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和异人刚离开秦国行馆,赵进财便将巧儿母子接了出来,藏在自家后院的地窖中。赵王发现秦质子逃走,暴怒,唤郭莲前来追问,郭莲道:“守卫质子府的军队早已被抽到道城头抗敌,仅剩几个老弱看守,无奈又被吕不韦买通,放了他们而去。都是老臣的错,只想着抗击秦军,忽视了这件事情。”赵王训斥几句后,命人四处寻找,并未加罪郭莲。秦军进攻猛烈,赵王派出的人无力大肆搜索,只匆匆找寻了两日,没有结果,便也不再寻找,转而集中兵力对抗秦军。
秦昭王听闻异人逃回秦国,自然是有些意外与开心,本来下令进攻邯郸时已经料到异人凶多吉少,想不到竟然可以平安归来,心想果然是天佑大秦。于是命太子安国君着人出城迎接。安国君乃命太子府侍卫长熊状外出城门三十里迎接。熊状是华阳夫人之弟,华阳夫人暗中让熊状观察异人,虽然华阳夫人答应吕不韦立他为安国君的继承人,但是多年未见,并不知其人。
异人终于要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随着咸阳的逼近,异人仍然不免激动,欢喜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悲伤。
回想起六年前,他被送到赵国做人质时,除了自己的生母夏姬,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送行,当时觉得或许,自己在咸阳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如今,他已经被华阳夫人认作养子,同时又被安国君策立为继承人,早已今非昔比!还没到咸阳就听说安国君派出了大队人马来迎接自己。心境也是大不相同。
近城三十里,熊状终于看到了护送异人的车队,上前行礼道:“末将熊状奉王上和安国君之命,特来迎接公子!公子一路辛苦了!”异人在外为质多年,处处小心谨慎,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练就了很深的城府。见到熊状,他全无半点王子的架子,赶紧还礼道:“感谢大王和父亲的一片苦心,也辛苦熊将军了!”吕不韦到咸阳时曾见到过熊状,知道他是华阳夫人的弟弟,乃暗中对异人说明此事。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咸阳,途中异人向熊状详细询问了城内的一些情况,并特别关心的问了华阳夫人的近况,熊状年方十八,未曾想到王子如此平易近人,乃知无不言,一一详细作答。
进城后,自是先去拜见昭王和安国君,秦昭王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孙子了,没想到还能平安回到秦国,甚是高兴。昭王问异人想要什么封赏,异人说只要王爷爷长命百岁,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秦昭王更是高兴,看到异人口齿伶俐,应对得体,安国君也暗暗欣赏这位多年不见的儿子,心道答应华阳夫人封其为继承人看来是正确的选择了!
从秦王正殿出来,异人思母心切,便要去拜见自己的生母夏姬,此时吕不韦忙拦住,道:“公子难道忘了在邯郸的事?”异人忽然想起,他已经被过继给华阳夫人为子,论远近,论地位都应该先去华阳宫拜见华阳夫人。刚欲出发,吕不韦又道:“我听说华阳夫人是楚国人,来秦日久仍然思念故国,我为公子准备了一身楚服,请公子更衣后再去拜访。”异人仔细一想,吕不韦言之有理,不由得更加佩服吕不韦思虑周全,便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全,有先生在身边,我可以无忧了!”乃更换了楚服,前往华阳宫。
华阳宫在太子府内,是太子府的正宫,异人为质前与生母夏姬住在太子府的偏房之内。那时他们母子不受安国君的宠爱,宫中上下都知道他母子成不了气候,并不待见他们,异人从小受尽了冷眼。那时的华阳夫人孤傲冷艳,又是安国君最宠爱的夫人,从未正眼看过他们母子。然而造化弄人,通过吕不韦的运作他竟然成了华阳夫人的养子!今日去拜见自又是另一番心情,异人心中清楚,从此他们的命运便被紧紧的绑在一起了。来到华阳宫,华阳夫人早就在宫中等候,异人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吕不韦及时提醒,不然真有可能惹华阳夫人不高兴了。二人相见,都是又惊又喜,异人惊得是几年不见华阳夫人依然是光彩照人,喜得是她见到自己少了从前的那种孤傲,多了一份亲切;华阳夫人惊的是异人竟然已经长成器宇不凡的王子,很有安国君年轻时的风采,喜的是自己以后终于有了依靠!并且看到异人一身楚服打扮,又多了一份感动。
华阳夫人拉着异人的手道:“这次到赵国为质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吧?”
“赵国民风彪悍,但也淳朴,又有吕先生的帮助,我在邯郸还是应付的来,只是每到夜晚,时时想念母亲!”
华阳夫人听到他喊自己为母亲,甚是触动,自己一生无子,从不知做母亲的感觉,总有一种老无所依的担忧;如今有了异人这个儿子,以后就有依靠了!亲切地道:“你如此敦厚知礼,又肯替我考虑,我愿意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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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养子,视你为己出,从今而后共进退,可好?”
