。

……似乎眼圈有点红呢。

凌辄快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捏在手心里,怜惜地问:“怎么了?”语气都轻得小心翼翼。

阮流今的眼睛越发的红了,抽了抽手,奈何凌辄抓得紧,抽不出来。阮流今有些急了,伸出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别扭着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

阮流今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你成亲去!!”又后退了一两步,“我恨死你!”

凌辄无奈道:“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去成亲。”慢慢地诱哄的语气,只希望阮流今不要这么激动。

“成亲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哪一个能左右?所以你还是赶紧成亲去吧!去向美娇|娘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