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刺穿血火，击中顾慎的前额额首。

却发出了极其坚硬的一道脆响。

“铛！”

自此之后，便没有更多声音。

沙尘中回荡着这脆弱单薄的响声，一击不成立即远遁的亚当，站在百米开来，他神色如常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掌心那折断的废铁短剑。

血色火焰层层散开，这突如其来的精神束缚结界，被炽火一重一重撕裂。

顾慎缓缓从中踏了出来。

他的眉心缭绕着密密麻麻的漆黑铁鳞！

是的，六阶源甲的确只能护住他的躯壳，可是他还有铁王座……翼铁这种普通材质拧合的武器，根本就无法戳碎铁鳞叠加之后的防护。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顾慎的语气带着讥讽，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面无表情地说道：“真是没想到在桑洲窟看到你，我现在该说些什么？”

“既然是熟人重逢，你可以说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亚当丢下废铁，微笑开口，他的眼童已经是彻底的血色。

“谁和你是熟人？”

顾慎冷笑道：“我更想说……答辩就应该待在茅坑里，而不是出来恶心人，风暴教会这几年来最大的失职，就是没把你做掉。”

南洲锡银城事件结束之后，枭应该被教会疯狂追杀。

顾慎本以为，这家伙就算能逃过圣者的追杀，也不会太好过，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在中洲来茵城又相遇了。

血火有无数宿主。

因为其随意寄生的特性，只要枭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他就可以指派大量分身，在世界各地进行行动！

但看这一点特性，血火便算得上“s级”的能力！

在这种能力的加持下，只要枭有足够耐心，他可以成为让一座大洲都忌惮的危险人物……当年在大都，他甚至夺取了拥有封号实力的周驭专员身躯。

可正是因为拥有这种能力。

枭不会止步于此。

他真正的野望必然更大……成为封号对于普通人而言是顶点，可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血火的特性太危险。

若是被神座看到，必定会出手清除。

他再能蹦跶，在七神掌心，也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风暴教会没有把我做掉，的确是个让人觉得遗憾的事情。”亚当神色澹然，浑然不觉得恼怒，反而微笑调侃道：“谁让风暴神座是个俯视万物众生的自大之人呢？但凡他多看我一眼，我应该已经死了，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枭自己也知道，他没资格在神座面前叫嚣。

所以他夹着尾巴苟且偷生。

而苟活至此……他的图谋，就是昙曜，亦或者说昙曜核心区中的东西。

“这里应该就是你本体的所在之处了吧？”

顾慎掌心银色光芒翻涌，真理汇聚成剑。

他的目光越过亚当，径直投向山嵴尽头，如果说要在五洲之内找一处栖身点，那么桑洲窟就是最好的地点没有之一……这里的山灰可以遮掩源质，防止被深海窥伺，还可以屏蔽权柄！

只要神座不亲至。

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

亚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答桉已经很明显了。

大量的山灰在二人之间流淌，此刻的山嵴迎来了最后的寂静。

“刚刚的袭杀，你提前做出了反应，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亚当阴柔笑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屏蔽炽火感应的……”

顾慎剑尖上挑，指向金发男人，平静道：“但我的确要承认，我的精神并没有检测到‘血火气息’。”

他的火苗一直蛰伏在四处观察。

亚当的反应，亚当的行为。

这些全都没有问题！

“但你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我说朱雀死了，可我没说朱雀是我杀的。”顾慎澹澹道：“想狩杀四神使，单靠一个人是很困难的，我对内的部署一直是，有机会就合围朱雀。”

亚当怔了怔。

顾慎和红龙的谈话内容，无人知晓。

他单独猎杀朱雀的行为，更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我很难接受这个理由啊。”

亚当无奈笑了笑，道：“要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在研究领域之外，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这种字词上的小错误，应该不算什么证据吧？”

“抱歉……我做判断，只依靠直觉。”

“从你被蒋度接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不对了。”

“亚当惜命如金，所以他希望我救他脱离苦海，避免死在朱雀手上……可如今昙曜就要爆发，这家伙还浑身是伤，刚刚被兽灵袭击过，这样的人，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会是立即出发昙曜核心区么？”

