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意识时,我发觉自己在虚空中无重漂浮。好一会我的脑袋仍是一片空白,到我记起候鸟号的极子级大爆炸,猛然想起大黑球,连忙滚转,左顾右盼。
大黑球在不远处飘移。
我往他飞去,抵达他身旁,叫道:“寻宝王哈儿哈儿,快醒过来。”
大黑球睁开眼睛,梦呓般道:“我还没死吗?”
我道:“我们成功了。”
大黑球坐起身来,在虚空做这个动作,配合他惊喜的模样,分外搞笑。他环视包围他的星夜,发了一阵子呆,突然怪叫一声,变回大黑球,绕着我不住转圈,间中来个蹦跳。
我早见怪不怪,任他发疯,然后他回到我的身旁,在虚空向着我摆出侧卧的优闲姿势,踌躇满志的道:“我寻宝王哈儿哈儿终于尽吐霉气,时来运到,拜廷邦那群混蛋我一直看不顺眼,横行霸道,视别的种族为奴隶工具,只是奈何不了他们。多年来,我过着左闪右避东窜西逃的烂日子,只敢在阿米佩斯的领空胡混。刚才还是我三亿年来首次和敌人正面交锋,还是宇宙三强之一拜廷邦的整个合成军团。我的神!光是此役,足教我们名震宇宙。”
又陶醉的道:“以后宇宙将任我们横行,谁敢来惹我们,谁吃不完兜着走。”
我也很享受那种大战之后,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觉。笑道:“我们该到哪里去呢?”
大黑球转动起来,观察夜空,喃喃道:“让我来传你宇宙航行第一课,叫星辰定位。噢!我的神!这是什么空域?为何认不出任何星河?”
我指着星空的一个方向道:“那是阿米佩斯人的离别星河,你之所以认不出来,因为你从未到过这个空域。此处离令我们名垂宇宙的战场足有十亿光年,我们被迫以极速飞了至少数十个宇宙年。”
大黑球又面向我,咋舌道:“真的有这么久?”
我道:“现在我最想到天象星系去,抓着天狼痛揍一顿,不过这只是逞勇斗狠的行径,且天狼也不是好惹的。”
大黑球道:“先前一战,势必狠挫拜廷邦合成军团的锐气,打乱了漠壁的计划,重新部署需时,芙纪瑶当可把握良机派出援军。”
我道:“阿米佩斯王国的形势仍不乐观,即使保得住大壁垒星河,国家难免分裂。”
大黑球道:“那轮不到我们去管,不是吗?不如我们度假去,过几年优哉游哉的日子,然后继续行程。”
我愕然道:“什么叫度假?”
大黑球欣然道:“阿米佩斯人不论平民战士,工作一段时间后会有些日子不干任何事,尽情享乐,是为度假。我们的度假是找个美丽的星球,好好享受生命。我曾用宝物从阿米佩斯的酿酒匠买得一道制酒秘方,只要到一个材料齐全又有靓泉水的星球,我们可醉卧星球的原野上,仰观大气的变化,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去想。”
他的话勾起我在九月星时所过着写意日子的回忆,也真的感到劳累,不是肉体的疲倦,而是心的疲倦。点头道:“你心中有度假的好地方吗?”
大黑球兴奋的道:“就是我得到神奇种子,再以之向黑龙藏布换取浮游世界秘密的美丽星球,我称之为哈里咕噜莫之简儿星,简称哈儿星。哈!由我带路,顺道从明暗空间吸取能量,合为元子后分解作极子,补充我不到两节的能量。”
“蓬!”
