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片门外的强光,使得他本人也模糊起来。路理臣微微转过头看着恍若无人的踱入客厅的某人,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笑意。
竟然真的来了,他倒是守信。
蓦然想起这三年来,与这人无数次的交手,从毫无招架之力,到如今勉强可以交个几招,他是花了多大的功夫让自己成长。这个人实在是个很好的对手,亦或是盟友。
“爸!阿雅,理臣?怎么这么巧,都在呢?”温公瑾依旧笑得极有风度,谦和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看向路理臣的时候,笑意微微加深。
“公瑾?怎么今天来了?”温老依旧笑得慈蔼,只是他心如明镜,他的这个小儿子他怎么能不清楚,有什么会是在他预料之外的。今日来,必定就是为了温雅和理臣这两孩子的事情,就不知他是支持还是反对。
就如温老的明晰一样,温雅对于温公瑾到来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他若是反对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只是依他性子,估计是不会轻易同意,看自己在理臣那里吃大亏的。
“今天一醒来,就觉得有什么好事要发生。想着要把这好运道带给爸,就自作主张来看看。”他笑的春风满面,话里的意思已经说明了来意。
这倒是让温雅有些意外,她不由看了路理臣一眼。见他毫不回避自己的目光,只是轻轻点头,便已了然。原来是打了招呼的,难怪他这样自信不会出什么差错。若是有小叔在一边支持,便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温家门喜事是挡不住了。哈哈,我的宝贝孙女儿就要许人了。”
“是是,恭喜爸老来得喜。”
温老捧着紫砂壶,吸了口茶水,脸上的褶皱微微舒展又收拢。
几人又闲话家常,既然确定了关系,就是一家人,自然也更谈的开一些。中途的时候,温雅推说去洗手间,朝温公瑾瞥了一眼。
于是前后的跟了出去,在一个无人的走廊里,温雅双臂环在胸前,静静站着,看向正向自己走来的温公瑾。既然肯答应让理臣顺利过关,一定是又给理臣下了什么压力,她其实可以不管,原本她就对路理臣现在的力量心有忌惮,若是能让温公瑾压上一头,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她就是见不得路理臣受一点儿的委屈,又有什么办法?
“你和理臣说了什么?”待他走近,温雅便直接开问。
“呵呵,怎么,这样就放不下心了?我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你这么多年,处处压人一头,从来不见你吃瘪。怎么一遇到路理臣那家伙,就不行了?”
温公瑾笑着走上前,环住了温雅的肩,将她带着往远处走。这两人原本就是温家年轻一辈里年纪最相仿,也是能力最突出的人。自然是要走到一起的,温雅的事温公瑾清楚,就像温公瑾的事,温雅也了如指掌一样,他们从来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温雅栽在路理臣的手上,也就等于他温公瑾不能压他路理臣一头。这对温公瑾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温雅撩开温公瑾的手,靠在背后的墙上,面色不愉,显然是被温公瑾说到了点上。
温公瑾似笑非笑的凑近温雅,深邃的眸子紧紧凝视着面前这个年轻却身兼重责的女人。“心里有数?我不知道你的数在哪里。但是你最好记住,你是温家未来的继承人,你的命运牵系着整个温家,切不可为了一个男人,变得糊涂!”
“我知道!可是他只是个商人,我不会让他干预政事。”温雅要牙,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分放纵。
“商人?他若是娶了你,还可能是个纯粹的商人吗?你想清楚!”
“够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办好!”温雅冷冷的打断温公瑾即将要爆发的长篇大论,她凉凉的瞥了眼一边正色的男人,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小叔,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家事吧。”
温公瑾严肃的脸一下子松了下来,他几乎是尴尬的摸摸鼻子,摆摆手就转过身,“好啦好啦,这大喜的日子,咱不找晦气。走走,跟老爷子谈心去。”
温雅无奈的苦笑,她想他们这一家子都栽在了路理臣的手上。原本以为温公瑾与殷弛不过是玩玩,却一个过火,玩了三年,多少路理臣过不去的坎,都是殷弛在温公瑾这里帮他淌了过去。他家中的那位自然也看不过去,向来端庄典雅,最沉得住气的人,也开始坐不住了,殷弛才又悻悻的跟在路理臣左右。
回到客厅的时候,正见着路理臣和老爷子谈到缅甸,路理臣在缅甸的珠宝生意发展的好,自然没有那么纯粹。只是老爷子忆起当年的时光,忍不住又开了话夹子,他也不好不陪着高兴。
见那两人回来,心知他们是谈过了,温雅对他,的确是好的过了头,连他这受益者都快看不下去了。他朝温公瑾歉意的颔首,将温雅拉到自己身边,凑近她低低说了些什么。温雅刚刚还犯黒的脸瞬间就笑意盈盈,光彩动人。
路理臣哄女人的手段自然是没有落下,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那样一个把自己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女人。虽然手段卑鄙了些,但是必要时还是不能手软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路理臣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多到他开始计算着怎么忘记那刻到骨髓里的某人。
一边的温公瑾却在与老头子闲话家常的空余间,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表示不满。
三人在温老处吃过了晚餐,才余兴未尽的各回各家。