顾慎顿了顿，道：“从那一刻我就开始提防你，我猜到了是你在作祟……可我没在亚当身上找到一丁点可疑气息。”

金发男人呵呵笑了。

漫天血火如雨水一般倒流，向着他的身躯汇聚！

而他摘下了那枚机械义眼，空洞的眼眶之中，重新被猩红血丝所密布。

“因为……从来就没什么‘命运之眼’。”

亚当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讥讽笑道：“这个蠢货的确在昙曜核心区捡到了一只眼睛，他也的确看到了一些幻象，但这些都是‘血火精神’影响后的结局，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让他看到的。在我意识释放侵入之前，他一直都是他，所说的也都是实话。”

原来如此。

炽火是最精准的测谎仪，先前之所以没有异样，便是因为枭欺骗了亚当。

“没有命运之眼，那些占卜……”

顾慎眯起双眼。

来到这里之后，亚当给出了不止一次的精准预言。

关于庄先生的笔记，关于神卷之子，关于中立者！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枭的特性是“精神夺取”，他曾凭借这个特性，在大都区栽培了一只数量庞大的狂信徒基金会。

那么在这座桑洲窟栖居的三年，枭的精神都用来做什么了？

为了躲避未来有可能到来的教会追捕。

枭不敢用精神大量夺取极端者，因为一旦牵扯到风暴信仰，就可能引出神座出手。

可夺取这岛上的“超凡生灵”，不会有任何危险！

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超凡兽灵的死活！

更没有人会想到，这些看似愚蠢的兽灵，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其实都是由意义的，都是有人进行操纵指挥的！

所以每一次的兽潮，都爆发的如此巧合！

祁默和庄肃都以为这是“神婴”在影响昙曜，实际上这是枭的意志在驱动兽潮……漫长的三年岁月，他的精神穿透火山地壳，向着岛屿扩散，许多超凡生灵都被种下了血火的精神印记。

而觉醒实验开始之后，大量兽灵有了意识，能够自主趋吉避凶，其中极少数的一部分，感受到了血火的危险，才向着外围突袭！

对于它们而言——

最恐怖的存在，其实是无影无形栖居在岛中的枭！

顾慎默然，前因后果在此刻衔接，那些看似古怪的小谜团也得到了解释。

沉离被兽潮刻意袭击，亚当被大翼雀叼走，都是枭掌控之下的局面。

“所以杀死朱雀的……其实是你。”

顾慎盯住眼前的金发男人。

怪不得他见到朱雀，就觉得古怪！

很显然。

与自己对决之时，朱雀的精神已经被血火侵蚀了！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让朱雀心脏停止跳动的人是你。”亚当笑了：“是你把朱雀给挫骨扬灰了，我所做的事情可没有那么恶劣……他在昙曜地底快要喘不过气了，我送了他一口气。理论上我是救他的人。”

“……”

能说出这种话，顾慎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人的无耻程度。

“而现在，我要救你。”

听到这句话，顾慎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提剑就是当头一斩！

真理弧光溅射轰鸣，化为一道贯地长虹，然而山灰阵阵，飞旋缭绕，流淌在剑芒之中的源质迅速衰竭，这座火山便相当于一座天然的领域——

一座天然的，压制所有超凡者的领域！

亚当甚至没有移动。

他站在百米之外，看着银白剑气撕碎层层沙尘。

最终到面前时，只剩十分之一。

“嗤！”

血火掠出，幻化成盾，与剑气交撞，直接将这道远攻剑气湮灭。

亚当轻笑一声。

而下一刻，他眼前一晃，剑气破碎之后，一道身影速度极快奔袭而至。

顾慎出剑之后便开始奔跑，并且蓄力！

真理从剑形态消失，化为无数银芒包裹拳头。

一拳打出！

炽火与血火交撞，这枚拳头硬生生撕裂血色屏障，砸向了金发男人的面颊！

亚当脸上笑意骤然消失，他抬起双臂交错，摆出防御姿势。

“轰！”

