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回去之后,把这两年的调研报告好好写着,努力争取推广知青稻这个项目。”
李卫国眨眨眼,他想告诉吴教授和大姐夫,这水稻育苗的时候,都是经过比较特殊的浇灌,要是换到别的地方,肯定没这个条件,只怕各方面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李卫国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毕竟就算比他们这里差一些,知青稻也肯定要强于普通的水稻,确实具有推广价值。
而且推动这件事,对郑先农也会产生良好的影响。
“小郑,去吧,先回家看看孩子。”吴教授也瞧出来了,自己这个弟子,心都飞回家里了。
望着郑先农和李金梅手拉着手往村里跑,大伙也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于是继续干活,大伙干劲更足,手里的镰刀也挥舞得更加起劲。
李卫国还是觉得,以后早点上机械化,起码插秧机、收割机之类都上阵,那就能极大解放劳动力。
他也没再去割稻子,而是陪着吴教授和孙书记他们。
“国子,你们这的水鸟怎么还这么多呢,是不是从北面迁徙来的,把这里当成中转站?”
吴教授很快发现,在稻田的沟渠边上,聚集着大群的水鸟,正捕食呢,大长嘴猛地往水里一探,就叼出来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儿,吞进肚里,好不惬意。
而候鸟在迁徙的过程中,也不可能一直飞,中途需要休息和进食。
李卫国则晃晃脑袋:“都是坐地户,这帮家伙,看样子是不准备迁徙,都赖在这里了。”
候鸟留在繁殖地过冬,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所以吴教授也来了兴致,询问一番,这才得知真相,也颇觉有趣。
李卫国则另有打算,话题渐渐转入到其它方面:“孙书记,等出售完水稻,大伙都憋着劲要买小四轮车呢,您能不能跟县里农机站打打招呼,别到时候没货。”
大胡子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瞎操心,你们一个村能买多少,还能把农机站掏空啊?”
“估计二三十辆还是有的,现在农机具可越来越紧张,还是提前联系一下比较好。”
李卫国知道,随着大包干的推行,对农机具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
孙大胡子也被这个数量给惊到了,据他所知,现在不少村子,连一辆拖拉机都没有呢;你们一次性要买几十台,这是要放卫星啊。
他们这边现在用的小四轮拖拉机,主要是春城产的;等到几年后,就有大量WF产的小四轮销售到这边,才越来越普及到农户家里。
到时候,十多岁的小娃子,都能开着四轮子突突跑。
然后马车牛犁之类,才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再往后,就是大型的农机具了,这基本就是整体的发展脉络。
李卫国之所以提到这方面,可绝不是为了炫耀,在他的计划里,下一步就要着手研究农机具,毕竟这也是未来发展的大势所趋。
只是现在个人办厂,受到限制太多,除非你搞大集体性质的。
既然有田大贵这块金字招牌,所以李卫国觉得,还是由田大贵牵头算了,但是在具体管理上,则是由王燕他们负责。
别的不敢说,李卫国对后世的农机具,起码见过用过,知道大致的研究方向。
现在所欠缺的,就是技术支持和工人,以他手上的资源来说,搞这个就相当于白手起家。
所以他先把主意打到吴教授身上,毕竟农大那边,院系比较多,专门就有农机专业。
到时候他聘请一些教授坐镇,再领一批学生,科研团队不就有了。
至于技术工人,这个还真不缺;现在这边还是重工业基地,最多的就是工人,八级工不敢说,五六级上下的工人那真是遍地走。
李卫国能提供资金和创意,再有科研团队支撑,下边有工人干活,整个体系就能初步搭建起来。
真要是发展好了,以后再从农机具扩展到其它制造领域,未来可期。
李卫国一边陪着吴教授蹓跶,一边说起来要建农机具厂的事情,当然,是打着田大贵的旗号。
吴教授身材微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平易近人,在了解了李卫国的意图之后,吴教授思考了一会,然后也给予肯定:“农业机械化,是我们国家大力提倡的,大方向肯定没问题,小李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叫他们去我们学校联系一下。”
李卫国连忙点头称谢,有熟人牵线搭桥,事情当然更好办。
不然的话,不认不识的,你去拜访那些教授,人家估计都不会搭理你。
到了晌午收工,村民成帮结伙回村,到家抓紧吃口饭,再继续干活。
这会儿白天已经比较短了,天黑得也早,不能歇晌。
李卫国家里已经预备好了饭,一共摆了四张桌,大伙在窗下洗了手,进屋就吃饭。
有鱼有肉,量大管饱,主食是白面大馒头。
孙书记也被李卫国请到家里,吴教授自然就不用说了,看到大茶盘子里装的大鱼,就乐呵呵地说道:“好,最喜欢你们这的鱼了,又鲜又嫩。”
“吴教授,等今年冬天,我给你们学校送点。”李卫国当然不会小气。
“不必,这么远,太不方便了。”吴教授摆摆手,然后夹了一块鱼肚子,放在嘴里细嚼。
同桌的赵广定接过话茬:“老吴你不知道,春城的机械厂,年年冬天都来国子这拉鱼,到时候给你捎过去几麻袋就成。”
这时候有人就发现问题了,王队长瞧瞧赵广定:“你给自个家割稻子,咋还跑国子家来蹭饭?”
