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郡守府待客大堂中,糜芳趴在床榻上。
好几天,这背上火辣辣的刺痛,还没消去,以至于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趴着。
“郡守,如今见你之模样,实在狼狈,听闻你自玄德微末时便跟随在侧,更是变卖家资,为他招兵买马,甚至亲妹都送与刘备,做他夫人,如今虽为南阳太守,不过是下人罢了,云长一言便可决定汝之生死,可悲,可叹矣!”
徐详是东吴都尉,乃是孙权身边常做使臣的人,如今前来见糜芳,足见孙权的重视。
糜芳听完,心中亦是愤懑难平。
他糜芳本为徐州牧陶谦部下,曾被曹操表为彭城相。后来辞官,随刘备从徐州辗转至邺城、汝南、新野、长坂坡、江夏等地,奔波多年。
自刘备微末时便跟随在侧,可谓是劳苦功高!
现在便因未完成供给军资的任务而被关羽责骂,想到那天关羽欲杀人的目光,糜芳心中便升起恐惧。
当然...
除了恐惧之外,还有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这般对待他糜芳?
想到此处,糜芳亦是狠声说道:“关羽傲上,轻慢于我,实在可恶!”
徐详听糜芳如此说道,脸上渐露出笑容出来了。
“不错,关云长可恶,君乃南阳太守,如今却蜗居江陵,做一守城将,这不是看不起你,又是什么?”
他凑前上来,细声说道:“只要郡守愿意拨乱反正,我主愿意表伱为荆州牧,主政一方,做封疆大吏!你看如何?”
徐详从怀中掏出孙权的密信,将他放到糜芳的手中。
此时客堂之中,只有糜芳与徐详二人。
江风呼呼,灯火昏黄,此处之外,别无他物
荆州牧?
摇曳的昏黄灯火将糜芳的脸照得明灭不清,他眼神闪烁,说实话...他心动了。
但...
他又害怕了。
他看着徐详伸出来的信件,始终不敢伸手。
糜芳与关羽确是有仇怨,但大王对他可是没的说的。
这南郡太守,本来就是一个肥差,他糜芳没有立下大功,而能做南郡太守,这何尝不是刘备对他的看重。
现在...
便因为怨恨云长,便转投江东?
想到他在成都的家眷,糜芳犹豫了。
糜芳的犹豫,徐详如何看不出来?
但他冷笑一声,寒声说道:“郡守何来迟疑?士仁的密信,难道你没有看到?连士仁都降了,以你江陵千余兵丁,能够阻拦我江东大军?现在降了,不失有封侯之位,若是慢一步,莫说是荆州牧了,恐怕你自己的人头性命都将不保!”
他方才确实是看到了傅士仁的密信,那信不似作假,笔迹正是傅士仁的。
这软蛋!
糜芳在心中忍不住怒骂傅士仁。
公安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城池坚固,若是想守,即便只有千人,守下几日还是可以的,没想到这厮直接就降了。
江东大军掩杀而来,他似乎也没有抵抗的必要了?
糜芳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他缓缓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但最终还是拿过孙权的信件。
“郡守这是同意了”
徐详脸上露出笑容。
“若是同意了,尽快开江陵城门,我大军即刻发兵前来,收了江陵城。”
“不..等一下!”
糜芳眼神闪烁,脑子里面似乎正在经历着天人交战。
“怎么?还在犹豫?”
糜芳苦笑着说道:“最起码,也要等我将你主的信件看完罢?”
“哼!”
徐详冷哼一声,模样颇有不耐。
“郡守且知,你我时间不多了,若是让云长知晓你接纳江东使者,不仅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反而窝藏消息,意图不轨,以云长的性情,阁下岂有活命的机会?”
徐详的这句话,亦是破了糜芳最后的希冀。
玄德...
对不住了!
我糜芳也是迫不得已。
我儿~
为父对不住你啊!
正当糜芳要应允之时,客堂大门却是被一脚踹开了。
只见门口矗立着一位身着黑色甲胄的青年将军,在其身后,站着几排手持环首刀的士卒,他们一个个眼中闪着寒光,此刻看向堂中的徐详,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一般,舔舐着嘴唇,这杀气是直接溢了出来了。
“郡守,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安排了刀斧手过来?难道你心中还存着侥幸?”
徐详看向糜芳,冷声说道:“莫非你真以为云长不敢杀你?”
“我...我没有安排刀斧手啊!”