大黑球变作大黑球,往下飞去。
我赶上了他,单足踏在他身上,长笑道:“我们度假去也!”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世界。
哈儿星最美丽的地方,是位于自转轴中央处的绿洲,之所以能得天独厚,一切从绿洲最高的山峰开始。
太阳升起处,群山矗立,最壮丽高拔的山峰插天入云,长期冰封,大小雪峰围堵而成一个天然的大湖,为整片绿洲提供了不竭的水源。雪水依山势经峡谷倾泻而下,形成千变万化的水道情况,或奔腾跳跃而成泽;又或于平缓处遇洼地成湖泊。原始森林广布水道流经处,奇树异花构成莽莽林海,彩色竞艳。金黄色的参天古树,挂满火红人身般长巨叶的低矮怪植物,墨绿色粗至百人才可合抱的奇木,鹅黄、靛青、粉红、翠绿色的各种奇花异果,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种颜色,又倒影在一道道的溪河、一个个的湖泊中,形成真实的山林和它们的倒影交错而成的彩色世界,疑幻似真,疑真似幻,随着季节变化,朝雾晚霞,形成迷离美丽的世界。
绿洲充盈生命,它们是一种能在夜晚发出金光能飞行的灵异生物,沉醉在他们的生活里,与星球的植物发展出互惠互利的共存关系,完全沉醉在他们的生活里,对我和大黑球两个入侵者不闻不问。它们振翅飞行时会发出若有若无充满空气感的声音,仿如大自然奏起天籁,令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哈儿星是八颗行星中的第五颗星,拥有两个月亮,绕太阳走一转大约是四分之三个宇宙年,夏长冬短,终年气候温和,确实是宇宙里罕有的福地,外面的纷争祸乱,一概与她无关。看着星球上生物植物避世式的自给自足,我愈来愈弄不清楚快乐的定义,只知智慧和能力的高下之别,绝对不是决定快乐的因素。
我盘膝坐在一个小湖旁,我已这样安坐不动超过一个宇宙年,什么都不去想,心神全集中到星球去,像以前在九月星的时期,变成了星球,星球也变成了我。从没有一刻,我是这么热烈地怀念候鸟的动人日子。
自抵星球后,我和大黑球各自去寻乐子,享受我们难能可贵的假期,整整一个宇宙年,没碰过头,没说一句话,没传递过讯息。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我需要喘息的空间。
但今夜是不同的,大黑球正从星球的另一边,朝我所在处飞来。
忽然想起芙纪瑶。
为何这一年来,我像忘记了她般。我不敢想她,是不是出于逃避的心态,害怕自己受不住思念的痛苦。但我最怕记起的,却不是她,而是已在圣地死在我怀里的美阿娜,那已是不能挽回的过去。但真是这样吗?唉!一天弄不清楚绝色是人还是妖,我是没法安心的。如果绝色真的是妖,那她就是我现在最可怕的敌人,因为我无法对她狠下心肠。
大黑球落在我身旁,一屁股坐在石上,跷起一脚,状极写意,俯身把一个重甸甸的巨型硬壳果放在我身前,欣然道:“千辛万苦依秘方炼制了一壳酒出来,好让我们喝酒谈天,好好享受最后一夜的假期,明早我们上路去。”
我早把他炼酒的事忘记了。大黑球确实是有趣的生物,懂得自得其乐的生趣。微笑道:“这酒有没有名堂?希望不是叫哈儿酒就好啦!”
大黑球哑然失笑道:“一年没说话,第一句还像点样子,第二句便糗我硬要叫这个美丽的星球作哈儿星。哈!又不是哈儿哈儿星,有什么问题呢?此酒有个颇不错的名字,叫白兰地,据说是酒的一个古名字。我才不信,摆明是一种走怀旧的宣传手法。”
我念道:“白兰地!确实是怪名。”伸出双手整壳酒提起来,皱眉道:“密封的!怎么喝?”
大黑球失声道:“伏禹你是不是在玩我?凭你今日的本领,隔山也可取物,何况是区区果壳。密封的原因是要让酒香不外泄,保留原汁原味。”
果壳顶出现拇指头般大的小缺口,颜色奇特的**喷射而出,我张口接收,任酒液直贯进喉咙。
“哗!我的老天爷!”
我的喉咙如被火烧灼,感觉强烈至令我闭上眼睛,酒壳递给大黑球。
大黑球接过酒壳,痛饮数口,凑到我耳边道:“过瘾吧!我闯荡宇宙三亿年的一个大发现,你道是什么?就是愈物质的感觉,愈低下的感觉,愈是过瘾,实实在在又有血肉。所以我怎都要弄出一副肉身。经我广泛调查,阿米佩斯人的物质真身是最棒的,所以花尽宝物去安装一副阿米佩斯式的肉身,又改良了四次,却始终得其形失其神,直至得到穴蟾石,又有你老哥义赠精气,到今日才大功告成。这年来我呼气吸气,吃果喝水,尽享肉身之乐,不知多么快活。”
我全身温热,酒意上涌,深陷在肉身的强烈感觉里,接过酒壳,再灌一口,叹道:“你这个家伙最多花样,肉身竟可打造安装吗?是从哪里弄回来的?”