老赵脸上不红不白:“这不是俺媳妇帮大梅做饭嘛。”
大伙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帮工的吃饱之后,喝了点水,抄起镰刀,继续下地干活。
等到把桌子撤下去,就看到郑先农抱着自家的闺女,美滋滋地在地上摇晃,还不时贴贴闺女的小脸蛋。
他开学的时候,孩子还没出满月呢,现在都会笑了。
“哇哇哇。”屋子里响起了小贝贝嘹亮的哭声。
“大姐夫,你没刮胡子,把小贝贝扎疼了。”李小梅看出端倪。
这下郑先农也慌了手脚,怎么哄也哄不好,还是李卫国拍了下巴掌,吸引了小贝贝的注意力,然后伸手将她抱过来,小家伙立刻转晴,傻笑起来。
吴教授嘴里也开着玩笑:“小郑啊,看来你得常回来看看,不然的话,女儿都不认你喽。”
望着可爱的女儿,郑先农眼中满满都是父爱。
虽然郑先农想在家里多住几宿,可是到第三天头上,吴教授就带足了稻谷的样品,准备返回学校。
李卫国也收拾一番,跟着一同前往,同行的,还有田大贵和王燕,正好五个人,开一辆车。
家里这边,水稻收割已经到了尾声,剩下的晾晒、脱粒等等,也不用李卫国操心。
“国子,咱们真的要办农机具厂?”王燕还有点蒙,在她想来,李卫国肯定要继续搞食品加工方面,怎么就要搞农机具这种根本不挨边的东西。
她虽然在罐头厂实习了一年的时间,基本熟悉一家工厂的运转,可是对农机具,真是一窍不通啊。
李卫国笑着点点头:“大贵叔说,分田到户,大伙手里有了余钱,肯定要置办更先进的农具,像是小四轮,点播机啥的,所以这一块的需求量肯定越来越大,是不是啊,大贵叔?”
开车的田大贵一个劲点头,他知道啥呀,反正李卫国咋说,他就咋听,然后执行就成。
王燕琢磨了一下,倒是认可了这种说法,不过她还是有点愁,贸然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该干啥。
还得李卫国开导她:“其实也挺简单,就是生产加工销售这些,不过还得加上技术研发,跟生产罐头没啥太大区别。”
那能一样吗,生产小四轮拖拉机,跟生产罐头能一样?
反正王燕是不信,不过瞧着李卫国信心满满的模样,出于一贯对李卫国的信任,她也不再反对。
“二嫂,你先瞧瞧这个。”李卫国递过来一沓稿纸,算是这几天他写的规划书吧,总体还算详尽,具有指导意义。
王燕一见大喜,立刻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下午三点多,小轿车就进入春城,直接开到农大校门口。
找地方把车停好,吴教授领着他们进入校门。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所以校园显得比较安静。
“大姐夫,你先去上课吧,不用照顾我们。”李卫国把郑先农的提包从车上拎下来,里面主要是一些吃的,像是咸鸭蛋和炒的咸菜这些,还有几袋奶粉。
这会儿上大学,伙食都挺一般的,所以要是有同学回家,带来咸菜之类的,都是抢手货。
李金梅心疼丈夫,还做了不少鱼罐头,一共装了十多个罐头瓶子。
不过上过大学的都知道,狼多肉少,估计一顿也就抢光了。
虽然李金梅每学期都没少给郑先农拿钱,但是老郑比较仔细,从来也不乱花,期末回家,基本都剩回来,搞得李金梅也没招。
郑先农便告别了吴教授,先回教室,而吴教授则先把带回来的水稻样本,送到实验室,差不多有一面袋子稻谷,李卫国帮他扛着。
田大贵和王燕,也没空手,给吴教授等人,拎了不少土特产。
像是蘑菇木耳松籽以及山野菜之类,在这年头都不多见,主要是物流不畅。
进楼之后,迎面看到一人,吴教授便笑吟吟地招呼:“老韩,你看看谁来啦?”
