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样也行??”
微风吹过轩廊,旁边树木的已经嫩绿的枝叶开始轻微的晃动,小真端着托盘正准备进入老板的房间的时候突然在门外听见这么一句。小真敲门进去才看见,在老板对面坐着的是阮家的七公子阮时锦。小真将茶壶放到阮流今面前的小案上。
阮时锦道:“这有什么。”
小真听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问:“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呀?怎么我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呢?”
“啊……”阮流今笑道,“堂兄方才告诉我说,城西何家的三公子何彦与南风馆小倌墨玉私奔了。”
“这……这,何家人不是要气死?”小真惊呼。
阮流今道:“就是奇怪在这里了啊!何家老爷子当然是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啦!但是何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反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呢……要知道何家老爷子现在已经不管事了,家里主要是这两兄弟在支撑着,如今他们家老三做出这等失了礼法失了脸面的事情,那两人竟然没有下‘如论如何都要把三公子追回来’这样的命令呢。更加令人惊讶的是,二公子竟然还偷偷瞒着他父亲给三公子送东西呢!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小真点点头。
阮流今突然笑得很开心。
小真心说,人家丢脸人家私奔,少爷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阮时锦幽幽道:“这每个人的想法皆是不同的。你我认为不合礼法的事情也许那何家的两位公子说不定就认为是心智使然呢?人家情之所至,就算是家族反对也一样要在一起,果真是情比金坚。”
……这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呢?
阮流今突然间想起来,阮时锦当年也曾经私奔过。
逃到了遥远的江州啊,结果却是如今一个人在洛阳的风花雪月里沉寂。京洛最优秀的琴师,出了名的风雅的美男子,仍然是独身一人。在这样的事情过后,家中人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让他娶亲的事情,于是这孤俊无匹的青年便一直一个人到了现在。
“这……”阮流今打哈哈道,“是啊……情比金坚情比金坚。”
阮时锦却不再言语。
阮流今一时也沉默了。
小真又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哇!刚刚还说得挺开心的呢,怎么突然就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这,少爷们的脾气也太善变了吧!
半晌,阮时锦才道:“他们支持何彦,说不定是因为何彦为了和墨玉在一起,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呢。虽然不能感动迂腐的老父亲,无论如何是把兄长给感动了啊,然后何彦便是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和心上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这话听起来语气还是不太好啊!!
阮流今看阮时锦一眼,“那个……堂兄啊,洛阳东郊的桃花今年听说又开得非常好呢,堂兄可否赏小弟一分薄面,明日同去观赏呢?”
“你不是约了凌辄?”
阮流今本来正喝着茶一边等着阮时锦的答复,听见这一句,茶杯突然顿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晃出一圈圈的涟漪。阮流今道:“凌辄是今日轮休,现在这时候还没有来,只怕今天是来不了了。”
阮时锦“哦”了一声:“原来我就是凌辄来不了的时候的副手。”
“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呀。”阮流今解释。
阮时锦“哼”了一声:“那你自己去啊。”
阮流今急了:“这这……我我自己不敢去啊!那个瓜……好厉害啊!!”
阮家七公子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就赏你这个脸面。”
太阳渐渐西沉,凌辄仍然被迫家里愁眉苦脸地和母亲商量成亲的女子,可怜凌辄现在一颗心都在小阮身上,当年年少风流的时候天天往绣宫一品跑企图可以改变自己对小阮的奇怪的欲念,一天到晚就看见有些烟花女子,哪里对洛阳的官家小姐们又半点的了解!眼看着母亲越说越远,爆出一些自己从来就没听过的名字了,凌辄听得一脸的无奈。
凌辄拿着个杯子盖百无聊懒地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花纹都快描了一遍了,凌母突然说:“啊……我想我来了,上次孟家的大夫人说她听孟家九儿提起过,你好像是对太傅家的小姐有意,母亲竟然一时疏忽了呢!”说完还一直拿极其慈爱温柔的带点探究的眼神看着凌辄。
于是,凌辄手中的杯子盖……掉地上了。
夫人一看是这个反应就觉得事情很可能就是这样了,不不不,不是可能,这一看就是明摆着的嘛!于是夫人终于笑得很得意了,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凌辄真是有口难言。
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凌辄的头,道:“娘亲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这事情娘亲让你爹爹去说。”
“娘……娘亲……”话未出口就又被夫人打断了。
夫人笑着道:“你也不必这般感动,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娘为你做什么会是不甘愿的呢。”
说完便是起身了,仿佛是立刻就要出门去找大司马大人去商量提亲的事宜一般。
“这……这这……”眼看着母亲出门了,凌辄简直结巴了,音调却又陡然间高起来“事情不是这样的呀!!”
