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我冲破海面,带起漫空生命微子形成的金色水珠浪花,逐渐增速。守在汪洋上方这一空域的数十艘巢舰,灵活地在我飞行方向的前路聚拢,但并不被我放在心上,即使遇上龙驮,只要他没法施展九色魔功,凭我逃遁的本领,他也截不住我。
我心中仍充满悲恸的情绪,脑海里是芙纪瑶在我怀里神灭的情景。生命虽离她而去,但她的真身却没有半点死亡的气息,只像沉沉睡著了的绝宇睡美人。我看著玉精从她心核跃出来,变成液态晶玉,像个晶茧般小心翼翼将她包裹起来。女王在液茧里秀发轻柔地飘扬,随玉精徐徐降往内海的深处。那个情景,就如美阿娜自尽于我的怀抱里,我永远不会忘记。不过这回我是幸运的,我对女王至少还有个希望,只要我办得到,可令她复活过来。
思感神经扩张,远近赶来的巢舰无一能避过我的侦察,女王的能量与我的精元结合后,外海的微子射线再没法影响我,也令我的极子升了一级。我探测到龙驮了,他正从二十光年外赶来。我长啸一声,以泄心中愤郁之气,化作极子射线,在两艘巢舰间穿过,她们的炮火全部射空。我完成了第一个使命,就是逃出龙驮的魔掌。
宇宙内再没有能追上我的生物。
大帝号在哪里呢?自黑空之后,我没有见过她,听过她,直接或间接的收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唯一找她的方法,就是让她来找你。但纵然她出现在你眼前又如何?登上她又如何?大帝号来个宇宙摇滚,你便被遗弃在先前的空间里,完全无助。如何登入她更是全无头绪。
但对大帝号又不是那么绝望。我正在不断的进化中,在生命汪洋与芙纪瑶的阿米佩斯式的结合,令我吸取了大量的生命微子,它们等于进化的天然激素,加速了我好阳魂的融合。芙纪瑶死前一吻,将她的精气和与我战气有别且更精微的能量尽输到我心核去,亦令我起了全面的变化,突破以前的境界,大大提升了战斗和观测的能力。
经过二十万个宇宙年的明暗空间极速飞行,我进入堕落城所在的炼金星河,目的是找到秀丽好普林野,既可以较深入的了解龙驮,也希望能透过他们瓦解龙驮帝国的部分力量。秀丽是拜廷邦名正言顺的帝后,只要她肯亲身揭破龙驮的底细,让拜廷邦人清楚真相,龙驮的帝国有可能就这样崩溃。
从这个角度去看,龙驮对秀丽的仍然在生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而秀丽之所以向普林野报讯,召他到堕落城去,该与我打的是同样的主意。所以目前最迫切的事不是登入大帝号,而是保住秀丽的性命。
我跃上光明空间,朝堕落城飞去。
我降落在曾是轮回都的遗址上,不胜欷歔。阔别近二百万个宇宙年后,当年盛极一时的堕落城已变成废墟死城。我来迟了一步。堕落城明显遭受到毁灭性的攻击,没有一座建筑物能保留可辨认以前风光日子的残余。遥想当时数以千百计别出心裁的各式建设,堕落城是星球城市建设的奇葩。阿米佩斯人在圆房透过返祖的改造,将银河热推至颠峰,抛开一切尽情燃烧生命,享受“堕落”的真趣,甚么一夜情人、魂附经验、虚拟游戏、音乐、美食、醇酒美人,乃至于数不尽源自我们银河经验醉生梦死的玩乐方式,俱成过去。再没有甜心的枕边轻语,星球上寸草不生,动物绝迹,海河干涸,草原变成荒漠,只余阵阵风沙刮过地表。
不论为了哪一种目的,对星球生态造成如此彻底和没法修复的破坏,是不能饶恕的罪行,只是这个原因,就足以令我不惜一切也要杀死龙驮。
