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对于观赏敌人脑袋这件事并不热衷,甚至有些厌恶,就算当初他在宗哥城外筑京观,也只是为了彰显威慑,而绝非变态的嗜好。
所以当侬智高硝制好的人头被送来后,他看也不看,只是让温中梁验明正身后送去东京汴梁。
温中梁兴奋的无以复加,盯着侬智高的脑袋就像最珍贵的艺术品欣赏了半天,以至于叶安觉得他对人头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尽量躲着他走,连午饭都没让他坐一桌上。
饭后,温中梁搓着手凑了过来,完全不在乎叶安嫌弃的模样道:“叶侯,这颗脑袋可太值钱了,换了大宋整个广南西路啊!”
叶安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会如此轻松吗?虽说是我河西剿灭的侬智高和他手中的部族军,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河西的军队是如何抵达广南西路的?还有,既是从属之臣,又如何能夺而不还?这广南西路咱们能拿的踏实?”
温中梁大惊,这才想起来广南西路诸多要害,不禁脸色发白道:“侯爷,如此也就是说……”
“时候到了!”
叶安握手成拳猛地砸在手心之中,转身看向温中梁道:“现在开始,传令河西各军备战,咱们既然伪装不下去,那就看看大宋还想不想装,还是那句话,一只蚂蚁可以藏在走廊的任何地方,但一只大象就没法藏了,眼下就看大宋到底想不想撕破脸,想不想对咱们这只大象下手!”
叶安仿佛在同温中梁说话,但又仿佛在自说自话,此时的他内心也极为复杂,河西在悄无声息之中拿下了半个秦凤路,又在悄无声息中占据了川陕四路的大部分土地和整个蜀中。
相信以狄青的速度,邕州等广南西路之地也会尽数落入河西之手,到那时候整个大宋的半壁江山便会落入河西手中。
从遥远的黑汗之地,到最南端的雷州,琼州岛,河西已然成为横跨中亚与东亚庞然大物,虽无中原之土,但所辖之域已然堪比大宋。
论财力,物力,人力,河西已不弱于大宋和辽朝,只不过一直没人把它当回事而已。
在世人的印象中,河西依旧是西北的荒蛮之地,占据再多的土地也都是荒地,甚至于西域的新疆府,黑汗省都不过是化外蛮夷之地。
但他们远不知道叶安的城市化进程在河西已经推进到什么程度!
新疆府的所有城市都以加强建设,以城市为中心,城内以交易为主,城外以游牧和种植为主要生产方式,配合更为合理与科学的管理制度,这就使得新疆府的诸多民族不可分离。
新疆府如此,那黑汗省更是如此,黑汗的百姓对汉家没有归属感,他们是被征服者,只能在强权之下俯首称臣。
只不过叶安选了另一条路,不光靠强权使得黑汗人趋于河西统治,还要依靠丰富的物质条件,不断改变的思想。
汉家的文化看似中庸平和,可实际上最有侵略性,一旦被汉家儒学文化所掌控思想,就连最极端的民族主义者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儒学的文化是什么?是包容,是同化,是让别人融入自身,放下思想隔绝。
儒家的绝大多数思想都是正确的,并且类似于真理,这就会让人逐渐的产生信任感,在信任之后,儒学又会露出尊王攘夷的真面目。
什么是尊王攘夷?所谓的王并非掌握绝对武力的强者,而是站在正道一边的人,谁站在正道这一边?掌握了舆论武器的人才站在正道这一边!
河西无疑是掌握了舆论宣传的,对黑汗的统治从教育开始,不断渗透,或许这一代的黑汗人还对河西抱有怀疑态度,可下一代呢?
经受过河西教育的年轻一代呢?
依靠河西谋生的一代呢?
依靠河西让自己生活便好的一代人呢?
他们会如何看待河西,如何看待河西的统治?连他们自己都在不自觉的融入河西,都在依靠河西的统治得到公平的机会向上走!
试问,如此环境之下,黑汗人还如何反抗?黑汗人还如何不尊河西为王?!
黑汗的学者在河西,黑汗的商人在河西,黑汗的百姓生活在河西的制度之下,依靠河西谋生,养家糊口,过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这样的黑汗省还如何反抗河西的统治?
这才是河西最强大的武器,最强力的武装,最能趋同人心的利器!
所以黑汗融入了河西,新疆府融入了河西,他们甚至比河西人更加拥护河西的统治,黑汗人,回鹘人被吸纳进河西的政治体系中,他们成为官员,成为士兵,成为医者,甚至成为学者,教师!
河西在进行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民族大融合,这场融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是在叶安抵达河西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秦慕慕在思想统一,民族融合上做了很多,甚至比叶安的谋划更加重要,那就是给所有融入河西的人的脑袋里打上思想钢印!
黑汗,西域,这些代表曾经过往的词语在不断消失,所有人无论民族,姓氏都以河西人自居,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族大融合。
而河西这个名字由谁来定义?当然是大政府,等有一天河西一词不再适用时,那就可以改名了。
其实现在河西一词就已不合适,毕竟哪有占据了蜀中,广南西路等地的一方势力还以华夏一隅之词指代的道理?
但没有占据中原,没有问鼎天下,没有与大宋对抗,叶安就没有建元称帝的打算,自然也就不想着更改河西的称呼。
他只要一天不与大宋撕破脸,他就仍是“西北王”。
侬智高的脑袋被送去东京城,另一边的昆仑关外王尧臣与杨文广却是陈兵列阵!
关城之上,戚良文瞅了一眼单骑而来的骑兵,不紧不慢的冲着他喊道:“回去吧!无有狄帅军令,谁人也不可过关!”
骑兵大怒,破口大骂道:“放肆!你可知某是何人?某乃枢密副使,宣徽南院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王尧臣帐下亲兵!天军以至,尔等还不速开关门以迎王师……莫不是想让狄青、叶安背负谋逆造反之名?!”
“放肆!”
不等骑兵说完,关城之上的河西将士齐齐怒喝,戚良文更是抄起火枪射在马前。
战马受惊,马背上的骑士好不容易控制住,就听见戚良文大喝:“我河西圣主之名,安南大将军之名,也是你能直呼的?!若再敢不敬,休怪我安南军灭了你这鸟天军王师!!”
一时间马背上的骑士只觉得不可思议,但随即便策马而回,那一枪虽没吓到他,可戚良文的话却着实让他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