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斯伯一步不离的守在路理臣床边,手紧紧攥着他的。就着这样的姿势整整坐了一个下午,直至暮色西垂,他的手都开始僵硬发麻的时候,才感到手里轻微的动静。
立马精神一振,他猛地抬头看向双眼紧闭的俊颜。紧张感徒生,就怕路理臣再一个激动,药留下的后劲又发作。
“理臣?”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心酸的小心翼翼。**安静的躺了一个下午的人,终于轻颤着眼皮,缓缓睁开了那双总是轻轻一挑,就能颠倒众生的双眼。眼里的精明与妖冶退尽,取而代之的是那惶惑的迷茫,以及一丝无助和不安。
路理臣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在那个恐怖的梦境里,他四肢僵硬,无法动作,对一切的袭击都毫无反抗之力。他惊惧,却怎么也无法逃脱那梦魇。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热度与力度,他安心般的反握了一下。似乎忘记了昏迷前所有的怀疑与抵触。他眨了眨眼睛,眼睛开始清明的时候,他看见了房顶暖色的背景里有反复的浅色的暗纹。他知道这是常见的一种墙纸,在灯光下,柔柔的吸着光。
“理臣?”郝斯伯见他终于醒来,神情安逸,嘴角也不由露出安心的笑容。他抬头看着路理臣看的方向,之间那淡色的暗纹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流光般的曲线,隐隐约约,明明灭灭。
“我睡了很久吗?天都黑了。”路理臣转头看着身边的郝斯伯,竟然没去想他为什么没去忙着应酬,而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睡觉。有那么一刻,他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了。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愉悦,这是被人宠着的优越感,无需想太多。
“可能是累了吧,饿了吗?”郝斯伯温柔的笑着,脸部线条放的极柔。他帮路理臣理了理头发,微微眯着眼睛。或许是私心,也或者是太过在意,他决定,如果路理臣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他不想告诉他这个不好的消息。
“唔,有点。”路理臣摸摸早就瘪掉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四肢的酸胀像是睡前做了什么剧烈的运动般,他轻轻皱了皱眉,撑起身,动了动酸痛的胳膊。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郝斯伯伸手想扶他,却在见到他皱起的眉峰时,硬生生收回了手。他强压下兴中复杂的情绪,静静看着路理臣将自己打理好。然后绅士般伸出手,拉着路理臣往外面行去。
走到外面的时候,路理臣才发觉今天一切的异常,却想不起睡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起来昨天貌似是和郝斯伯说过把房顶换成暖色。然后就睡着了。他疑惑站住脚步,不解的看着跟着他停下来的郝斯伯,“郝三,我睡了一天一夜?”
“.......是。没关系,大概是太累了,你不用担心。”郝斯伯好生安慰,路理臣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在家?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忙吗?”
“我想你了,就推掉了一些应酬,回来陪你。”郝斯伯依旧笑得人畜无害,深潭的眼眸微眯,密长的睫毛下起伏翻腾的波澜被遮的干干净净。他温柔依旧,只是这温柔里,更多了份疼惜。
路理臣看着他,点点头,眨了眨眼睛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疑惑并没有因为郝斯伯的话减轻,只是更深的盘踞在他心头。
他看着桌上各色的菜肴,应该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可是他却提不起一点食欲。他看了看面前一脸期待的郝斯伯,硬着头皮夹了两筷子到了碗里,却只是翻搅着,怎么也入不了口。
终于还是郝斯伯看不下去,制止了他的动作,“没胃口吗?我去煮点粥吧。”
“呃,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只要你好好的?路理臣终于在里面品出了些意思。他看着又忙碌起来的郝斯伯,满脑子都是疑问。可是他的心中还藏着温雅的话,他不能,也不想与郝斯伯发生那样的碰撞。纠结缠绕的心思让他有些烦乱,郝斯伯忙碌的居家好男人形象在眼里也变不那么美好。
他紧紧盯着,似乎想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一些破绽。他垂下了眼睛,颓丧的发现,这个男人所有的表现都如此完美的表达出,他的真挚,以及他的爱。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吗?可是,为什么温雅这么说的时候,自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为什么句话会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他一直觉得,没有空穴来的风,所以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绝对是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但是却又在**时候跳出来提醒他。
直到热腾腾的粥端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路理臣也没有想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这些疑虑。
接下来的几天,郝斯伯也就是在上午才会出去,下午两点后就会回来陪路理臣,偶尔中午的时候也会带着礼物回来给路理臣惊喜。只是路理臣的笑容之下总会有些难以言述的心结,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有时候他也会无赖的去缠着殊同,东扯西扯的。殊同知道些情况。见他这个样子,总是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他想告诉他那天中午发生了什么,却又得了郝斯伯的警告,不敢多说。他也怕路理臣知道后,会受不了。
所有的粉饰太平都只是为了他好而已,他们只是这样的想着,却不知,这是所有误会与毁灭的开端,等到一切解开的时候,一切早就无法挽回,只剩悔不当初。
温家大宅。
花园的凉亭里,美丽的女人正襟危坐,表情认真而严肃。她安静看着面前苍老的长辈,等待他的回应。
在温雅面前坐着的正是温家的家主,温老。在京中贵胄里,也算是元老般的人物,是说句话,整个国家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温雅敬重他,自然许多事都要来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阿雅,为什么会选择他?”温老慈眉善目的笑着,悠长的岁月抹尽了他的锋锐棱角,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他善于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他用拐杖逗弄着脚边的狗儿,一副轻松的模样。
温雅见他没有立刻拒绝她的请求,立刻前倾了身子,双眸闪烁着灿灿的光,“爷爷,他是我唯一看上的男人,如果他不可以,那么阿雅只能选择孤独终老。”
“哦?那么喜欢吗?”温老诧异的扶了扶眼镜,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孙女为何忽然对一个男人执着起来。她不是最讨厌那些情情爱爱的吗?莫非这就叫情窦初开,少女情怀?