对堕落城的生物好建设,我早生出深刻的感情。通天美女好宝瓶是不是已在保卫堕落城的激战中阵亡?秀丽和普林野是不是仍然活著?我或许会有个肯定的答案。因为我并不是孤独的,星球上还有另一个生物,他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等待我,杀我。
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以阿米佩斯语道:“伏禹!你终于来了!我足足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六万个宇宙年。”
长风拂来,刮起四周的沙尘,天地灰茫茫一片,上空乌云疾走,再无复昔日的宁静安详,风光明媚。
我缓缓转过身去,讶道:“龙驮自己办不到的事,为何认为上帅可办到呢?我的感觉是上天赐我一个良机,可为堕落城向毁灭她的凶手讨回血债。”
桑白水卓立前方,从容不迫,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气概,能量剑的怪兽把手从肩膊处斜探出来,张牙舞爪。最慑人的是他的七色瞳仁,此时看在我眼里有著完全不同的认知和体会。他便如龙驮般能施展九色或七色魔功,所以对杀我信心十足,只是不知我来此途中,一直钻研抗衡魔功的战术。
桑白水轻松的道:“确如你所说的,是大帝知会我在这里恭候你的大驾。至于我能否杀死你,大家动手后不是可见个分明吗?”
我皱眉道:“希望你有本领可完成主子派下来的任务。还未弄清楚你的身分,究竟你是龙驮的工具载体?还是只是个比较有用的兵奴?又或是甘于为虎作伥的走狗,到最后一无所得。那你就太对不起自己的生命了。”
桑白水没有丝毫动气,平静的道:“我和帝君的关系,或者只有你才明白。简单点说,我们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我从他而来,透过与各式生命体的融合而成长变化,是他一手培育出来有别于其他所有生命的生物。有一天,我会重归于他,再无分彼我。不论你如何挑拨离间,也动摇不了我和帝君的关系。我们的进化,最后会在你身上完成,宇宙再没有能阻止我们的力量。当我杀死你后,会携带你的阳魂到生命星河与帝君会合,完成我的使命。”
又道:“你现时能量储备不足,逃走是绰有余裕。但我知你是不会避战的,支持你不断挣扎奋斗的主动力正是仇恨,那是银河人的特质。阿米佩斯女王已丧命于帝君手上,你到这里来一心找寻的秀丽和普林野也被本人送上路了,还有堕落城民的血仇,统统都可向我追讨。阿米佩斯王国完了,魔洞部则在茍延残喘,时日无多,拜廷邦人成了我们的战奴。曾显赫一时的宇宙三国,已经云散烟消。东逃西窜的日子有甚么意义呢?既然如此,不如轰轰烈烈和我决一死战。如果你连我都杀不了,还有挑战帝君的资格吗?”
我哑然笑道:“不用你花费唇舌来说服我,要走我早走了,怎会留下来听你的疯语。看招!”说最后一句时,我移到他左方,以肩硬撞他的肩,试探他的实力。
要杀桑白水,成功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但我却不得不尽力而为,希望能创造奇绩。桑白水最高明处,是独自留下来予我杀他的机会,假设陪同他的是一万艘巢舰,隔远我便掉头走。现时九个候鸟年的思感半径内,我察觉不到其他超卓的生物或战舰。