异人听后也甚是感动,泣道:“我孤身一人在外久矣,不想咸阳城中还有人为我考虑,在我心中早已把您当成母亲了,请受孩儿一拜!”于是跪下行大礼。
华阳夫人忙道:“即是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你今天既然穿楚服来见我,我为你改名为子楚可好?从今往后我和楚国都会支持你的。”
异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从宣太后听政,楚人在秦国的影响力可谓如日中天,虽然后来宣太后死,穰侯被废,但秦昭王、安国君的正妻仍然都是楚国人,得到他们的支持,无异于得到了半个朝廷的支持。于是再拜道:“谢母亲赐名,从此以后我就是子楚。明日我便禀报父王,请他为我正式更名!”
华阳夫人十分高兴,二人又谈论了些宫中旧事和异人在邯郸的轶闻,半个时辰过后,子楚告辞,华阳夫人又道:“我本欲留你共进晚餐,但想你刚刚回国,必然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我也不便留你,以后你久居咸阳,必是来日方长!”子楚拜谢,此时他惦记的是自己的生母夏姬,一刻也不想耽搁。
子楚出了华阳宫,直奔夏宫而去。夏姬本是韩国公主,在后宫并没有什么势力,姿色在安国君众多妻子中也只算是平常,因此子楚在咸阳时夏姬并不得宠,安国君似乎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夏姬的位置。几年前子楚被确认为继承人之后,夏姬才显贵起来,在太子府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华阳夫人。
子楚见到夏姬,泣不成声,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良久才渐渐止住,眼见天色已晚,夏姬命人安排晚餐。席间,子楚详细地讲述了在赵国为质的经历,很多是夏姬略有耳闻的,也有很多是她从未听过的。她现在最关心就是子楚的婚事。如果是在秦国,子楚早该像其他公子一样娶几房妻了,便问:“此前听吕先生说你在邯郸娶了一个当地的女子为妻,并且生了一个孩子,此事是何详情?”
“确有此事,在赵国孩儿形单影只,一切都是吕先生做主操办的。赵姬本住在吕府,那日我去做客,见其舞姿婀娜,楚楚动人,便多看了几眼,吕先生见我喜欢便赠予我。赵姬为我生育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做赵政。”
“原来是这样!以后赵姬曾住过吕先生府上的事情不可再对外人提起!如果有人以此来污你的名声实在是难以说明。本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要经过父母操办,只因你远离秦国,才如此草率!”
“孩儿明白,此次回来全靠吕先生,我对他完全相信!”
“你一人在外面这么多年也辛苦了,只是为人处世还是要多一份戒备,不能太过天真。”夏姬提醒道。虽说吕不韦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华阳夫人为养子,子楚的以后会更加显贵,但身为亲生母亲,心里多少都会感到别扭,因此她对吕不韦一直心存戒心。
“母亲请放心,这么多年在外面也经历了很多,自懂得识人辨性!”
娘俩又谈了良久,后半夜子楚才回去休息。
子楚和吕不韦回咸阳不久,安国君便让吕不韦作老师,教授子楚治国之道,同时参与政事,然而吕不韦却只答应做子楚的老师,却谢绝在朝堂上任职。
回到住处,吕不韦的宾客问道:“听说安国君请先生进入朝堂,而先生却拒绝了,我私下里认为先生不该错过机会啊!”
吕不韦道:“如今昭王尚且健在,他对我并不是很信任,我只是一个外人。而我目前对朝堂的局势也并不了解,处理政事难免犯错误,这对我以后十分不利,因此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更换的机会!”宾客乃心悦诚服。
自此,吕不韦开始广招门客,不管是秦国人还是山东六国之人,只要有有一技之长的均可进入吕府,没过多久吕不韦的贤明便传遍天下,投奔他的士人也越来越多。
不觉间子楚已经回咸阳居住了两个多月,子楚日日思念赵姬和赵政,不久便病倒了。太医诊完脉之后,问道:“公子可有几房姬妾?”
夏姬道:“在宫中并无姬妾!”
太医道:“那就对了,公子此病是阳火中烧所致,须娶几房姬妾!多多调理便可恢复!”
夏姬便同安国君讲:“如今子楚为世子,身边却无姬妾,亦无子嗣,只听说在赵国有赵姬母子,而如今秦赵之战日甚一日,消息断绝,作为母亲,我很想为子楚再寻一门姻亲。”
安国君道:“夏姬言之有理,自古都是父母为子女操办婚事,我们也须尽心。”
“韩王有一女,年方二八,是我的侄女,贤惠懂礼,我想差使者前去结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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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婚事。”
“有劳夫人了,此事你尽心去做吧!”
