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猴子断了一条腿。
回来的时候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就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走起路来拐啊拐的更像一只猴子了。
于是,孙神仙就把他那条刚刚长得差不多快好的腿又给打断了,重新做了正骨,所以,他现在只能躺在云家,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他喜欢这种不用动弹的日子,整日里只需要躺在软榻上睡觉,偶尔醒来瞅着窗外的树叶慢慢变黄,就能把一天的时间打发掉。
屋檐上的落霜融化了,就有一滴晶莹的露水从瓦面上滴下来,老猴子的目光追着这滴水,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滴水檐下的石坑里摔得粉身碎骨。
因为刚刚睡醒,所以他的视力跟精力都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水滴被撞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刹那。
那一刹那其实挺好看的。
所以,那一滴水死的挺值得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被越来越难以理解的玄奘大师给影响的。
因为,玄奘大师现在似乎正在酝酿一种新的理论——死去的并非死去,活着的并非活着。
在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缘,楼兰人的消失不一定就是消失,说不定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活在天地间,玄奘大师甚至认为世界不是一幅画,不应该只有长度跟宽度,应该还有一堵墙,一堵可以遮蔽所有人眼睛的一堵墙。
就像一幅画所能表现的东西,并不一定只是扁平的,还可以表现出一种奇妙的立体感出来。如果再加上日出,日落,月升月落,沧海桑田,那堵墙就成了让平面图变得活泼起来的因素,老猴子无法理解玄奘大师这一番近乎胡言乱语的话,但是玄奘大师说过,他曾经亲眼看到过那堵墙塌,还看到了那堵墙后面的世界。
并且还有证据!
玄奘大师这辈子就没有说过一句假话,所以,在老猴子的自由心证之下,他就认为玄奘大师说的话都是真的。
只是当他问及证据何在,是什么的时候,老猴子就能从玄奘大师那双充满悲悯的眼睛中,看到一头驴子的影像,而那头驴子的脸跟他的脸长得一模一样……
虞修容带着一群仆妇进来的时候,老猴子就收起沉思,看着仆妇们用一道帘子将他跟虞修容分开,虞修容在帘子的另一边恭敬问老猴子安,而仆妇们则在帘子的这一边为老猴子擦拭身体。
这就是大户人家儿媳妇伺候卧病在床的老公公的方式,老猴子已经习惯了。
“再有六天,郎君就能回到长安,家里也接到了鸿胪寺的令,要我们配合鸿胪寺在长安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迎接将士们百战归来。
听着虞修容在帘子那边絮絮叻叻的,老猴子就道:“我听说他们把辽东那片地杀的没人了。在这种状况下,你应该多购买一些人手,等娜哈出西域的时候好一起带走。”
虞修容不解的道:“娜哈这孩子还小,还没有问亲,性子也是大大的,在父兄的庇护下能过得很好,离开父兄恐怕难以为继,猴爷为何要让娜哈出西域独自生活呢?”
老猴子道:“谁告诉你娜哈只能托底于父兄过活?这孩子秀外而惠中,胸中有大气,与尔等弱女子有天壤之别。
燕雀见雏鹰在草丛间飞腾笨拙不堪,就以轻灵快捷的小翅膀煽动着从维鹰面前飞过以为炫耀,却不知维鹰一旦挥动巨翅,便可扶摇直上云霄。”
虞修容努立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跟娜哈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最后叹口气道:“妾身实在是没看出娜哈是一只维鹰,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不会飞且多嘴的鸭子。
猴爷,就不要折磨这个孩子了,就让她留在长安,被父兄看管着找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夫君,好好地过一辈子。”
老猴子道:“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轻易的下决断,等你丈夫回来,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安顿娜哈
。”
虞修容叹息一声,就从食盒里取出给老猴子准备的饭菜,知道老猴子喜欢白米饭盖饭,就帮他将菜蔬盖在白饭上,添了一碗汤,安置在小桌子上,跟老猴子招呼一声,就离开了房间。
今天被老猴子不客气的指出,她虞修容就是一只只能在草丛间,树林间跳跃飞翔的燕雀,这多少让虞修容有些不服气……其实也不是不服气……而是因为对照物是娜哈,才让虞修容很不服气。