龙驮在与芙纪瑶的决战中,受了重创,伤及心核,令他短期内没法施展九色魔功,必须觅地疗伤。这个所谓“短期”,可以是数十万年,或百万年以上,令我可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不用怕龙驮遍宇宙的来追杀我。但龙驮之外尚有桑白水,他虽然比不上龙驮,没法令我欲逃无路,但他却可去对付其他我关心的人。例如追杀思古,乃至于每个漏网的阿米佩斯人。
桑白水就是看准此点,不虞我会在有机会杀他的情况下逃走。他当然有可能计错这盘数,不过至少龙驮认定他有足够的本领杀死我,再据我的阳魂为己有。而杀桑白水的唯一方法,是斗智而不斗力。
“蓬!”能量激溅。桑白水的七色能量被我借骨头送出的心盾击得四散泄射,没法侵进我体内,顿时面露惧色,显然是想也没想过有此情况。
龙驮的九色魔功最厉害处,是其能量阶次比极子更精微,来自他特异的元气,像黑龙藏布的神游箭般,可**,攻击心核,甚么护体真气好护盾都形同虚设。但有利也有弊,其灵活度及不上极子能量,且损耗的是真元,所以龙驮不是逼不得已,不会随便施展。当年在生命星河之战,龙驮制得我动弹不得,全力施展九色魔功直接攻打我的心核,却一时没法攻破我的终极防御武器心盾,致被芙纪瑶把握机会突袭,痛失杀我的良机。可知心盾是同级数的神游级武器,力能挡格九色魔功。桑白水比之龙驮当然逊上一两筹,至少便少了黑白两色,更破不了心盾。在我巧妙灵活的运用下,遂令桑白水产生错觉,他的七色魔功对我是失去了效用。
事实上我现在的能量储备不到七百节,而对方肯定在千节以上,他不用施展魔功,恶斗下去,吃亏的将是我。所以我必须在招式战术上取胜,逼得他损耗真元,无计可施下施展魔功,我方有机可乘。
梦还从背心处弹出去,负载的不是战气,而是我在与芙纪瑶结合时,提取自生命汪洋的生命微子,经与元气结合后的生命元气,飞临桑白水的上方。这是桑白水作梦也没想过的战术,梦还是来自宇外的神奇兵器,生命元气则能神奇克制桑白水,当它在头顶虎视眈眈、觑隙而入,对桑白水实际上和心理上的影响可想而知。
我也没想过的是,梦还变成另一个生命金环,洒下金光,照耀战场。
同一时间,我以芙纪瑶式的埋身肉搏战术招呼桑白水,他连“拔剑”迎战的空间也没有,就被我的肩撞、肘击、膝顶、头砍、拳打、脚踢、掌劈攻个不亦乐乎。
“蓬!蓬!蓬!蓬!”眨数眼的光景,他被我以千变万化的招式狂攻千招以上,一时光雨四溅,能量爆破,每一次与他接触交击,我都送上点燃明暗子的“暗器”,这回不是磁元雷,而是能量针,绝不重复对付龙驮的手法。
“轰!”桑白水毕竟了得,被我杀得左支右绌时,拼著肩胛硬捱我一掌,心窝射出一束七色能量,逼得我要祭出心盾挡格。他乘机后撤,拔出身后兽首长刀,遥指著我。魔刀七色流转,显然能发挥他的魔功。
我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重整阵脚,更难缠难斗;喜的是重创了他,大幅削减他的战力。
桑白水蓦地化为七色彩芒,朝上方的梦还攻去,可见他对梦还的顾忌。梦还丝毫不惧,变成一束强烈的金光,下迎桑白水。“霹雳”一声,彩芒金芒交锋处,裂开一道令人睁目如盲的闪电,下一刻梦还已回到我心核内去,夷然无损。桑白水披头散发的从上空降往地面,金色的火焰在他身体多处燃烧著,到他足踏实地才消失。
桑白水双目厉芒大盛,喷出怒火和仇恨。
我从容摊手道:“看来你体内仇恨的元素,尤过于我这个银河人。”
桑白水狠狠道:“我要杀了你!”
