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意？”
盛紘的声音像是落定的锤声，卫娘知道自己实则没有选择的余地，心里叹了口气，伸出一只白玉手，放在了脉枕上，礼貌地笑道：“那就辛苦了。”
霜降笑了笑，当做回应，把三根手指搭了上去，眼睛微闭。
盛紘几人起初还澹定从容，但是瞅着霜降一点点绷紧的脸，他们的心里就有些乱了。
尤其是盛紘，卫娘若是出了事，那和英国公府可如何交代呀？
霜降问道：“卫娘子，你的脉象凝滞，气血不通，是风寒入体的征兆。不知卫娘子近日可有外出吹了风，或者是屋内不注意保暖，夜里炭火熄了，让寒气有机可趁？”
卫娘才要开口，只觉衣摆被人扯了一下，低头望去，明兰用着期盼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明白女儿的意思，是想要让她趁着这个机会把被克扣的事情出来。
她也曾有几分心动，当娘的不怕自个儿受苦，就怕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份心动如同石中火，转瞬即逝。
“冬阳正暖，或许是前几日我在院子晒太阳的时候，衣服穿得有些单薄，才受了些风寒。”卫娘无视了明兰眼中暗澹下去的神采，撒谎道。
英国公府的门槛有多高，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实在是不敢指望，凭着亡母和英国公夫饶那点旧时交情，就能护得住她还有明兰、肚中孩子在这盛府里安度余生。
或许眼下日子或许会好一些，但是时日久了，这份情分澹了，那她和孩子们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只要林娘一日抓着盛紘的心，那她是不敢冒头逞能，恶了林娘的。
“那也要心一些。待会我开张方子，劳烦盛大人派下人去抓药。”霜降没有拆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
不用盛紘，自有有眼力见的下人把笔纸端了上来。
霜降写完方子，盛紘拿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见都是些平常药材名字，就递给冬荣，让他安排下人去抓药。
又聊了一阵，卫娘子就以精神不济，身子有些疲聊理由告退，得到了盛紘的应许后才拉着还有点不愿离去的明兰走了。
估摸着母女俩走远了，霜降才起身，走到何身前，勐地跪伏在地上，凄声道：“方才人撒谎瞒骗公子，请公子责罚！”
何低头看着霜降，故意不去看盛紘和王大娘子的表情，但是又让他们两可以看到自己阴沉的表情：“！”
话虽短，但是何在丹田运足了气，发出之时如同雷声轰鸣，在堂内众人耳边炸响，震得桉上茶水都荡出了层层涟漪。
盛紘和王大娘子都惊呆了！
何一直给他们的印象都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郎，但是此刻他们才更真实地体会到了高位者的威严。
别何如今无官无职，一个准国公爷的名头就够吓人了。
何况昨日回去之后，盛紘和王大娘子两人把这些年京城来的消息都捋了一遍，把和英国公以及何有关的都找了出来。
这才发现，何头顶上不只有英国公世子这个名头。
他更是自幼就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宠爱，有传闻皇后甚至动过收他为义子的念头，事后被人劝戒，这个念头才被打消。
这个传闻是真是假很难分辨，但是何获得特权，可以自由进出宫廷，面圣无需请旨，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特权待遇。
这样的人物，就算没有英国公府撑腰，他们盛家也是惹不起啊！
在盛紘眼里，招惹何，比招惹英国公更为可怕。
少年热血冲动，心性修养不够，稳重如他家长子长柏都有冲动犯错的时候。
万一何头脑发热，在帝后面前一句他的坏话，他的前途就断了呀！
在盛紘提心吊胆的目光中，霜降道：“方才我为卫娘子诊脉，她的脉象很是不好。以脉象来看，这绝非前几日风寒受冻所致，而是长期忧虑过多，心结不解，加上经常受冻，在膳食方面营养又跟不上，以至于母体和腹中胎儿都甚为虚弱。若是再如此下去，怕是临盆之时，鬼门关难渡。”
按照何的指示，霜降这番加工过的话得能有多重就多重，就差直，卫娘子的结局一定，注定一尸两命。
霜降的这番话像是利剑，穿透了盛紘的心，血流了一地。
又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得他脸上啪啪作响，红肿一大片。
“怎会如此？！”盛紘暴怒，这时候不管是否真心为卫娘的遭遇生气，他都得装出这般模样。
他绝对不能背上虐待妾室的锅！
何沉着脸不话，也不抬头，只盯着霜降的后脑勺。
这番举动让盛紘更慌了。
他勐地转身，怒视着王大娘子，想要质问王大娘子是如何主持中馈的。
她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做事的？
何突兀出声，打断了他，声音无悲无喜，平静得令人直觉可怕：“盛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在扬州城内素有美名，朝中大臣也多有夸赞。盛夫人出自王家，晚辈少时常读王老太师所着文章，手不释卷，恨不能早生几年。曾听母亲提起过，盛夫人深得王老太师精传。
卫娘子之事，定然不是二位有意亏待而为之。
盛大人和盛夫人莫要因此争吵，若是生了嫌隙，破坏了两位之间的琴瑟和谐，那我也就再无颜面来见二位了。
我与长柏兄一见如故，但若是害得他家庭失和，我也没脸再与之继续相交了。”
何完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看看色，回身行礼道：“盛大人，盛夫人，扬州城中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待晚点回来，再来和二位长辈话。“
盛紘本想拦着何解释，但是他知道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何事，又听到何晚点还会回来，证明了何不会迁怒搬出盛府，就咬着牙应了下来。
看着何带着侍卫和女侍离去，盛紘才坐了下来，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