“韩教授好!”李卫国和韩教授打了个招呼。
“小李,哈哈,欢迎欢迎。”韩教授瞧见李卫国,不由得喜出望外,再看看田大贵和王燕,也都认识,都逐一握手,很是亲热。
田大贵也不见外:“老韩,俺咋瞧着你好像胖了涅?”
韩教授显然心情不错,一个劲点头:“这还得多谢大馒头屯的乡亲们,吃了好几副野猪肚,我这老胃病都治好了。”
“偏方治大病,好事。”田大贵也挺高兴。
李卫国则心里有数,这里边,他的贡献才是最大的。
韩教授还真热情:“小李,老田,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去!”
虽说是大学的教授,可是这年头教授也都穷嗖嗖的,难得下饭馆。
主要是韩教授和吴教授在李卫国家,那都是好吃好喝,不回请一顿心里过意不去。
“老韩,小李他们来有事,准备去农机系那边,商量成立农机具厂,咱们先办正事。”吴教授说明了一下李卫国他们的来意。
韩教授正好也没课:“那咱们一起,找老秦去,他是系主任。”
李卫国自然是没有意见,果然是有熟人好办事,直接就找到正主。
而王燕则笑吟吟地将一袋山货递给韩教授,老韩也不客气,乐呵呵地收下,他当然知道,村里拿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这时候的人都比较讲感情,以后多给村里帮帮忙就好。
两位教授把东西都先放到办公室,然后就领着李卫国他们,去农机系。
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很快就在另外一座教学楼的办公室里,见到了秦教授。
秦教授年近六旬,满头银发,都背向后边,一丝不苟,很有气度,说话的时候,嗓门也十分洪亮:“老吴老韩,这是哪阵风把您二位给吹来啦?”
“当然是改开的东风。”吴教授乐呵呵地回道。
而韩教授则进行引见:“老秦啊,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合作基地松江县大馒头屯的客人,算是家里人,这位是田大贵,这是李卫国,还有王燕同志。”
“欢迎欢迎,快请坐。”秦教授热情地招呼,屋子里的凳子不够用,韩教授去隔壁拽了两把木头椅子回来。
李卫国和秦教授握手:“秦主任,打扰您了。”
秦教授摆摆手:“千万别客气,我常听老吴老韩他们提起你们村,这俩老家伙,总在我这显摆,说在你们那有吃有喝的,故意馋我,可惜我是研究发动机的,没借口去你们那蹭吃蹭喝,哈哈。”
这位秦教授说话很是风趣,看得出来,他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
吴教授则接过话茬:“老秦啊,你这回不用羡慕,小李他们来,就是找你这位发动机专家的。”
随后,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李卫国他们的来意。
任何机器,发动机都是最核心的部件,就相当于机器的心脏。
说到正事,秦教授也不再玩笑,正色道:“就算是制造小四轮拖拉机,所用的零部件,也会涉及几十个不同的行业,这是一项系统的大工程,先期投入肯定是巨大的,你们村里是什么情况,是想办大集体?”
李卫国一听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搞这个比较费钱,秦教授担心他们承受不起。
他刚要解释,吴教授就乐呵呵地说道:“老秦啊,你可能不了解情况,这位田先生,现在办了一个罐头厂,每年出口创汇都是几百万,对了,田先生的国籍是岛国,是回国投资的。”
情况有点乱,秦教授愣愣地望着田大贵,他刚才听田大贵说话唠嗑,满嘴的大碴子味儿,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怎么就成了外商呢?
“还是俺自个说吧。”田大贵就把自己的身世大致讲述一番。
在他自己看来,稀松平常,实际上,还是颇具传奇色彩的,无意中,就刻画出一个朴实爱国的形象。
“小田啊,谢谢你,始终没有忘记生养自己的家乡。”秦教授也很是感动,话语中,对田大贵也多了几分敬重。
田大贵也不禁夸:“嘿嘿,那是,做人说啥也不能忘本。”
双方越聊越是近乎,李卫国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于是就张罗着说道:“几位教授,也到饭点儿了,今天晚上,大贵叔请客,咱们找个饭店,边吃边聊好不好?”