我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因为梦还刚才高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避开和他硬撼硬拼,只是将生命微子注进他身体去,如让这种与他魔功相克的生气钻入他心核去,大有可能破掉他的七色魔功,所以桑白水不得不将生命微子排斥,因而损耗了过百节的能量,大大拉近我和他之间能量储备的距离。
交战至此,由于梦还的“金环战术”令桑白水须上下兼顾,能量的损耗远大于我,只要我接著采取适当的战术,说不定他的能量储备会降至我之下。欣然笑道:“难道你直到此刻才要杀我吗?老朋友!不用说废话了!你现在若要逃走,我也阻不了你。快想清楚。”
桑白水发出刺耳尖啸,刀化彩芒,朝我攻至。刀锋迸发七色的能量芒,这小子是动了真怒,像龙驮般拼著耗费真元,也要在十招八招内置我于死地。
“当!”桑白水的七色魔刀刺在盾上,发出金属的鸣响。心盾从心核逸出,化作坚盾,持于左手,硬格了桑白水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彩雨反溅回去。梦还来到右手,变回我第一次遇上它时乌黑发亮的模样,把手处雕有精美的纹饰,随我挥手劈出,异芒暴涨,重重劈上桑白水勉强挡格的魔刀。桑白水受不住能量的冲击,他非常机警,不退反升,拔地而起。心盾返回心核,全力支援它投射的鸟甲,鸟甲则紧裹我全身。能否杀死桑白水,就看此时。
“轰!”庞大至超过数百节的能量,从上狂冲而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能硬捱。但我终占得上风,而桑白水是心生惧意,欲脱身遁走。
双足从星球的地磁吸取能量,转化为极子战气,在我头顶处形成能量保护伞,令桑白水的毁灭性能量只能沾伞边散泄开去。立足外的地面石裂土崩,尘屑卷天。
桑白水不住腾升,逐渐加速,朝外空飞去。我长笑起来,倏地弹起,化作粒子束,季候飞行融合在极速投射里,就于桑白水逃往外空前,后发先至往他追去。就在离他尚有三百地里的距离,梦还在我手上跃动两下。我醒悟过来,心叫好险。桑白水不是要逃走,而是使诈。梦还经过生命汪洋的洗礼,更能适应我们的宇宙,愈来愈灵动多变,神通无穷。我降至极速投射的下限,收心盾和梦还至心核内。
“砰!”桑白水消失了,爆开成千万道七色射线,铺天盖地的往我罩过来,却不像龙驮般九色能量是以螺旋的方式前进,只从这点已知桑白水的魔功及不上龙驮。不过,若给桑白水蛛网般的七色线绑个结实,那时心盾只能护著心核,我则剩下待宰的份儿。所以胜负之别,只是一线之隔。成功的另一面就是失败,皆因他看破我心盾的弱点。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我倏然而止,虚悬半空中,梦还从我心中弹出,变为负载生命元气的能量箭,朝著扩展而来的七色蛛网中心劲射而去,完全不理自己正陷于险境。如果我估计错误,明年今日此刻就是我伏禹的忌辰。
七色线及体,将我绑个正著,情况一如在生命星河被龙驮以九色魔功制著。
“轰!”梦还箭爆炸,金色的生命能量波浪般往四面八方扩展。七色线如冰雪遇上烈火般融解。我利用生命能量和对方魔功天性相克的战术,果然奏效,即使立即对上龙驮,也不会像以前般完全处于挨打的劣势。
梦还回到心核时,桑白水现出真身,在空中抛掷,七色能量线以他为中心萎缩。我哪敢迟疑,盔甲退到颈项下,朝桑白水投去,数以万计的能量针透过短发疾射出去,洒向桑白水。
此招可说是我的独家绝技,尚未有机会对龙驮施展,所以桑白水肯定没想过,当年能杀鬼少昊,此招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对付桑白水,必须连消带打,著著进逼,不能让他有施展魔功的机会,否则必被他扳成平手之局。此正为我心爱的女王能重创龙驮的战术。