大黑球又接过酒壳,捧在手中喘息着道:“当然是阿米佩斯人称之为堕落城的汤姆隆那丹城,那是找乐子的地方,所有堕落的玩意应有尽有,全与物质身体有关,怎可缺肉身装造手术?我试过阿米佩斯人的男女爱情玩意,却是毫无感觉,喝酒也喝不出味道来,现在不同了,我终于明白什么是醉,真想立即到堕落城去,享受所有堕落的玩意。”言罢倒酒入口,神情快慰至极。到剩下小半壳,才送回我手上。
我喝掉剩下的酒,放下酒壳,看着对面湖岸满山遍野的苍苍古木,静如明镜的湖水反映着夜空的两轮媚月,远方耸峙的皑皑雪峰,心神皆醉的道:“你这么孤零零一个踏遍宇宙寻宝找乐,会感到寂寞吗?”
大黑球沉吟片刻,感慨的道:“说不寂寞是骗人的,幸好我懂得去寻宝,时间都花在打听、计划、寻宝的过程里。据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个种族便终日思索存在的意义,结果全体自杀,人称之为‘思亡之族’。”
我讶道:“竟有这样的生物?”
大黑球兴致勃勃的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到过一个星球,住着一个奇怪的生物,无影无形,只有当他变为你另一个影子,你才发觉他的存在。哈!一个人有两个影子,真古怪!变成别人的影子也可以是乐趣吗?”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天亮后,我们是不是起程到浮游世界去?”
大黑球道:“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我们现在比任何时刻更需要天马。宇宙最强大的三个国家,我们开罪了两个,结下的是永远化解不开的仇恨,一切只能凭武力解决。”
我仰望夜空,星辰月色黯淡下去,我愕然道:“我是不是喝醉了?为何看东西模模糊糊的?”
大黑球道:“你还没醉到那种程度,是晨雾来早了。真古怪,整整一年,还是首次有夜雾。”
我沉声道:“有外人来了。”
大黑球一震道:“何方神圣如此了得,竟能瞒过我们的耳目?”
雾愈趋浓重,湖边的天地变成个迷离神秘的区域,蓦地一个白影从湖心升起来,却没带起半点水花,悬在水面上,发飘衣扬,如幻似真,教人难以分辨。
我剧震道:“绝色!”
大黑球失声道:“我的神!怎么办?”
绝色可不是鬼少昊,而是与上参无念之辈齐名宇宙顶尖儿的高手。更何况鬼少昊已极难应付,当时能杀他是因我们尽得地利,加上侥幸成分。所以大黑球被吓得魂飞魄散,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绝色确实是妖物,今次肯定来意不善,且她可从我没有到扁石星等她,推断出我识破她的真面目,这次怎肯罢休。换作我是她,也誓要夺取我的精气,以免夜长梦多,错失良机。
“伏禹!”
浓雾里隐见白影飘近,绝色像从雾的深处走出来的精灵,现身湖岸边,白色的柔软长袍无风自动,深黑的秀发飘扬拂舞,说不出的轻柔写意。她仍是那么美丽动人,那种美阿娜式的清纯气质,逼人而至,令人绝对无法从她身上联想到任何妖行。一双明眸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牢牢盯着我,像大黑球并不存在般。袍下露出的一双赤足晶莹素净,不沾半点尘埃。
我瞥大黑球一眼,他像被绝色迷倒了般直勾勾瞧着她,张口喘息,我真想问他在他眼里绝色化成什么东西,例如是不是天马,只可惜时地均不合宜。
梦还紧箍我一下,令我清醒了点。
我目光回到离我们只二十多步的绝色身上,叹道:“如果你真的是美阿娜,该体谅我的处境,多给我一点时间。”
绝色的眼神变化是如此强烈,让我清楚掌握到她心中的情绪,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失落和伤情。
梦还再箍我一下,我从她强大的感染力脱身出来,保持最高度的戒备,但仍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我怎可以向“心爱的美阿娜”出手呢?
绝色轻叹一声,幽幽道:“伏禹!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人类!”
我叫屈道:“事情并不是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子,我只是……嘿!我只是……”
忽然间,我发觉自己没法直指她是妖物。面对着她,亦没法当她不是美阿娜般的看待。我心中充满对美阿娜的爱怜,那是失去控制的强烈情绪。
大黑球回复过来,停止喘气,用手肘轻撞我一记。
绝色道:“你无话可说了。还记得我说过吗?人类已灭绝,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其他全是敌人。现在你竟与敌为友,还赠他我们珍贵的精气,这还不是背叛的行为吗?先让我收回你送出的精气,其他待我办好了这件事后再说。”
我心知不妙,狂喝道:“不!”