在她的眼中,娜哈就是一个被云初,玄奘,老猴子他们宠溺过度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自从东征大军进了潼关之后,长安城就立刻忙碌起来了,扎彩门,建高台,选吉祥老者,寻周正童男,童女,征集乐师,歌姬,舞女,布置长桌宴。
李治为了宣扬此次大胜,特意开放长安宵禁,从大军进入长安那一刻起,长安城三日金吾不禁。
但是,在东征大军还没有回到长安之前,长安人奇怪的发现,整个长安城的宵禁越发的严厉了。
以前违反宵禁,最多打一顿板子就能过去的事情,现在违反宵禁就要被丢进牢房,严刑拷问他违反宵禁的目的,以及原因。
大理寺的人一下子就变得匆忙起来,但是,狄仁杰不在其中,县丰裕口附近发生了一连串的百姓失踪案件,且无迹可寻,鄂县县尉就,向大理寺求救。
所以,狄仁杰就带着一队大理寺的断案高手去了丰裕口,与鄂县县尉汇合。
听了县尉的解说之后,原本没有把这件案子当回事的狄仁杰这才重视起来。
这个案子非常的奇怪,失踪的全部都是成年男子,与往常失踪的大多是妇孺的案子有着孑然不同的特征。
等狄仁杰抵达丰裕口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与他事先了解的有非常大的出入。
开始的时候,县只上报了六宗失踪案子,现在,仅仅是丰裕口的里长票报的失踪人口就已经超过了十七人。
也就是在发生了这么多失踪案子之后,这里的乡民就再也没有进入过丰裕口。
在查过这十七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同乡,失踪地点在丰裕口山谷,余者基本上没有什么共同点。
失踪的人口中间,有猎户,有农夫,有货郎,有皮匠,还有一些砖瓦匠,最离谱的失踪的人群中还有一老一小两个道士。
狄仁杰没有在村落里休息,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进入了丰裕口。
丰裕口地形严峻,崖壁陡峻峭拔,人在山谷之中行走,脚下山沟里溪流漏漏,流水淙淙,两岸崖壁高峻,让人屏气凝息。
因为有道士失踪,丰裕口的和尚庙净业寺里的诸多和尚却安然无恙,狄仁杰自然将查访的首要目标放在了净业寺的身上。
然而,对于净业寺,即便是狄仁杰身为大理寺丞也不敢不敬。
因为,这座庙里住着一位名日道宣的高僧大德,此人在长安的僧侣之中,也仅次于三藏法师而已。
道宣二十岁的时候,依止大禅定寺智首律师受具足戒。
智首律师戒德清净,七众宗仰,博览三藏,频开律学讲坛,以四分律独步长安三十徐年。
有“钞疏山积,学徒云涌”之美誉。
按道理来说,有这样的高僧大德驻守的地方,方圆百姓自然受净业寺庇护,没有可能会发生这种烈性案件。
现在,这里有十七人失踪,净业寺却不闻不问,这本身就非常的不合情理。百度搜索@看唐人的餐桌最新章节。
等狄仁杰等人来到净业寺,发现庙门虚掩,狄仁杰率先踏进寺庙才发现,净业寺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落叶,稍微查看一下落叶的厚度,这里的落叶至少十天以上没有清扫过了。
道宣法师最看重戒律,三衣皆为经麻所织,日中一食也只是豆之类。
出门则锡杖
不离身,唯恐伤及大地众生。
长行不倒单,坐不倚床。
如何会允许落叶铺满净业寺而置之不理呢?
狄仁杰一行人匆匆的搜遍了净业寺,竟然发现,偌大的净业寺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论是德高望重的道宣法师,还是下面刚刚受戒的小沙弥,一个都没有找到。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座寺庙并未有激战的场面,要知道净业寺并非什么小庙,道宣也并非什么无名之辈,寺庙中护法还是有十个八个的。
但是,就这样一座寺庙里的所有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最让狄仁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于,寺庙里除过没有僧人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狄仁杰甚至在道宣法师的禅房之内,看到了道宣法师抄录了一半的经文。
只是瓦砚上的墨汁已经干了,毛笔上的墨汁也已经干在笔头上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读书人或者一个喜欢抄经文的僧人能容忍的事情,更加不会出现在戒律精深的道宣法师身上。
也就是说净业寺的僧人是十天前失踪的,而丰裕口附近百姓失踪的事情,八成跟净业寺僧人失踪有莫大的关系。
净业寺有僧众一百六十三人,周边失踪的十七个百姓中,最晚失踪的一个人是六天前失踪。
而最奇怪的是,就在昨日,鄂县县尉还在丰裕口山谷中寻找失踪者呢。
于是,狄仁杰解下挂在腰带上的水壶喝一口水,瞅着县县尉道:“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对你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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