桑白水勉强止住抛掷之势,抖手将七色魔刀朝我投来,彩虹般破开部分能量针,激起摩擦的能量光雨,朝我头顶笔直插过来。我心叫不妙,想不到他有此一著,无奈下一拳击出,命中七色魔刀的锋锐。我发射的能量针,则自行找寻目标般尽刺进桑白水的真身去。虽然没法粉碎他的心核,但也有得他好受了。
“轰!”我全身剧颤,虽然勉强击落魔刀,却没法抵受其反震力,给送得往后抛跌,全身能量血液翻腾,没有一个能量细胞是稳定的,当然无法乘胜追击,只能坐看桑白水落荒而逃。
桑白水全身爆出血红的能量光焰,发出惊天动地的号叫,接著旋转起来,盔甲碎裂,露出浑体血红色,狰狞可怖似人又似兽的面相和肉体,他的身内之身。
“飕”的一声,桑白水狼狈万状的潜进黑暗空间去。
我终于停下来,能量重趋稳定,暗叹功亏一篑时,突感异样。能量的激烈动荡出现在附近的黑暗空间处,我仍未想清楚发生了甚么事时,桑白水像个红色光球般从黑暗空间弹回来,一道白光如影附形的随之而出,绕著桑白水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对桑白水狂攻猛击,完全不予桑白水喘息反攻的机会。每一攻击,都直接命中再无还手之力的桑白水,掀起代表能令其损耗真元的血红色能量雨。
“蓬!”桑白水受不住摧残,心核粉碎,爆成漫空红点,就此烟消云散,再不存在于宇宙内。
白芒射到我前方,化为千娇百媚的绝色,她出落得比以前更美丽了,还多了种说不出来的特质,令她更添**力,笑意盈盈的道:“伏禹!我若再见不著你,会给思念折磨死啦!”
我没法说出话来。
绝色小鸟依人的偎著我,娓娓道出她自黑空别后的遭遇,道:“那次在大帝号上,幸得你援手,令我成功吸取生命金环的生命精华,可是人家想找你时,你却不知随大帝号摇滚到哪里去了。”
我俯视铺上厚冰、景观壮阔的星球地表。这是堕落城所在汤姆隆那丹星系最外缘的星球,干掉桑白水后,我们到这个星球最高的冰峰上“倾诉离情”。我记起了三百多万年前初遇绝色,也是这么样的和她在另一星球的山峰上说话,但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宇宙的人事昔比之今亦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闻言苦笑道:“你该多谢龙驮,生命金环的爆炸,是由他一手安排的。”
绝色听出我话中暗带无奈,娇嗔道:“但你的确出过手助我嘛,人家当然感激你。那时的情况很混乱,而我必须找个偏僻的星球,巩固我得到的生气,经过一百万年的努力,终于大功告成,我以后再不用被老妖怪控制啦!便出来四处找你,今天终于给我盼到了。由现在开始,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我听得暗皱眉头,道:“你为何会出现得这么适时?”
绝色欣然道:“龙驮称帝,改拜廷邦为龙驮帝国,迅速扩展,先击垮魔洞部,再全力并吞阿米佩斯王国,宇宙陷进前所未有的灾难中。在这样普宇大乱的情况下,我想到你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堕落城。因为只有堕落城的人工灵魂宝瓶保存著我们完整的文明纪录,你是绝不容许她被帝国的邪恶军团毁灭的。”
我问道:“宝瓶……”
绝色挽著我的手臂,欢喜的道:“你可以完全放心,宝瓶早于龙驮称帝后,晶玉星河陷落前,离开堕落城,从此不知去向,随她一道离开的还有通天长老。堕落城也因而式微,堕落大亨成为最有权势的巨头,但昔日的风光已一去不返。我于二十万年前抵达堕落城,等了你数万年,等得心焦时,桑白水领著帝国军团来了,人畜不留杀个精光,我不得不避到这个星系的边缘星球来。奇怪的是帝国军团撤走后,桑白水竟独自留下来。桑白水这样留下来是没有意义的,除非他在等待你,所以我也留下来,暗中监视他。禹郎呵!你真是了得,连桑白水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捡便宜吧!”
