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1 / 1)

克虏伯在拭擦他的炮弹,他今天有很多的炮弹,可他今天能瞄准的只有茫茫的雾气,也许还有他那颗胖心脏里的空落。

在他周围雾气中出没的兵军容整洁,是海正冲团长和第一主力团的士兵,祭旗坡阵地已由主力团接防。

在怒江之畔下水的我们如同湿重的鬼影,没下水就已经被雾气浸得又湿又重了,无声。缆绳是加固过的,两根,但它无论如何不会保障这雾气中几百人的性命。我们分成了两列浸入水中,在没被冲走、没被冻死和没被身上的装备压死之前尽快到达西岸。

管你生气勃勃还是未老先衰,人渣或者精锐,最后总要像现在这样,靠一根怒江里的缆绳系住自己的小命。突击队六十人、第一梯队一百四十六人,由炮灰团和特务营的老兵组成,阿译率领的第二梯队则集中了剔除老弱病残后的整个炮灰团,它很可能用不上,因为虞啸卿率领的第三梯队——整个虞师将会在接受到第一个信号时同时发起攻击。

我们把口浸在水里,鼻露在水上,装备被捆在事先扎制的小木排上,用绳索和我们每个人绑在一起。我们大气不敢喘,听着耳边湍急的水声和遥远的枪声,其实没必要紧张,那不过大雾天里日军在打例行的盲射。

不是没有人脱离了固定索,在江水中便打个晃便不见了。我们没有反应,我们最大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你又能做什么?

我自私地感谢上苍,冲走的人没有我的朋友。所有人都自私地感谢上苍,虽然这场大雾让所有飞机无法起飞,但也隐藏了连绵不绝顺流直下的尸体,否则日军早已经为我们准备好火力网。

我们这批所谓的突击队已经登岸,跟土地结结实实地接触一下便算休息吧。然后沿着西岸的江沿线,把自己半浸在江水里爬行。

雾茫茫地,每个人都只能看清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再远的人成为像要随雾气发散一样的鬼影,再远则成为虚无。我只看得见我身边的不辣、身边的蛇屁股,丧门星在我前边,再远的死啦死啦成为鬼影,再远的迷龙我无法看见。

爬行,爬行,枪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听得到它的出处。子弹从我们头上划过。落入江水里,你不可能看到它溅起的水柱和偶尔一个手炮弹溅起地更大水柱。有时一个照明弹暗淡无光地升空,迅速便被雾气吞没了。

我们看不见,全世界好像就剩下离你最近的几个人,我们没时间,人生出来就慢慢死去,雾出来就慢慢散去。迟早将稀薄到让我们无所遁形。第一梯队还在渡江,第二梯队还在东岸,我们一半浸入江水,一半浸入雾气,向南天门爬行。

死啦死啦爬行在前列,本着多条枪多个保险地暴发户逻辑,他带足了他这些年搜罗来的那些破烂,汤姆逊、毛瑟二十响、柯尔特和截短的霰弹枪,现在他只好尽量让自己不要像个叮当乱响的铁匠铺;迷龙这样的机枪手本不该太靠前,但作为虞啸卿的钦点。最后的折衷便是他轻装地爬在前列,他只带了枝卡宾枪、手榴弹和刺刀,必死也得是杀几个再死;我拿了枝卡宾、刺刀和手枪,还算幸运,虽然光背包就有十几公斤。可我至少只比标准超了不多的负荷;不辣除了身上挂的,还在负荷之外背了整包的马克2和马尾手榴弹,毕竟那是他保命的工具;丧门星在他的大刀外加料了横子,他是要和迷龙一起冲前头的;蛇屁股无论如何会带着他的菜刀,那把尖头玩意实际是把屠刀,他前些天刚用它给我们杀过猪,很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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