糜芳也蒙了,此番他密会江东使者徐详,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他怎么可能派刀斧手在一旁听着。
他背身望去,堂外领头的那位青年将军,却是很熟悉。
“我儿?”
糜旸面色冷峻,他之前还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投降江东的,他原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大汉忠臣,但是现在...
他在堂外听了一阵,心已经死了。
“父亲!”
他一声怒吼,语气中夹带着不解与愤怒。
“何敢勾结江东使者?”
他持刀缓步入堂,先是派人控制住了徐详,然后目光定格在糜芳身上。
“是...殿下来了?”
糜芳又惧又惊。
“殿下已在江陵城外,马上便会入城!”
糜旸作为糜芳的儿子,恰恰江陵城守城门的,便是他糜家之人,熟人见面,那没什么好说的。
直接开城门,都不用通知糜芳,尤其是现在糜芳伤势未好,根本就不能从床榻上下来的情况下。
于是乎...
糜旸带着本部兵马,很快便将江陵城掌控在手。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江陵城的守军原本就不多,这才能够让糜旸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江陵城。
掌控完江陵城之后,糜旸当即派遣使者去知会刘禅,而他马不停蹄,当即赶到郡守府中,为的便是一求真实。
现在看来,确实是真实,而且是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心寒!
“快!快将这孙权密信烧了。”
糜芳连忙爬起来,将信件放在身侧的烛火上。
“够了!”
糜旸一把夺过糜芳手上的孙权密信。
“你以为将密信烧了,殿下就不会知道吗?”
他看向糜芳,眼中有深深的失望。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正大的禀明殿下,以求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
糜芳眼神失意,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为父连累了你。”
一想到现在自己的儿子糜旸已经是太子仆了,这可是太子属官,未来太子登极,出外便是封疆大吏,出内必是肱骨重臣,但因为他的原因,恐怕糜旸的政治生涯,亦是结束了。
羞愧,愤懑,恼怒...
各种情绪在糜芳眼中酝酿。
他糜芳是大汉忠臣,是大王元从,方才为何有投降之念?
若他儿糜旸不及时出现,难不成他真的要成为炎汉叛臣?
“啊~”
他痛苦嘶吼一声,然后紧紧的盯着糜旸,说道:“杀了我,你大义灭亲,我糜家富贵还在,你的前途还在!快杀了我!”
糜旸轻轻摇头,他苦笑着说道:“岂有儿子杀父亲的道理?”
他心中既然是愤怒,又是痛苦。
不仅是自身前途,糜旸更是忧心糜芳生死,糜家前途。
言罢,糜旸一言不发的带着徐详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懊恼的糜芳,在堂中独自神伤。
...
“这便是江陵城了。”
太阳西斜,落日余晖映照在长江之上,一片金光闪闪。远处的江面波光粼粼,战船来往穿梭,江畔的村庄和树林倒映在水中,别有一番风景。
江陵城占地广阔,城墙高大厚实,数十座高塔屹立城角,城墙上布满了箭楼和士兵,宛如一只张开猛虎口的城堡。
城墙外是一片广阔的城郊,绿草如茵,奔腾的长江与城墙遥相呼应。
为了增强城市的防御能力,江陵城还有一些特别的防御设施。城墙下设有护城河,宽敞深邃,水面上漂浮着稻草和木头,河岸边设置了箭垛和云梯,城墙内还有马厩、兵器库和士兵营房等,便于城内士兵巡逻和战斗。
若是要攻城,只要江陵城中守军足够,粮草充足,怕是守到天昏地暗也不无不可。
“江陵城城池坚固,如今殿下已至,孙权无可奈何了!”
费祎在一边说道。
“吕蒙派遣使者与糜芳接触,这江陵将不保,殿下,应早些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糜芳...”
刘禅眼睛微眯,他脑子里面,已经是有一个主意了。
“铁索横江,火船火油,还请先生去准备。”
庞统也是经过赤壁之战的,已有经验,他当即应允,领千人大军前去准备。
“进去罢。”
江陵城已在掌控之中,刘禅趁着夜色走入江陵城中。
郡守府大门,糜旸阴沉着脸,早早的便等候在侧了。
“罪将糜旸,拜见殿下。”
糜旸跪伏在地,头埋得很低。
“你只身入江陵,何称罪将?你是功臣!”
刘禅一把将糜旸搀扶起来,笑着说道:“是忠是奸,我刘公嗣还是分得清楚的,你放心。”
糜旸眼眶通红,他轻轻点头,然后马上将怀中内袋的密信拿了出来。
“这是孙权与我父亲的密信,还请殿下一观。”
密信?