得到安国君的答复,夏姬便来探望子楚,道:“你如今已经快三十岁了,身边却没有正式的姬妾,为母想为你再结一门亲事,如何?”
子楚道:“离开邯郸时,赵姬曾对我说,久别离,勿相忘。在赵国这么多年,多亏她和政儿的陪伴,我才熬得过来,如今我平安福贵了,却不忍心忘记他们,正夫人的位置我是要留给她的。”
夏姬无奈,只得先答应道:“在没有确认赵姬母子生死之前,你可以暂时保留正夫人的位置,韩国公主可以暂时以姬妾的身份嫁娶。”子楚答应。
一月后,子楚迎取了韩国公主,封为韩美人,一同过来的还有韩美人的哥哥韩启,暂留秦国,作为秦韩结好的标志。一年后韩美人生下一子,取名成蛟。夏姬异常宠爱成蛟,时常养在自己宫中。同时,韩启也在朝廷中开始任职,担任卫尉。
异人在咸阳纳妾生子,赵姬在赵国却是另一番景象。
起初,赵进财知道异人逃回秦国极有可能成为国君,竭尽全力保护赵姬母子平安。为避人耳目赵姬以赵家亲戚的身份暂住,赵进财命令家人不准对任何外人提起此事,并且好吃好喝好伺候。赵进财日夜盼望秦赵之战结束,秦国派人送来大量的金银珠宝赎回赵姬母子,可是眼见秦赵之战已经结束,吕不韦也只是暗中排了使者前来询问赵姬母子的状况,并不提带他们回秦国的事,只是委托他代为照顾。开始赵家人还以礼相待,将赵姬母子奉为上宾,然而时间一久,仍然两手空空,没有得到任何财物。赵家人便认为秦国质子已经忘记了这母子二人,赵姬的兄弟开始表现出不满,赵姬母子备受冷眼。
一次赵家老大赵金对赵进财说:“我们家养了两只貔貅,白吃白喝养了这么久,何时是个头?”
赵进财想起了吕不韦的话,说道:“你们不要有怨言,以后赵家富贵就靠他们了。”
然而赵家兄弟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秦国公子的夫人吗?会有何了不起的。因此在家中不曾给赵姬母子好脸色看。
随着时间一年年的过去,赵父的态度也开始变化,对于家人对赵姬的冷眼相看也不再阻止。没有了赵父的庇护,赵姬母子更加度日如年,赵家把赵姬母子赶到一间漏雨的偏房之中,不仅没有仆人可以指示,连饭都吃不饱了,赵姬只得自己在偏院种了一块菜地,母子才能勉强吃饱。
赵姬的兄弟姐妹时常挖苦她,道:“据说你丈夫可以当秦国国君,啥时候可以当上?莫不是把你忘了吧?”“秦国人都很凶狠,你不如再嫁个人吧,我们家也可以收一份彩礼,也不枉你白吃白喝这么久。”对此,赵姬只能忍气吞声,住在自己的偏房内尽量不外出。她总是安慰自己,“早晚我必出人头地,现在失去的一定要加倍得回来!”
赵政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懂事了,他渐渐明白了自己不受待见的原因,这里并不是他的家。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帮助母亲打理菜地,因为没有人帮他,什么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小赵政渐渐养成勤劳、坚毅的个性。
一日,赵姬为赵政在河边捉了一条小鱼,赵政非常喜爱,时常把它放在瓦罐中看它游泳。这是小赵政盼了好久才盼来的,他平时没有任何可以玩的东西,这条小鱼为他带去了很多欢乐,因此特别喜爱。一天赵政正在看小鱼游泳,邻居家的小孩凑了上来,他也看上了赵政养的小鱼,便想强行夺走,赵政不肯,争夺中小鱼掉到地上,无力的蹦跶几下就奄奄一息了。赵政非常气恼,哭着道:“你赔我小鱼,你赔我小鱼!呜呜……”
邻居家的小孩自知理亏,却不肯让步,道:“谁让你不给我的,小野种,害死了小鱼!”
赵政更加气恼,他因为没有父亲,最气恼别人喊他“小野种”,于是两个小孩打起架来。赵政毕竟小了两岁,并没占到便宜,此时邻居家小孩的母亲出来了,帮自己的孩子打赵政,口中还骂道:“哪里来的野种跟我儿子打架!”母子二人又把赵政教训了一番。
赵政对母亲哭诉自己的遭遇,赵姬只能安慰他道:“政儿是有父亲,他在秦国当大官,有朝一日我们都能去秦国,你也会当大官,只是现在我们不能跟别人讲。政儿听话!”赵姬这是安慰小政儿,也是在安慰自己,异人是否还记得自己?他们娘俩何时才能去秦国?这里面的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赵政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在他幼小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曾经欺负他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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