韩教授一听立刻站起来:“来到我们的地盘,那必须我请!”
田大贵也站起来:“老韩你别争,今天必须俺请客,老韩你就负责找个大馆子。”
“都别争了,还是大贵叔请客,谁叫他是大老板呢。”李卫国在旁边打圆场,然后又说道,“秦教授,您看系里还需要请谁,您负责出面邀请好了。”
秦教授摆摆手:“别人先不急。”
李卫国一听就明白了,这种事情稍微有点敏感,在职的教师,总不能替他们一个私人厂子干私活吧。
最好的法子,就是招聘一两位退休的老教授,然后带几个新毕业的大学生。
这个也有点难,毕竟现在的观念不同,大家更倾向于国营单位,吃供应粮,各方面都比较稳定。
一般都是在国营单位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搞个体的。
你这私营单位,在人们眼里,跟搞个体一个性质,都被人瞧不起的。
事实如此,李卫国也无法立刻转变主流看法,他的计划是:尽量提高待遇,看看能不能吸引高端人才。
今天就是初步和秦教授接触一下,确实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嚷嚷。
收拾一下,大伙一起下楼,三位教授都骑自行车,李卫国见了,就和王燕各自接过来一辆,然后叫三位教授跟着田大贵去坐车,顺便再叫上大姐夫。
小轿车在前,三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在后边猛蹬,等小轿车停下之后,仨人都骑出汗了。
三道街国营饭店,非常朴实无华的名字。
店面也非常朴素,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
而实际上,这里却是春城的一家老字号,原名春发合,后来经历了公私合营,又在六十年代改成现在的三道街饭店。
李卫国还是知道这里的,好像在八五年之后,又恢复了春发合这个老字号。
进到店里,顾客还真不少,几个人坐了一张桌,李卫国看着今日菜牌儿,点了几个菜。
这里的老式锅包肉最好,金黄酥脆,当然要来一个,主食则要了大蒸饺。
酒水则直接来了两瓶茅台,李卫国看看价格,七块钱一瓶。
七块钱一瓶啊,李卫国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觉得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多存点,不是为了以后赚钱,主要是再过几十年,喝不到这个味道喽。
“小李啊,你太客气啦。”看到上来的茅台,秦教授等人连连摆手,别看是大教授,平时也喝不起这个。
李卫国打开瓶盖,一股酒香便散发出来,香气醇厚,久久不散,这个时代的东西,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就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
所谓的时代特色,大概如此。
假冒伪劣商品横行,还得过个十年八年的呢。
倒上酒,菜肴也陆陆续续上来,大伙边吃边聊。
李卫国敬了三位教授一杯之后,就开口道:“秦教授,大贵叔准备赞助你们学校一笔资金,用来发展科研工作,还得麻烦秦教授和校领导沟通沟通。”
这样啊,秦教授一听就明白了李卫国的意思,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又高看一眼。
这年头,国家不富裕,高校的日子也紧巴巴,每年的经费十分有限,想搞个课题什么的,抠抠搜搜费老劲了。
至于社会捐资助学之类的,民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呀,自个都勉强解决温饱,除非是部分华侨肯在这方面掏钱。
所以李卫国的提议,令秦教授怦然心动,而且有了这个捐助,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助农机具厂进行科研创新,搞搞设计,画画图纸之类的,就没人说闲话。
“国子,你们不能光给老秦他们系捐款,厚此薄彼可不行,我们畜牧系也想搞不少项目,就因为没经费呢。”韩教授也接过话茬。
吴教授也不甘落后:“对,还有我们系也一样,正准备培育一些良种,因为没钱,搁置两三年啦。”
秦教授则哈哈大笑:“咱们这几个老不羞,就知道伸手要钱。”
说完他端起酒盅:“田先生能够慷慨解囊,令人钦佩,我敬您一杯。”
田大贵正闷头吃着锅塌豆腐,连忙端起酒盅:“俺没念过学,大老粗一个,最羡慕有学问的人,这钱掏得高兴。”
说完他吱的一声,喝了一盅,然后亮亮酒盅底儿,又向李卫国问道:“国子,你说捐多少好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