在刘禅身后,邓艾、费祎、董允等人面色有异。
刘禅轻轻一笑,说道:“江陵在手,想来郡守亦是没有投降孙权,此信如何需要看?”
他将信件接过,直接将他放在火把上烧了起来。
“殿下,不可!”
糜旸想要上前阻止,但却被刘禅拦住了。
“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你可知晓?是忠是奸,我分得清!”
到如今,糜旸哪里还不知道,刘禅这是为他,为他父亲,亦是为了糜家。
“殿下!”
糜旸再次跪伏下去,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都已经是哭花了脸。
“公子如此大恩,旸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尽心效命即可!”
刘禅将脸上涕泗横流的糜旸拉了起来,说道:“如今间不容发,江东大军或许便在江上,先见一见郡守,以及那个江东使者。”
危机中,常常蕴含着机遇。
便看他刘禅,能否将此次荆州之危化解掉了!
“诺!”
糜旸将脸上的泪渍擦拭干净,他当即起身,领刘禅入郡守府中。
“我父亲便在内堂。”
“好。”
刘禅缓步入堂,堂中,原本背上有伤的糜芳,此刻已经是甲胄穿戴整齐,站立在堂上了。
他一见到刘禅,马上跪伏在地。
“罪臣糜芳,拜见殿下。”
与之前马上扶起糜旸不同,刘禅便站在堂中,看着屁股翘高高的糜芳,并没有上前搀扶。
“你自称罪臣,可知你有何罪过?”
少年英姿勃发,声音更是不带一点感情。
此刻这少年身上,没有刘备身上的仁德,只有漫天的杀气!
糜芳脸颊冒汗,后背的伤口因为汗湿,那瘙痒的感觉让糜芳身形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罪臣交通江东,意欲谋逆,罪孽深重,还请殿下赐我一死,我儿是无辜的,我糜家是无辜的。”
“呵呵!”
刘禅冷笑一声。
“现在才想起糜家?才想起你的儿子?”
刘禅的语气冷酷,其中不带有任何感情。
“如今方才醒悟过来,未免也太迟了!”
“殿下,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的,我妹妹糜夫人,当年便是为了救你,才死在军中,这些事情,难道殿下忘了吗?”
忘了?
“糜家对我父王的恩情,我自然知晓,糜夫人当年的活命之恩,我亦是铭记在心,但是,舅舅,难道我父王对你的恩情,你忘了?”
忘了?
糜芳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已知错矣,还望殿下念在往日的恩情上,放过我糜家,放过我儿,可好?”
糜旸拳头紧握,唇齿相咬,他想上去怒斥糜芳,但手却是被一旁的费祎拉住了。
“我可以放了你糜家,我也可以不迁怒于糜兄,然而这只是我个人看法而已,父王如何看?群臣如何看?舅舅可有想过?”
他刘禅一言,可赦免不了糜芳,更赦免不了糜家。
人言可畏,便是刘备,在出了糜芳这档子事后,糜家大部分人,也不得重用了。
这是一个统治集团对叛徒的审判。
作为一个叛徒,便有一个叛徒的自觉。
若是轻轻放下,那其他人看到了,岂不是争相做叛徒了?
反正又不会被严惩,关键时刻投降便是了!
是故...
刘禅从没有打算轻饶了糜芳。
“那我...便是死都没用了?”
糜芳颓然瘫坐在地,像是对一切都失去希望一般,眼神空洞。
“死肯定没用,但活着,或许可以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糜芳空洞的眼神重新充满神采。
“我愿意戴罪立功,死都不惧!还请公子给我机会!”
“好!”
刘禅这才上前将糜芳搀扶而起。
“舅舅,犯错并不可怕,但一心求死,便枉为人臣,枉为人父!至于戴罪立功,先让我见了徐详再说。”
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现在糜芳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刘禅带着麾下太子宫属官去见徐详,糜旸则是留在原地看向糜芳。
“父亲,此番若不是公子,恐怕糜家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再不能犯错了,再错,当真是无人可救了!”
糜旸现在对刘禅满是感激,便是刘禅现在让他去死,他都不会有多一秒的犹豫!
“我儿...是为父连累了你,但你放心,此番戴罪立功,便是丢了性命,我也要为糜家洗刷冤屈!”
我糜芳是大汉忠臣,而不是叛徒,不是逆贼!
