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纵横论治安_314(1 / 1)

未央宫中花月夕,歌舞称觞天咫尺。

从来所恃独君王,一日谗兴谁为直?

咫尺之天今万里,空在长安一城里。

春风时送箫韶声,独掩罗巾泪如洗。

泪如洗兮天不知,此生再见应无期,

不如南粤匈奴使,航海梯山有到时!

这首《长门怨》,是南宋大诗人陆游所作,表达了和亲女子对中原君王的思恋与怨嗔。每次和亲,都有人作为陪嫁品,随和亲女子前往匈奴。自娄敬提出和亲之策起,不知道有多少人作为陪嫁品前往匈奴。陪嫁之人背井离乡,也有不愿意的,但无能为力。

在文帝期间,出现了一位报复心极重的陪嫁品———中行说。

中行说——西汉汉文帝时人。原为宦者,因不满作为汉匈和亲的随员,对汉朝怀恨在心,转而投靠匈奴,后成为单于的重要谋臣。

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长安的桃花、李花竟然在十月绽放。

古人相信,天现异相,必有大事。接着,骄横乖戾的淮南王刘长造反,死在贬谪途中,刘恒悲痛伤怀。刘长绝食而死的伤心事还耿耿在胸,冒顿突然写了封信给刘恒:

前几年我匈奴右贤王侵犯贵境,致使两家突生嫌隙,很是不该。为了表示对右贤王的惩罚,我命他攻打月氏。天赐福,右贤王灭了月氏后,楼兰、乌孙等二十六国都归附匈奴,北方已被平定,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匈奴希望和大汉再次和好。

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冒顿这封信表面要求交好,实质是威胁。他平定北方,势力大增,可能效仿南越王,突然在北方称帝。他这封简简单单的信,确实棘手,刘恒招朝臣商议对策。此时的大汉朝廷,真是朝中无人,军中无将,全体同意和亲。朝臣的理由是:匈奴刚统一北方,锐气当头,就算汉朝赢了,那片盐碱地也不好。

刘恒不喜欢打仗,朝臣倡议和亲,正中下怀。如果贾谊在朝,必定大发出兵的宏论。曲高和寡,庸人容不下才人,才人又要遭遇郁闷悲愤的打击。苍鹰落水,只能淡然地低头,闭眼等死,如果勉强挣扎,只会让后人徒增伤悲。

天不遂人愿,汉朝的老故交冒顿接到刘恒的和亲书信不久,寿终正寝。冒顿死后,他的儿子稽粥继位,号曰老上单于。在关键时刻,冒顿走了,以前的努力都白干了,一切都得重来。新单于继位,汉朝要遣送一位和亲女子。

刘恒忙选翁主,翁主指远嫁匈奴的刘氏宗亲女儿。选好翁主,也选了位陪嫁品,这陪嫁品就是中行说。中行说不想去,被迫而行,他走时留下一句话:必我也,为汉患者。中行说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我去,我必定作乱。

中行说说得出,做得到。刚到匈奴,中行说立刻投降老上单于。中行说头脑灵活,也会说话,将汉朝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告知单于。匈奴人对中原地区的了解不深,颇有畏惧之心,中行说自陈家底,告诉单于大汉朝中无人,军中无将,和亲之弊,逐渐得到了单于的偏爱。

当初娄敬提议和亲,说汉朝公主嫁给匈奴,能够说几句好话,使两家和好。还说没有女婿欺负丈母娘、外孙殴打外公的道理。娄敬一定没想到,中行说成了汉朝的奸细。中行说大肆鼓吹匈奴人脱离汉人物品,摆脱汉人思维,做真正的匈奴人。中行说此举,很像外国侵略者以经济手段入侵时,有识有智之士发出的救亡口号:提倡国货,反对西货。

匈奴人喜欢吃汉人的絮食物,如米饭、馒头等口感细嫩的物品,中行说教导说:“匈奴人还没有汉朝一郡的人多,匈奴之所以强悍,胜过汉人,全因衣食不同。匈奴人所吃的能强身健体,汉人吃的只会使人萎靡不振。如果匈奴人贪图汉食口感好,全都喜好汉物,最终依赖汉物,汉朝只出十分之二的财物就能使匈奴人归附。汉人的衣服容易破,没有毡毯皮袍好;汉人的食物吃不饱,没有肉食充饥。”匈奴人觉得中行说之言有理,放弃渐渐喜爱的汉物。

匈奴人不会计数,中行说教匈奴人计数。中行说尽心尽力,倡导匈奴人不要用汉货,以免根深蒂固地依赖汉人。他伶牙俐齿,深得匈奴人喜欢,渐渐改变匈奴人的想法和行为,并且他还继续改变。

汉朝送给匈奴的所有东西,中行说让单于全部反送给汉朝,只将书简放大一倍,改“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为“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中行说一方面劝教匈奴人,力使匈奴人成为真正的匈奴人;另一方面同大汉使者辩论,灭汉人之气,扬匈奴威风。汉使者说匈奴人轻贱老弱,中行说反驳说,如果汉军出征,也会有老人送食给年轻的孩子,这和匈奴的惯例没本质区别。汉使说匈奴人子娶父亲的姬妾等行为不合礼法,中行说反驳说那是为了延续宗族后代。

中行说才思敏捷,无论汉使怎么说,他都能反驳,指出匈奴人行事的好处,贬低汉人行为。汉使还想再说,中行说威胁说:“你将汉朝送的礼物给足量,否则大军南下,汉人危险。”