“嗯?”夫人回头看着一脸着急的儿子,“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呢?你喜欢姑娘又不是什么坏事情,娘亲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是这般门当户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凌辄硬气道:“我不喜欢秦夕。”
夫人沉下脸来看着凌辄。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幕,绯红的背景里,母亲逆着光的神色说不出的威严,凌辄渐渐觉得自己顶不住这样的目光了。
夫人终于温和了面色,长叹一声道:“你这混小子,到底是要怎么样折腾你娘你才高兴!”
“……”
“也罢!这天也快黑了,你尽早休息去吧,明日还要入宫值勤呢。等下次你回家来,我拿了各家小姐的画像再与你说这些。”说完竟不再理会凌辄,径自出门去了。
凌辄这般应付了整整一日,也确实是疲倦不堪,写了封书信解释一下今日为何没去兰筝阁命人送与阮流今便也歇下了。
次日清晨便要入宫,凌辄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弟弟凌掣看了都直叹气:“让你成亲而已,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
凌辄只有苦笑。
——我只喜欢阮流今。这样的理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凌阮两大世家的公子有断袖之好,这样的事情不要说传出去,就是自己家中的人知道了会有什么结果凌辄心里都打着冷战。
两大世家从此断交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或者是小阮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门,或者两人从此再不允许相互见面……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晓。
到底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谁也不知道,因为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就算在世家公子之间真的有同性相恋的情况也是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爱着——就如同此刻的自己和阮流今——没有人被发现,或者是发现了的人与他们实在是私交甚好甚好,愿意帮助他们隐瞒……所以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真的被家族的人知道了到底是会怎么处置。因为前所未有,所以才更加令人恐惧。
……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凌辄在心中长叹一声,走出家门。
桃花果然是开得甚好,同去年一样的灼灼芳华与落英缤纷。若是身边的人也和去年一样就好了。阮流今偷偷地想。
……叹。
当阮流今看见秦太傅家的小姐也在赏花的时候,阮流今在心里说:这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是看见了和去年一样的人。
阮时锦在一旁看着阮流今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心中好笑,简直就跟看戏似的,一会儿忧伤一会儿尴尬的,顺带着还有轻微的龇牙咧嘴。顺着他尴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视线的终点是一位靡颜腻理的美貌姑娘。堆云双环髻,修眉明目,唇染胭脂,身披牙白锦织孔雀纹翟衣,一举一动皆明丽动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阮时锦挑眉道:“果然是美人……不过你面色好像不太对?”
阮流今有些尴尬:“这个……其实说是仇人更好一点吧……”
“仇人?”阮时锦更加是一脸感兴趣的表情了。说起来,会让阮流今尴尬的事情,那个充满了名士风度的几乎无欲无求的阮时锦大人都会很感兴趣呢!“这么漂亮的姑娘,恐怕是情仇吧?”
阮流今原本拿在手上的桃花枝掉地上了。
阮时锦大笑起来:“啊哟~还真是啊!”
“这是惹了桃花债了吧?”阮时锦还在没有眼色的揶揄。
阮流今决定再不理他,赶紧找个由头躲开与秦夕的正面相逢才好。又想啊,秦夕被自己拒绝,总是也很尴尬的吧,所以肯定也会很想躲开自己。
然而不是每一回都是天随人愿的,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阮时锦!!
只见那个已经“守身如玉”了好几年的阮家七少,如今的侍中大人,脸上带着迷煞众生的微笑,如清泉般凛冽的一把好嗓子变成了春风般醉人的声调:“这位姑娘与在下是不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阮流今几欲昏厥。
竟然用这种白痴老土的搭讪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