我心中苦笑。如果败的是我,怕她捡的会是我的便宜。不过我知道此时不宜和她翻脸动手,因为我的能量在刚才一战损耗极钜,掉至三百节之下,真元更是没有数十万年休想完全回复。但如此和她纠缠不清,等于与敌同眠,不知她甚么时候害我,也不是办法。真的是进退两难。道:“当奇连克仑毁灭圣土时,你在哪里?不要骗我。大家还是坦白点好,因为我已回复记忆,奇连克仑之所以没法完成他苦心筹谋的大计,黑龙藏布又功亏一篑,原因正在我。正因为我,所以地母有还击之力,而我之所以能化为候鸟,亦是我自己的选择。”
绝色娇躯轻颤,凄然道:“禹郎……”
我暗叹一口气,我是不得不向她摊牌,最坏的情况是和她激战一场,打不过便逃,怎么都好过与她“永不分离”,何况我还有十万火急的事赶著去办。现在对我而言,没有甚么事比芙纪瑶重活过来更重要。截断她道:“先答我!那时你在哪里?”
绝色苦涩的道:“我不是早告诉了你吗?”
我道:“你当我是唬你吗?当然不是。”说到这里,支离破碎的片段、古怪的影像和感觉,像一道道闪电般,从心灵某一深处泉涌而来。续道:“美阿娜的确服毒自尽了,那时奇连克仑御神器的魔力笼罩圣土,没有死去的银河人能漏网,包括我在内。美阿娜死得比其他人早一点,她的生命烙印好精气、也是她的灵魂被收进御神器去。若依奇连克仑的计画,烙印会被销溶,只余没有烙印的精气。但在美阿娜的烙印上,出了岔子,因为御神器的某一部分,是黑龙藏布精心打造出来的,并不受奇连克仑的控制,也不全听黑龙藏布的指挥,且拥有宇宙无双、能吸取别的生物部分烙印的超凡能力,由那一刻开始,这个暗藏御神器内的精灵得到进化的动力,由没有烙印的生命体,变成能自主的生命。但她的生命形式仍与其他自然进化的生物有别,必须吸取烙印所需的精气,以维持烙印,遂成宇宙人人惊惧的天妖绝色,连黑龙藏布也没法制伏你。我有说错吗?”
我们仍然保持亲密的状态,但关系已是一百八十度的改向转变。绝色变得沉著,默思好一会后,终于有了决定,道:“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吸取了美阿娜的烙印,那就是和美阿娜结合了,不是等于美阿娜再生吗?”
我淡淡道:“理论上可以成立,但实际上却是另一番的情况。你的情况一如龙驮看上秀丽好漠壁的超越生命体儿子,所以你第一次寻上我时,便想吸取我的地母阳魂,只是偷鸡不著蚀把米,还为我解毒。在哈儿星你是一心想杀我,刚才更希望落败的是我而不是桑白水,当然最好是两败俱伤。对吗?”
绝色叹道:“我并不是你想像的那般不堪。我的真正本原确是一粒由老妖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种子,目的是制造出能降服地母的神奇法宝御神器,也是对付一直误当老妖是知心好友的奇连克仑的阴谋,老妖可藉神游力控制我。不过任老妖千算万算,仍算不尽生命本身进化的神奇意志和动力。我第一次蜕变,是得到美阿娜的烙印和精气。第二次蜕变,是当奇连克仑遇弑身亡的一刻我吸取了他部分的精气。第三次蜕变发生在生命金环在大帝号释放能量的一刻,现在我已蜕变成真正的银河女性。禹郎呵!我是真的爱上了你,你可以忘记我以前的过错,大家重新开始吗?我会为你生孩子,延续人类。只要我们远离战场,躲到域外遥远的角落,我们便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我心忖,龙驮就是龙驮,绝色就是绝色,不会因任何原因变成另一种生物,直到这刻她仍想骗我,真她妈的混帐!但我仍不宜开罪她,她亦知没有能力留下我。大家是互相顾忌。道:“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冷静一下。”
绝色摆出泫然欲泣的凄凉模样,道:“但我如何才能找到你呢?”