绝色动手了。最可恨是她直至此刻仍扮演美阿娜,令我没法全力出手,痛痛快快地与她决一死战。
她一个转身,秀发随她的动作飘旋,姿态之美,摄人心神至极点,可是由此而带起的能量风,却如势不可挡的风暴,更是我和大黑球意想不到的,登时被她刮得离地抛飞,毫无办法的在高空翻滚。
早知她厉害,却没法想象过她厉害至此,我第一次产生逃走的念头,连忙运转能量,凝定半空。大黑球显然差我一大截,像落叶般被吹往远处,瞬间消失在迷雾里。
破风声响。
绝色倏地现身前方,挟带着漫天水雾,仿似由水和气的精华经大自然的妙手创造出来的美丽精灵,双目采芒大盛,透射出怨爱交集、直敲进我心弦的神色。
此刻我最该做的事,就是轰她一个磁元雷,又或赠她一枝能量箭,如此可扳回一点优势,可是看着她彻头彻尾、由内而外美阿娜的动人神韵,实在出不了手。
我心叫糟糕,绝色已发舞衣飘的闪到我左侧,撮指成刀,纤美却是蕴藏无穷力量的玉手,疾劈我左肩。
“锵!”
梦还化作光芒四射的利刃,我猛往横移开去,极子能灌满剑体,迎上她的手刀。
“砰!”
能量在她的夺命手和梦还剑相触处爆发,激溅满空能量光花,完全覆盖了我们。
这是首度与她正面交锋。我的老天爷,终尝到诡秘奇特的能量,肯定是极子的级数,却又浑融了不知名的异力,无孔不入的钻进来,换作过去只是元子级的能量,兼又是被动和守势,只此一击足可打垮我,现在却被我堪堪挡格,勉强过关。
我整条手臂的能量细胞变得不稳定,能量脉络再无法保持正常的输送,无可抗拒的力量震得我失去重心,朝下坠跌。
绝色一阵娇笑,接着笑声远去。
梦还受创,回到核密去。
我大吃一惊,晓得绝色为何不乘胜追击。她试出了我的虚实,知道没有一番功夫没法收拾我,改而去追杀大黑球,干掉他后再回来对付我。
这个想法令我从迷惘里清醒过来,清楚如不全力还击,不单大黑球没命,我也凶多吉少,假如她真是妖物的话。
还差少许便跌在地面,我回复平衡,大黑球的惊呼和能量交击在远处传来。
我狂喝一声,能量运转,从下斜冲而上,刹那间来至两人交战处。
水雾卷旋狂转里,大黑球祭出左右手的能量柱,左挡右格。绝色看似轻轻松松,姿态曼妙,却是招招抢攻,招招杀着,杀得大黑球左支右绌,全无还手之力。
我喝道:“我来了!”
磁元雷运转,极明子和极暗子从左右臂送出,双掌疾推,朝绝色香背直撞过去。当我命中她的一刻,磁元雷恰好成形,任她的护身能量如何强大,磁元雷也将透背而入,狠狠重击她一记。
如果不是目睹大黑球伤亡在即,我很难相信自己会对绝色如此狠心。
“蓬!”
绝色一掌拍出,震得大黑球完全没法自主的抛飞开去。接着绝色转身过来,垂下双手,挺起酥胸,闭上美目,唇边挂着凄然的苦涩笑容,完全放弃反抗的迎上我全力一击。
我骇得魂飞魄散,在双掌离她胸口不到一个指位的短距离,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硬把能量收回。
能量倒撞入心核,心盾在这样的情况下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由磁元硬捱一记,战斗神经立告瘫痪,一时间,我失去作战的能力。
绝色睁开美眸,射出欣悦的情绪。
“砰!”
在这一刻,我有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小腹被她重重踢了一脚,能量直钻心核,全赖心盾化去大部分力道。
我惨叫一声,应脚抛飞。
绝色娇笑道:“禹郎呵!我是为你好,不用怕,我会回来为你疗伤。”
我心叫完了,全身几要分裂化解,尤幸本原真气不住由核密涌出来,堪堪撑住心核,否则心核早碎裂,我也要没命。
我开始往下坠,没有能量支撑,我的肉身怎受得住下跌的冲力?肯定要跌个分身碎骨。
忽然我又往上腾升,原来大黑球不知从何处绕过来,变成大黑球,险险接着我。我就那么躺在他“背”上,冲天直上,不住增速,瞬即离开星系。
绝色的怒叱声自远而近,穷追而至。
大黑球与我的能量结合,潜入黑暗空间去,我回复了少许,知此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连忙运转能量。
片刻后我们齐化为极子射线,以季候飞行的独家本领,投往远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