我身上的耻辱,我自己来洗刷!
...
另外一边,郡守府客房中,刘禅见到了被软禁起来徐详。
刘禅身着一身玄黑色甲胄,不浓不淡的剑眉,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徐详看到此美少年进来,再看到其身后将其众星捧月般围起来的随从,马上知晓了刘禅的身份。
“你便是汉中王太子刘禅刘公嗣?”
“正是我。”
刘禅笑着看向徐详,冷哼一声,说道:“阁下不愧为江东鼠辈,尽是做此等苟且之事!”
徐详面色不变,他从容起身,对着刘禅行了一礼,说道:“作为使者出使,此是光明正大之事,何说苟且?”
“哈哈哈~~”
刘禅倒是给这家伙给逗笑了。
“你出使,也是去找汉寿亭侯,何来有找糜芳之说?”
刘禅眼睛微眯,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
“殿下说笑了,出使南郡,亦算是出使!”
刘禅算是搞明白了,这家伙是怕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但若是间者,那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
刘禅看出徐详眼底的恐惧,笑着说道:
“你若是愿降,为我所用,那我可重金赏赐,你亦可入我幕府,为我参军,并不比你在江东差,当然...如果不愿,只需要你修书一封,配合一阵,待十几日后,我必将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江东,如何?”
“投降自是不可能!我徐详不仕二主!但若是配合...便看殿下是如何配合了,只要不损我江东利益,我自然无一不从!”
“哈哈哈~”
刘禅大笑一声,说道:“不损害江东利益,我要你作甚?”
锵!
刘禅直接将腰间宝剑拔了出来。
“我也不跟你废话,若是你愿意配合,便马上手书一封信,若是不配合,我便一剑斩了你,你要做江东忠臣,我满足你便是!”
刘禅的宝剑锋利,在灯火的掩映下,已然是闪着寒芒。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宝剑,徐详吞了一口唾沫,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且慢!”
徐详果断从心。
他对孙权的忠诚,还没有到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程度。
况且...先看看刘禅让他写的信是什么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
刘禅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忠诚肯定是要的,但也得看你忠心与谁,忠心于此等江东鼠辈,何苦来哉?
“我欲你手书,便是江陵已降,具体的内容,我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与你听,这送信的人,便是糜芳。”
这便是刘禅给糜芳戴罪立功的机会!
“恕难从命!”
若是他这一封信写了,让大都督看了,估计真以为江陵投降了,毕竟傅士仁投降,便是无声无息的,当时众人都以为是假的,但当公安在他们掌控之中的时候,他们才知晓,公安已在他们江东之手矣。
如今公安已失,糜芳岂不是更有投降的动机?
“万万不可,此信一书,我便成了江东的千古罪人了!”
徐详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那你便是觉得我的剑不利了?”
刘禅把玩着在灯火下闪着寒光的宝剑,眼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横竖...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徐详将头一撇,故作镇定,但他颤抖着的脚,已经是出卖了他。
“死是有很多方式的,直接一剑枭首,那没有任何痛苦,但若是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割你身上的肉,割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而你人还活着,这种感觉,使者可要尝一尝?”
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徐详浑身一颤,光是想到那种场面,便是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了,若是真的被人拿小刀在身上刮上上千次,这不是千刀万剐吗?
徐详唇齿微张,顿时感觉喉咙一阵干涩。
“我...”
他看着刘禅手上明晃晃的宝剑,最终还是选择从心。
“我写,我写还不成?”
“这就对了嘛!”
刘禅轻轻一笑,他将宝剑收入鞘中,很是热情的揽住徐详的肩膀。
“子明,来来来,快做,请坐。”
方才还是拔剑相向,下一秒似乎就要将他枭首,现如今却是满脸带笑,这刘公嗣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徐详脸上露出的笑容很勉强。
“殿下,我自己来便可。”
“你放心,待我诱败吕蒙,便用他来换你的家眷,你安心为我做事,个中赏赐,我难道还能欠你的?”
事到如今,他徐子明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
徐详满脸幽怨的看向刘禅。
便是这孺子,害得他要背上背主之名。
“嗯?”
刘禅感受到徐详幽怨之意,微瞪了他一眼。
“殿下,我马上写,马上写。”
他徐详承认刚才的想法危险了,这哪是孺子,这是他徐详尊敬无比的太子殿下!