我微笑道:“龙驮在哪里,我就会在附近,我是不会避开他的。给我另一个一百万年,我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说毕拔空而去,再不理会她。
我进入宇宙之心,出乎意料之外,大黑球仍然留在那里,还建成了候鸟号重生般外型没有任何分别的极子级飞舰,见到我回来当然欣喜若狂。
我们坐在新候鸟号的外壳上,绕著不归流转圈。大黑球叹道:“差二十万年便是一百万年期满,我正要出去找你,幸好你及时赶回来。”
我也暗叹一口气,将过去近一百万年发生的事向他详细道出来。听毕,他的脸色变得说有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骇然道:“你想怎么办?”
我淡淡道:“你猜到我要怎么办了,对吗?”
大黑球失声道:“你真的要投进不归流去寻找天马?唉!我的神!机会是多么渺茫。谁晓得天马会不会出现,又或在数千个生气周期后才来探访我们的宇宙?纵然真的来了,但你怎么可能追得上飞得最快的异物。太可怕了。”
我凝视不归流,苦笑道:“我还有另一个选择吗?这是我最后一个机会。只有得到天马,我才有能力追上大帝号,登入大帝号,令我的女王复活过来,重返宇宙。如果我退缩,早晚会被龙驮干掉。这么的一个敌人,宇宙再大上一倍,仍是无路可逃,无处可躲。与其茍且偷生,不如轰轰烈烈去寻找天马,怎么都胜过等死。当地母阳魂阴魄重归于一,才有击败龙驮的可能。”
大黑球颓然道:“传说归传说,甚么触摸天马,它便会甘心被你驾驭,极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就像石妖的传说,压根儿不是传言般那样子。”
我叹道:“如果可以有另一个选择,你道我会投进不归流去吗?”
大黑球哑然无语。我也不想说话,呆看著不归流的入口,脑袋一片空白。
大黑球道:“我陪你去!”
我摇头道:“想也不要这么想。”
大黑球兴奋起来,用手敲敲船壳,傲然道:“不要小看我的新候鸟号,她可能是人造的天马,比之以前的候鸟号,在护盾、动力、攻击力、灵活度各方面都要晋升了几级。说不定可安然载我们到混沌之海去,又可逆流驶回来。”
我道:“从这里到混沌之海,你认为需多少个宇宙年呢?”
大黑球一愕道:“我倒没认真想过这问题。”
我道:“物有物性,该不会比我们到尘海近吧?若宇宙是一个立体球状空间,那么,从中心到出口的不归流,长度理该等同于宇宙的半径。我们从指标星河用了七十多万年,就当从这里到出口须用上同样的时间,我们的新候鸟号能挺这么久吗?逆流而回更是绝不可能。”
大黑球骇然道:“这么长的时间,你怎样捱过去?”
我道:“这正是黑龙藏布好奇连克仑要得到地母的原因,而奇连克仑则更进一步,建造大帝号。梦尊证实了从不归流离开宇宙是可行的,他就是他那个宇宙的地母。”
大黑球说不出话来。
我苦笑道:“我不得不承认,我仍未具备通过不归流离开宇宙的资格,因为我尚未能与地母阳魂融浑为一。”
大黑球失声道:“既然如此,你还要去吗?”
我道:“离下一次生气之风,只余二百二十万个宇宙年,到出口去可能要花上上百万年,还不知须等多久,我再没有空出来的时间,所以必须立即动身上路。”
大黑球叹道:“这和自杀有甚么分别?何不等待再下一个生气周期,待准备妥当才去冒险?”
我道:“先不说我没有等待一亿个宇宙年的耐性,最令人担忧的是生命汪洋已落入龙驮之手,天才晓得以他的神通广大,经长时期的体验后,或能克服汪洋对他的物性相克,深进海源寻得女王,那时我得到天马亦没有意义。”
大黑球道:“但你现在恐怕尚未到达出口,已一命呜呼,情况有甚么分别呢?”