文帝十一年(公元前169年),匈奴在汉朝边境抢劫。

纵横家和法家代表———晁错

继贾谊之后,大汉又有一位能人横空出世,他就是晁错,其本人宣扬———纵横论治安。

贾谊是刘恒的智囊,晁错是太子刘启的智囊。他两父子都好智囊,但两位智囊都因他父子而死。“文景之治”如一园子的鲜花,贾谊和晁错就如两株参天大树。这两株大树粗壮挺拔,一株招展儒家风范,正气浩然;另一株延续法家刚正,凛不可犯。

晁错是颍川人(今河南禹县),为人严峻、刚直、苛刻。一句话,他有法家代表所要求的品行。他曾经在张恢门下学习申不害和商鞅的思想,文章博学,任太常掌故。晁错的性格和学识预示了他今后的命运,他是政治上的强硬派,愿为理想牺牲自我。读到晁错,不禁想起雨果笔下的沙威。沙威是雨果虚构的人物,晁错的品行也近乎虚构。

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尚书》之学将近灭绝。齐国有位叫伏生的人通晓《尚书》,伏生年出九十,不可征召,朝廷派晁错前往学习。晁错学成归来,满嘴《尚书》,就如贾谊满口《诗》《书》,被升为太子舍人,封博士。晁错和贾谊才学相仿,履历相似,只是所学不同,一个崇尚儒学,一个信奉法家。

晁错激流勇进,上书要求太子学习术数。术数指治国方略和统治手段,多数皇帝将其偏激化,歪曲为南面之术,后发展成官场厚黑学,世人痛恶术数一词。刘恒见晁错才气蓬勃,封他为太子的属官。刘启品行很像刘恒,智识不及晁错,总在辩论上输给晁错。晁错才胜太子,人人敬服,被誉为智囊。晁错辩才胜过太子,他的刚严之气起了很大作用。

老上单于听信中行说,不时派军侵扰汉朝边疆。晁错上书陈述对策,此疏被称为《言兵事疏》。晁错的策论学得好,贾谊死后,晁错就是第一。晁错言事,见解深刻,思想精简,满纸刚正威猛之气。相较而言,晁错的理性发展得好,贾谊以感性分析见长。

晁错指出,自汉朝以来,匈奴“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致使民不聊生。民不堪命,不能怪百姓无用,因为“‘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晁错从地形、兵将和兵器三方面分析汉朝和匈奴的同异,指出“以蛮夷攻蛮夷”之策,要求培养一支和匈奴的作战习性相同的军队。晁错此论,很像中行说对匈奴人的劝说,都指出生活习性对人的影响。

“以蛮夷攻蛮夷”之策,刘恒开始着手培养一支锋锐的军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军中大将在急切间难以培育。“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自大汉建立,朝廷都没出现一位像蒙恬一样的必胜之将。大将一日不出现,汉朝消除匈奴威胁的瓶颈就突破不了。

如大江解冻一般,晁错之才汹涌澎湃,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为配合“以蛮夷攻蛮夷”之策,晁错接着提出募民实边之策。晁错说秦朝没计划地“谪戍”是种错误,会激发民怨,致使百姓揭竿而起。他建议刘恒以奖励政策鼓励百姓到边疆定居,开发边疆,如免去有罪之人的罪,对没罪之人封赏。

“以蛮夷攻蛮夷”和募民实边一旦形成气候,匈奴就无法肆意侵扰边境,晁错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汉朝训练军队,募民实边,匈奴人很害怕,急欲破坏。这两条政策实施没多久,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单于率十四万大军从朝那萧关(今宁夏固原东南)到彭阳(今甘肃镇原东),一路侵掠,打砸抢毁,杀北地都尉,火烧回中宫(今陕西陇县西),骁骑直逼甘泉(今陕西淳化西北)。

甘泉与长安的直线距离约八十公里,轻骑一天可到,长安告急。朝臣心慌,刘恒指挥淡定,不失黄老风范。面对一帮无用的朝臣,疲弱的军队,也只有刘恒这种仁厚且淡然的君主能够忍受。倘若是暴躁的刘邦,不知要砍多少人的头。存在就是合理的,即使不合理,存在也会慢慢合理化。刘恒让百姓休养生息,也抽离朝廷的阳刚之气,将朝臣文弱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是什么性格,臣子也要扮演天子的性格,否则遭遇就如贾谊。

匈奴此次来势不小,刘恒命中尉周舍和郎中令张武领战车千乘、骑兵十万守在长安城外;封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速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任成侯董赤为将军,领兵迎击匈奴。

汉军大出动,匈奴没逃跑,两军相交一个多月。经历千难万苦,汉军才将匈奴驱逐出塞。汉军虽然赢了,斩杀匈奴却很少。这是一场疲弱的、消耗生力军、考验供给的战争,一场战争打下来,两军各有损伤。这场战争将两军的弱点暴露无遗,匈奴兵少,汉军无将。冒顿曾经率领三十万进军平城,老上单于率领十四万南下,匈奴兵越来越少。

单于见汉军无将,日益骄横,扬长避短,集中优势兵力打游击战,什么时候想杀入就杀入,致使百姓死伤无数,云中和辽东两地最为惨重。正如晁错所说:“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

此次驱逐匈奴,刘恒虽然调出很多将军,但没有一员猛将。他是位仁爱的皇帝,在他心中,战争是罪恶,他只想与匈奴和和气气地交往。他不明白战争,更不理解侵略,他只求百姓能生活好。刘恒如此,晁错与他背道而驰,君臣异路也就预示着晁错官场之路难以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