“呼呼~”
刘禅将徐详亲手所书的书信拿在手上,确定上面信息无误之后,便将它折在信封里面。
“子明,为避免孙权恼羞成怒,害你家眷,我已经传令来,让建业的细作将你家眷带回江陵,你好生效命,日后不失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看着徐详眼神闪烁的模样,刘禅在后面再加了一句。
“当然...子明你也可成孙仲谋的忠臣,在城下可与吕蒙示警,为江东大军开一条生路,若是你真这般做的花,你自己的小命,和你的家眷性命,必是不保,相信孙仲谋见你如此忠臣,他必会为你全族老小,建一座好坟。”
刘禅笑着上前拍着徐详的肩膀。
刘禅温柔的笑容,对他徐详来说,却似寒风般凌冽。
“咕噜~”
徐详咽了一口口水,道:“殿下放心,我徐详从来都是大汉臣子,忠也只能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何来忠于孙仲谋之说?”
刘禅一脸赞许的看向徐详,将一杯热酒端到其身前。
“子明,饮了这杯酒,你便是我大汉忠臣了!”
不给徐详身上多加个绳索,他刘禅岂能安心?
将热酒饮下,徐详心中最后的杂念也散去了。
“殿下放心,今日,我徐详要做大汉忠臣!必不叫殿下失望!”
...
公安。
此刻已经换上了孙字旌旗,吕字牙旗。
吕蒙的面容非常英俊,他高大威猛,身材魁梧,背部宽广,肌肉线条明显,给人以强烈的力量感。他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厚实,下巴坚毅有力,整个人散发着自信和威严的气息。
此刻他身穿银色甲胄,手上扶着环首刀,脸上具是意气风发之色。
一日定公安!
他现在领精兵三万,驻守公安,更是有快船八十余只候在其间,他此刻便是站在艨艟巨舰舟鹿上。
他在等消息,等江陵徐详的消息!
在其身后,江东的精锐江陵,几乎全出。陆逊、韩当、蒋钦、周泰、徐盛皆是身披坚甲,等候在旁。
“时间过了这么久,恐怕徐都尉并没有劝降成功,早知应当让傅士仁一道前去的,说不定更有效果!”
众人等了快两个时辰了,如今已是深夜,一天一夜未睡,莫说是士卒,便是陆逊这些将领,亦是有了倦意。
“若徐都尉劝降不成,我等也不能久等,应当趁夜突袭江陵,一战而定荆州!”
公安乃兵家必争之地!
它的北面就是隔江相望的南郡郡治所在地江陵,东面不远就是孙权控制下的陆口和夏口,孙权水军西进第一个要夺取的就是公安,公安城其实就是关羽防守东吴的第一道关卡,公安若在江陵安稳,公安一失江陵就危险。
但同样的,若是江陵未下,公安便孤悬在外,江陵可攻伐公安,从武陵发兵亦可攻伐公安。
届时便是被两面夹击之势了!
是故!
江陵,必须攻下来,在关羽回师之前,在武陵马良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江陵!
“众位将军,我等再等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还未见徐子明口信,那便不等了,举兵攻伐江陵,便是再多损失,也要攻拔江陵!”
公安江陵皆在他江东之手,那么便是关云长回师,那也无用!
关羽麾下军将家眷具在江陵,得之,关羽大军必无战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吕蒙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正当他准备下令进攻的时候,只见江面上突然闪出一抹昏黄的亮光。
他定睛一看,却是看到有一小舟游弋而来,船上只两人,一个是摇桨的船夫,另外一个,吕蒙却是有见过。
“这是糜子方!”
吕蒙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糜芳亲自前来迎接,这说明江陵已降!
他吕蒙一日破江陵、公安两座关隘,一战而定荆州,日后必将青史留名!
“速速请他上来。”
糜芳被江东士卒接到艨艟巨舰舟鹿上,见到了吕蒙。
“罪臣糜芳,拜见大都督!”
“何来罪臣之说?”
吕蒙连忙上前搀扶住糜芳,说道:“你是功臣,此番我能攻拔荆州,你当居首功,放心,徐都尉所说的事情,我们都会照做,我江东人士,向来一言九鼎!”
糜芳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如此,那我便也就放心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还请子方放我大军入江陵城,何如?”
“自是应有之理!”
糜芳赶忙点头。
“大都督。”
正当吕蒙准备发兵去往江陵之时,陆逊却是一脸狐疑的走上前来。
“大都督怎可信这糜芳的一面之词,我问你,徐都尉呢?怎不见他来?”