我分析道:“我好阳魂的结合肯定到了最后阶段。当年我在汪洋与芙纪瑶进行阿米佩斯式的结合,思感能成功嵌入阳魂的思感模式去,记起失落了的片段,当我回复正常意识,这段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但那种与阳魂浑成一体的感觉给保留下来,启发了我。”
大黑球摇头道:“我不明白。”
我不厌其烦的向大黑球解释,是趁机整理紊乱的思绪,做好硬闯不归流的准备,谋定而动。道:“我在堕落城附近揭穿绝色真正身分的时候,脑海曾重复那段记忆的片段。由此可知我的清醒意识与阳魂更接近了,差得只是最后一个突破。”
又道:“在这方面我并不是菜鸟。自从以候鸟的形式重生于宇宙以来,我一直学习如何与候鸟母亲深邃广阔的心灵结合。在我们银河人的历史里,于古圣土的时代,我们有一种名为‘坐禅’或‘冥想’的功法,修练者排除万念,守心于一,据说可达致与无上意识融合的精神境界,并由此得到神通异能。所谓无上意识就该是地母,我们可透过精神的修练嵌进祂的意识思感去。那就像受制于光速的生物,看到微子的天地。一直以来,我奔波宇宙,在宇宙飞行中,既要顾及方向路线,又要忙于吸取能量,补充损耗,从来没有静心下来与地母作类似的接触。此次不用费神于飞行和路向,便当是置自己于万念俱灰的死地绝境,真真正正的变成阳魂,狠狠地赌一赌,大不了是形神俱灭,怎么都好过坐以待毙,或者眼睁睁看著龙驮辣手摧花。”
大黑球苦笑道:“甚么事都给你说出个道理来。好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直至你回来。若二百二十万个宇宙年仍等不著你,我便到外面去,遇上帝国的人就见一个杀一个,以泄心中的愤恨。”
我笑道:“当然不可以这般消极。老子仍未反击宇宙,不会这么快挂的。我投进了不归流后,你就驾候鸟号离开,先到歌天寄身的超级太阳看他重生的情况,然后去找我们的朋友独角,再连系思古大公。当我的女王由汪洋重返宇宙,就是我们全面反攻龙驮的时候。”
大黑球不住点头道:“对!对!忽然间我又觉得你会凯旋而归。唉!真不舍得和你分手,又不能陪你去找天马。寻宝王的荣誉怕要让给你了。”
我从船壳升起来,变成盘坐的冥想姿势,道:“再见!”
接著化作粒子束,朝不归流投去。
“飕!”在离不归流约四分之一光年的位置,我被其无可抗拒的吸摄力攫抓,身不由主的扯进激流去,那速度超越了季候式的极速投射,由此我已晓得,凭我现时的本领,是绝对没法逆流而回的。我踏上了有去无回的旅途。
我没法弄清楚不归流的空间情况,身处这个物理上最狂暴和极端的环境,思感神经再不起作用。我失去了对空间和时间的观念,只知变成一道极子束,随流而去。若理性的分析,在我们的宇宙,一切相对永恒的现象,都是基于循环不休、周而复始的物理情况。所以只有单向运动的不归流是不合乎常理的,其中定有我不明白的地方。可是我已经无暇思索这方面的问题,因为我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护著我的是心盾,但只是片刻光景,它已出现层层能量损耗剥落的情况,再捱不了多久,接著销溶的是我的真身。我隐隐知道应付的办法,只是害怕去尝试,因为那像不归流般,一旦开始了,便没法逆转过来。
梦还!梦还!这样的选择是不是明智呢?梦还抖动著,显然没有答案。我暗叹一口气,下一刻,我和心盾同时退入心核深处。激流冲击的再不是护盾,而是我的心核。梦还破天荒嵌进我的烙印内去,令我生出与它相依为命,共同迎接死亡的感觉。假如我的方法行不通的话。
心核燃烧起来,那是极子的烈焰。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却不是形神俱灭的前奏,而是脱离了一向意识运作的惯用方式,改以另一种形式去体会宇宙。
“轰!”心核破碎,但我并没有随之烟消云散,另一个我正呼之欲出。生命到达了一个全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