半途的时候,温公瑾的车不紧不慢的追上了故意放慢了速度的路理臣,跟随的保镖早就被遣了分散在四周,只看情况不对,才会即使冲出护主。
两人默契的将车停在一个破败的巷子边,像是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路理臣下了车,他的样子比从前少了丝不羁与张扬,多了份沉稳与内敛,更为消瘦的身形,略微显得孱弱。或许这也是那些传闻的由来吧。
他走到巷子里一个阴影处靠墙而立,双手插在口袋里。虽然动作一如当初,却不再有那份轻佻,而显得从容。
脚步声临近的时候,他才微微侧过头看向走近的男人。在这昏暗的光线下,看不见清晰的轮廓,恍然间他回想起,那个同样高大的身影。漆黑的眸子深处不经流露一丝痛楚。
当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路灯的微光,路理臣便只能看见那黑影静静立在前方。他疑惑的看着忽然停止动作的男人,一丝不安忽然萦绕心头。果然就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阻止了他一切的动作。那人挡在他的身前,伸出的手将他圈在那人与墙壁之间。
呼吸骤然停滞,他几乎不敢抬头看那人的脸,他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可是熟悉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让他猝不及防。
两个人都那样静静的立着,半天都没有言语,静谧的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只是这样独处的感觉还那样熟悉,那三年的时光仿佛只在指间滑过,不曾留下痕迹。呼吸渐渐急促,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
路理臣垂着头,一动不动,手捏的极紧,是恨吗?他的背叛吗?还是其他什么?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之间本该是毫无嫌隙,坦荡相爱。有什么在他的心底缓缓的碎裂,缓缓的又凝结成块。那是恨或者是比那深刻的东西,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碎裂与缝合,早就残缺不堪,丑陋而脆弱。
终于,有什么要打破这场沉寂的盛宴。那个黑色的影子收回了他的强硬,他的冲动及忍耐。缓缓向后退开,只在消失前轻飘飘的传来那声叹息,一如他的突如其来,消失的也无波无痕。
路理臣屏住的呼吸刹那松懈,他几乎站立不稳,那是多长的世纪光年,他忍住没有愤怒,亦或是哭泣。他已经坚强,他向来这样深信不疑。在经历了两次背叛后,他有什么理由再去懦弱?
在他踉踉跄跄的要冲出巷子的时候,不小心跘到了石子,要狼狈栽倒时,却被人扶住。
“怎么了?”熟悉的浑厚嗓音简直让他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他不由紧紧抓住那人的袖子,惶惑的不知所措。怎么会?原以为足够力量去报复,却原来抵不住与那人几分钟甚至几秒的相处吗?
“没事,就是忽然觉得头晕。”情绪整理好后,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却在半途被人抓住。然后是过近的呼吸钻进耳里。“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路理臣即刻冷下脸,甩开抓住他的手掌。他微微喘了一下,往后又靠上墙壁,拉开与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想到什么般,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你和她说了什么?”
“呵呵,还是旧话重提,要她不要对你太好。”温公瑾侧了脸,微弱的昏黄灯光照在他脸上,英俊深邃的脸上带着调侃般的笑意。“可惜,她从来听不进去。”
“是啊,她那么爱我,你说那些只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路理臣带着笑的脸一半照着昏黄的灯光,一半藏在黑暗里,显得有些可怖。温公瑾顺势将他拉起来,让他的脸都暴露在灯光下,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戏谑。
“怎么?怕我?”路理臣笑着,却忽然伸手捂住嘴,轻轻的咳了起来。他的确是病了,不,他的病,这三年从未好过,只是现在医疗发达,所以才看不出什么大碍。但是他的病根,温公瑾却知道。
“怕你?怕一个病鬼吗?”温公瑾冷笑着,却是动作温柔的将路理臣扶到了车里。“你这样子,别说把阿雅嫁给你,就是让你入赘我们温家,我都不放心。”
“是吗?这种小毛病又死不了人,你怕她守寡不成?”路理臣忽然笑起来,带着微微的咳嗽,有点垂死之人才有的挣扎意味。不过很快,他就止住了这样让骨悚然的笑声,定定的看着身侧的温公瑾。
“刚刚来的时候,有看见什么人吗?”
“什么?我该看见什么人?”温公瑾立刻警觉,条件反射的问。他来的时候,不过是遇到了怪异的堵车,在这无人的荒僻地带,在这个没有人迹的时间点,堵车这种事,还真是有点诡异。
“哦,我在巷子里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路理臣面不改色的看着前面,太过镇定反而显得有所隐瞒。
温公瑾看了他一眼,没有深究的意思,这个时候,在他要和温雅定亲之前,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没有。”
“哦。”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围绕这话题进行下去。
温公瑾开车将路理臣送回了路家的豪华别墅,看着路理臣穿过一片路灯下,恍如异世的花园,盛开的花团锦簇,绿荫成片,映的那人也开始不真实起来。
“怎么?心动了?”一个调笑的声音凉凉的钻进他的耳朵,他转身便将那个瘦削的身影拽进怀里,宠溺的揉揉他的脸,“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