被陆逊这么一说,吕蒙看向糜芳,心中亦是泛起嘀咕。
难道...
有诈?
糜芳面色一沉,但他并没有慌张,反而是冷哼一声。
“哼!我亲自乘舟前来,诸位还不信?当真让人寒心!难道要我糜子方以死明志,尔等才痛快?”糜芳当即阴阳怪气起来了。
糜芳此言一出,吕蒙当即出言劝慰:“我等也只是有疑虑,只是徐都尉毕竟是此行使者,若是没他的口信,我等有疑心亦是正常。”
“这便是徐子明的手书!”
糜芳面如冷霜,将怀中的信件抛在地上,可见其怒气。
陆逊也不在乎,上前弯腰将地上的信件捡了起来。
他打开一眼,只第一眼,脸上的疑虑便消了。
“确实是徐都尉手书,我认得他的笔迹。”
陆逊与吕蒙对视一眼,最后将徐详手书递给吕蒙。
“确实是徐都尉的笔迹,他信中所言,与郡守所言无误。”
陆逊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当即上前一步,对着糜芳行了个大礼,语气诚挚的说道:“府君,方才我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不要挂怀,来日我定然登门致歉,罚酒三杯。”
糜芳轻哼一声,但还是说道:“我毕竟是降人,受尔等轻视怀疑,自是应有之理!”
糜芳的埋怨之色,简直是不假掩饰。
“哈哈哈~”
吕蒙哈哈一笑,说道:“子方失言了,从今日以后,你我皆是同僚,皆为主公卖命,何来降人之说,今日是伯言孟浪了,我代他为你致歉!”
糜芳心中明白,若是再执拗下去,恐怕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他见好就收。
“既是大都督发话,我也不好胡搅蛮缠了,日后皆在主公麾下用事,还望你我精诚团结,莫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此是应有之理,子方请!”
吕蒙将糜芳请到艨艟巨舰舟鹿船头,然后他当即发号施令,原本待命的三万精锐,齐齐的朝着江陵而去。
江陵城中百姓,大多是关羽出征士卒的家眷,发大兵上前,一下子控制住江陵局势,莫要让这些家眷跑了!
巨舰破浪而行,从南岸到北岸,须弥可至。
深夜无月,大江上一片漆黑,只有舟船上隐约的灯火,照亮前方丈许。
哗啦啦~
哗啦啦~
江水汹涌,击打在船,发出清亮之声。
远处,江陵城的轮廓,便已在近前来,渡口处灯火闪烁,依稀有几个人影在渡口等候。
离得近了,吕蒙马上发现,那人便是徐详。
“徐都尉在,看来是我伯言多心了。”
方才他心中还有疑虑,但如今见到徐详在渡口等候,那唯一的担忧,亦是烟消云散了。
陆逊与吕蒙对视一眼,亦是点头。
看来...是他陆逊多心了。
艨艟巨舰舟鹿渐停靠在渡口码头上,士卒依次下船,吕蒙帅陆逊等将军,亦是缓步而下。
“徐都尉,此番江陵城能不战而胜,你功劳甚大,我自会上表,为你请功!”
徐详脸上轻笑,他将眼底的一抹不适抹除干净,对着吕蒙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都督,我不过动动嘴皮而已,大都督领兵作战,方才是居功甚伟,况若关羽回师,攻伐江陵,还是要靠大都督来守城,以保不失的。”
“呵呵。”
吕蒙撸着下颚的短须,心情看起来不错。
“都尉谬赞了。”
当然,口中说是谬赞,但嘴角的笑容是根本止不住!
江陵城,近在眼前矣!
“走!”
他驱马上前,准备入城,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左右说道:“传我军令,入城之后,如有妄杀一人,妄取民间一物者,定按军法。原任官吏,并依旧职。将关公家属另养别宅,不许闲人搅扰。”
“诺!”
左右听命,各级将校皆是将军令传至军中。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吕蒙这才驱使身下马匹,朝着江陵城而去。
陆逊则是轻轻一笑,说道:“既然江陵已定,那我便回去镇守公安了,我军动静,早早的便给马良听了去,莫要我等拿下江陵,公安有失了。”
“不错,是伯言考虑得周全。”
陆逊领本部兵马,回师公安,而意风发吕蒙,已经是缓缓入城了。
夜黑之中,江东军将却是没有见到在城楼上,满脸带笑的刘禅,正轻笑着看着他们呢!
吕子明啊吕子明,这下你要着了我刘禅的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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