发现自己有些为老不尊的嫌疑,温老动拐杖的力度不小心大了些,将小狗儿戳的汪汪直叫,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他掩饰的咳了咳嗽,见孙女只是定定的盯着自己,这模样是,自己今日必定是要给个答案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是被阿雅看上的,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那天带来给爷爷看看。爷爷也给宝贝孙女儿把把关,若是可行,爷爷就帮你做主,办了这事儿,如何?”
“这......”温雅却是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她起身走到温老边上,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他叫路理臣,只是他现在还不喜欢孙女儿。还差些时间和手段。”
温老却是凝了眉,脸色沉重许多,他看着一脸认真的孙女儿。有些无奈的摇头。他哪里偶不是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当然明白温雅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孙女儿此举若是稍有差池,岂不是要被自己喜欢的人恨一辈子?
他有心要劝温雅,但是心知这孙女儿向来心高气傲。做事从来只有想不想做,没有做与做不到。他沉吟片刻才说:“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你要是真喜欢他,就要看看他乐不乐意。”
“我会让他乐意的。”温雅眼里流光急闪而过,她笑着为温老倒了杯茶,“爷爷,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理臣的。”
“呵呵,只要乖孙女儿喜欢,哪有我不喜欢的道理?”温老笑的眯了眼,眼角深重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那里面是沧海抑或桑田都已经不重要,他也没有必要说些老掉牙的事情来教导这些新锐的一辈,不亲自经历些挫折,哪里能真正成长起来,到最后独当一面?
“就知道爷爷最好,阿雅会让理臣喜欢上我的。”温雅轻轻的笑着,美丽的脸上绽放着自信的光芒。
既然老爷子也不反对,那么她就只要自己放手去做就好。只要背后站着温老,在这个京城,在她温雅的掌握之中,她想要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
温雅回到自己的别墅后,将得到的资料一一扫完。嘴角再次扬起成竹在胸般的笑容。
资料里说,路理臣在回去后的第二天便发作了,她知道那是自己在解药里添了那么一味药的结果。郝斯伯再厉害,再聪明,他又能怎么办?即使是去国外,他又来得及找到可以治的好路理臣的医师?即使找到了,路理臣也差不多就要废了。
那么爱路理臣的郝斯伯,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他心爱的人忍受这样的痛苦。况且到了那个时候,路理臣不一定还愿意呆在郝斯伯的身边。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小拇指般大小,里面是三颗胶囊,这边是可以就路理臣的东西。握着它,于她而言即等于握住了路理臣的生命。
其实看这几日路理臣的态度,便可以知道自己那天对他说的话,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看来他们之间的信任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一般,如最最脆弱的水晶般,不堪一击。
加上郝斯伯日益温柔殷情的态度,路理臣只会心结愈甚。而陷在感情里的人总是最看不清事实真相的,即使是精明如郝斯伯,在这场爱的迷局里,也只有被算计的份。
最近发生的一切,几乎每一件都在她的预算之内,她相信只要事情不出意外,就照这么发展下去,他们之间很快就会有一道再也无法弥补的隔阂。
只是那只是几乎,还是有些事情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比如那个现在住在郝斯伯家里的男人,似乎是叫席殊同,是路理臣从小玩到大的挚友。看起来也不像个傻得,若是他发现了什么,再在路理臣或者郝斯伯耳边说些什么,这些人精般的人,说不定会看出些端倪。
不过,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比如郝斯伯的弱点是路理臣,路理臣的弱点是自己的猜忌和多疑,而那个席殊同的弱点,大概就是他这次来京的目的吧。
菱形的唇角弯起,温雅笑的风情万种。其实她原本不必搞这么多的麻烦,大可以等他们二人自己散了。自己只需等上几年,只是等,向来不是他温雅的处事风格罢了。
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得逞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