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债(1 / 1)

失心 Sasura蝶 1136 字 7个月前

(四)血债

南海烈鎏庄,环山临水,易守难攻,不但金器生意遍布天下,刀剑之术在江湖上也颇负盛名。

莫澜十二岁被卖入庄中,虽说杂务繁重,日子却也过得恬然自足。

那时成泰明文经武纬年少有为,早早便接了庄主之位,并听从老夫人的意思娶了同是武林世家的燕婵为妻。

燕婵稍长成泰明两岁,行事稳重大气,大小事务俱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久便产下一子,老夫人大喜,亲自拨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小厮供她差遣,莫澜便是其中之一。

在新夫人手下的日子好过很多,燕婵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对下人也宽仁大度,院中上下无不交口称赞,成泰明对她也敬重有加。只是燕婵却又有着不同于普通女子的争强好胜和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劲,每每同成泰明龃龉不合,便非要争得面红耳赤,闹得两个人都下不来台。

不过作为一个下人,莫澜只觉得夫人是他遇见过最开明的主子,做事便更加卖力,甚至会去一些别人都懒得清理的地方打扫。

只是这开明的主子却没有逗留太久,孩子出世不过两年,成泰明便撞破了自己表弟和燕婵的私情。此事一出立即闹得沸沸扬扬,谁都不曾想端庄贤淑的夫人会做出这等不齿之事。

成泰明将燕婵关入地牢,除了莫澜能在送饭菜时见见她,便只剩昏黄的油灯和窸窣作响的虫蚁陪在她左右。

莫澜也在送饭时偷偷问她,“庄主龙表凤姿,才兼文武,相较之下表少爷却只是一介书生,为何夫人要……”

燕婵听了只是淡然一笑,问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莫澜红了脸,摇摇头。

“若是你遇着那么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对他好,哪怕别人再才学兼优,眼里还是只装得下他一个……”燕婵顿了顿,深深地看着莫澜,“那,便是爱了。”

莫澜一怔,将这句话,记了一生。

数日过后,原本侥幸逃脱的表少爷却偷偷找了过来,央求莫澜帮他进去地牢。明知此事若是被庄主知晓自己肯定不得好死,莫澜还是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衣物借给表少爷,让表少爷乔装成自己去见夫人。

若是莫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一定死也不会将衣物借出。表少爷毕竟同庄主有着亲缘,烈鎏庄同燕门也是世交,庄主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表少爷这一去,却触到了庄主的底限。

后来莫澜听说的只有只字片语,但也大约知道,表少爷惨死,夫人逃走了。他虽然没有算入同党之列,但也被派到外院饲养牲畜。

此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成泰明一贯淡然的脸越发正颜厉色,行事也一板一眼,冷心冷面。

直到表少爷去世后的第三个冬季,烈鎏庄对外宣称庄主忽然暴毙,庄主夫人忽然出面掌管大局。

那日彤云密布,莫澜见了直皱眉,这南海之地竟会有大雪的征兆。不出所料,当夜便是雪虐风饕,莫澜裹着不甚厚实的棉袄去关鸡笼,却听见内院隐隐传来刀剑之声。他好奇之下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过去,却见平日里各处的守卫全都倒得歪七扭八,猩红的血漫了一地。莫澜惊恐不已,壮着胆子又走近了些,趴在院门外见着远处成泰明被黑衣人困在中央,销声匿迹了三年的燕婵一声令下,同那些黑衣人一并冲向成泰明。成泰明挥剑快如疾风,却还是挡不住十几把淬毒之的剑的围攻,不久便有几处剑伤蜿蜒地流着黑血。莫澜躲在院外捂住了嘴不敢再看,抖动的腿却一步也迈不出,直到刀剑的嘶鸣收敛下来,他才探头探脑地看向里面。成泰明已经倒了下去,燕婵交待了几句便进了花厅,让黑衣人拖着成泰明去了不知何处。

莫澜随着血迹走了很久才在乱葬坑找到了已然晕厥的成泰明,黑衣人大约是料定此人必死无疑,便放心地离开了。莫澜走过去,探到成泰明一息尚存,犹豫了半晌才将人背在背上,庄里是不能回去了,只能漫无目的跑,越远越好。

费力地背着成泰明走到天明,莫澜终于找着一个残破的小庙停脚,然后找了郎中来看成泰明的伤。郎中把了脉,说这人是中了毒,又失血过多,回天乏术。

莫澜叹息之下便去买了棺材香烛,给成泰明洗干净了脸和身子,穿上寿衣准备下葬。不料装进棺材的当夜,莫澜却听见闷闷的推打声。莫澜吓得气都不敢出,仔细一听那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的,心下又惊又喜,立即推了棺材的门,就见成泰明睁着眼睛看他。

莫澜连忙跪下不停磕头解释自己是以为庄主已经仙逝才将他装进棺材云云,却迟迟不见成泰明的回应。莫澜抬头仔细端详了下死而复生之人,才发觉他眼中空无一物,像个刚出世的婴孩般呆呆地看着他。

“庄主?”莫澜试探着喊了一声。

成泰明却傻傻地笑着笨拙地手脚并用要爬出棺材,莫澜立即伸手想将人拉出来,却不料一个用力那人竟将自己扑倒在地。莫澜痛哼一声,却只听见那罪魁祸首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傻笑什么,终于承认这人是真的疯了。

费力地爬了起来,莫澜看着痴痴傻傻的成泰明,心里乱成一片。当时头脑一热将人背了出来,可如今这样的情况,接下来怎么办?

“咕……”

成泰明的腹中发出了亟需进食的信号,莫澜无奈,只得哄着让人乖乖呆着之后就近买了些吃的回来。

见着如饿鬼转世的成泰明,莫澜心中有了决断,当初若不是他让表少爷进了地牢,便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夫人没有含恨报仇,便不会有今日这荒唐之事。说来说去,他也需负些责任——那便照顾如今不再同夫人反目成仇的庄主,算是赎罪吧。

“你可还记得你的姓名?”莫澜问道。

成泰明却只是一脸无邪地看着他。

不记得也好,莫澜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庆幸,道:“那你以后就叫……莫名吧。”

成泰明咬着馒头看他,不置可否。

摸了摸成泰明的头,莫澜弯了弯嘴角,“我叫莫澜,你可要记着了。”

成泰明歪了歪头,模糊不清地嘟囔:“澜……”

“嗯。”莫澜应道,第一次觉得那个冷若冰霜的庄主,是如此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