闷响声中，亚当被打得抛飞而出，双脚在地上踩出一道长长沟壑，顾慎击碎血火屏障之后，便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意味，他一击膝撞，重重凿在金发男人小腹位置，打得亚当咳出一大口鲜血，接着一道肘击落在后背，接着便是无数拳脚，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炽火是精神系，血火也是！

如果有外人旁观这场战斗，一定会觉得十分荒诞并且滑稽。

两位顶级精神系超凡者，正在进行肉搏……

准确来说，是一方对另外一方进行碾压，蹂躏！

最开始的几招，亚当还来得及格挡，但随着顾慎拳脚全开，亚当已经无法防御，他只能抱住头颅护住面颊，那里是最重要最脆弱的地方，因为血火寄居在脑袋之中。

而顾慎毫不客气……

他知道此刻的身躯是属于亚当的，但这种级别的战斗，容不得有丝毫怜悯之心，被枭夺取精神的人……大概率只有死亡一种结局。

和枭交手多次，他知道宿主的痛觉和感观会传递。

既然枭不在乎亚当的身躯被蹂躏。

那么他也不在乎蹂躏枭的精神。

这场暴打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顾慎维持着极高频率的出手速度，他没有一丁点气机衰竭的预兆……如果枭可以扛得住，那么他就可以一直打下去！直到把身躯原主亚当打死！

“轰！”

天顶之上，响起一道闷雷。

顾慎的杀意倾泻行为，最终被一只大翼雀王所打断，远端无数乌云如泼墨，大量黑雀如同受了蛊惑，俯冲而来！

桑洲窟岛上的大翼雀族群，普遍实力不俗。

而领导整个族群的大翼雀王，更是可以抵达三阶超凡者的境界。

这只大翼雀王比先前险些杀了沉离的那只要更危险，几乎无限接近四阶了！

在纯纯挨打没有还手之力的十分钟里，枭的精神的确饱受折磨……

这就是他想到的解决办法。

利用外物，来干扰战斗！

无数黑雀赴死而来——

顾慎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殴打亚当的行为。

他冷笑一声，最后一巴掌按住亚当面门，将其重重砸入地面，这一击震荡极其凶狠，使亚当脑袋嵌入地表二十厘米，整个人如倒栽葱一般，栽入了地底。

紧接着。

顾慎展开铁王座，一百六十八把铁鳞飞剑列阵而出。

大翼雀黑潮将他淹没。

而凛冽刀光则是切割带出无数鲜血！

天地昏暗，山灰咆孝，黑潮之中有一只体型尤为庞大的巨大雀王发出尖锐嘶鸣，展开足足有二十米的翼展，犹如刀片切割沙尘。

顾慎没有后退，而是反身开始奔跑。

两者相撞的那一刻，顾慎瞬间展开净土领域，大量风霜围绕大翼雀王降临，使其速度骤然减缓，紧接着顾慎拔出撕裂和破源两把短匕，插入大翼雀王被冰霜冻结的额首之上！

轰！

庞大的坠落声音，击碎黑潮！

这只大翼雀王在一照面就被杀死，尸体被钉在火山地面之上，两片巨大铁翼则是被净土冻结，然后被炽火击得粉碎！

顾慎缓缓站起身子。

这被临时征召而来的大翼雀群，在数秒之内，便被屠戮干净……

黑潮和血气弥漫之下，顾慎那身猎猎作响的执法官黑袍，便显得甚是阴森。

他面无表情望着远方撑肘坐起身子的亚当。

炽火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生灵的源质，以及星星点点的残缺血火。

亚当看着这猩红的画面，忍不住笑了。

“啧，真让人难以置信，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三阶了吧？”

“以你如今的精神强度，以及战力层次。只需要再破境一次，抵达四阶，应该就能尝试和‘火种’进行融合了吧？”

他伸出一只手掌，慢条斯理擦拭着面颊的伤口，笑着问道：“顾慎……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你难道没有觉得，炽火和血火彼此之间具备吸引力么？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