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宫紫的奇妙冒险(1 / 1)

,光明壁垒

北洲。

落银城要塞,这是北洲要塞正翼偏西侧的第三要塞。

这其实是一座很大的要塞,虽然地理位置比不上牯堡那么重要,但依旧是抵在前线的一座大城……只不过这一年来,落银城要塞已经开始“超负荷运转”了。

原因很简单。

与之毗邻的“披月城”,因为那座超大型灾境的缘故,撤离了要塞内的所有居民,而落银城便自然而然承担下了“分流”的任务。

这座要塞里的军团兵士,开始负责超长距离的输送物资,以及维护两座要塞的人员转移。

披月城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因为维护灾境的任务太过艰巨,第四军团驻扎的一年里,就由落银城来负责提供粮食,军备物资。

军用重装卡车的后备车厢堆满物资,一群人正在搬运货物,一个瘦弱男人夹杂在其中。

他双手捧着一大箱钢材,摇摇晃晃起身,还没来得及搬上车。

“姓赵的……你他娘的快一点!”

后方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是在催促。

他连忙加快脚步。

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狠狠一脚,把他踹地向前扑倒。

赵器狠狠摔在泥泞之中。

他有些眩晕,回头望去,眼冒金星,人影重重,压根看不清是谁踹出的那一脚。

就算看清了……也没有用。

男人惘然回头的无措模样,被众人看在眼里,人群中传出了嗤笑声音。

一道浑厚的呵斥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干活!”

这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围观看热闹的要塞兵士们重新开始搬运货物,赵器也连忙起身,把摔了一地的钢材装进木箱里抱起,只不过慌乱前进之中,不知又是谁伸出了一只脚,绊了他一下。

他再次狠狠栽倒,这次没有那么好运,下巴重重磕在卡车铁皮边沿……整个人昏厥过去。

而再醒来的时候,并不是在温暖的病房。

而是在路边。

鲜血流了一襟,瑟瑟冷风刺骨,伤口反而冻得没有知觉了。

赵器的嘴巴不断打颤。

卡车已经开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不会有人相信,腰缠万贯的公子哥会被发配到这样的地方受苦受难,而这个只会耍嘴皮,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在一开始来到落银城工兵团的时候,试图用自己的显赫身世,来换取特殊待遇。

很可惜,北洲的生存法则,不吃这一套的。

既然来了,就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

帮不上忙,就赶紧滚蛋!

军团里的同袍根本不愿意与他为伍,谁想要跟一个毫无作用的废物当搭档?谁能够把后背交给这样的角色?哪怕工兵团所负责的只是普通的维修检查工作,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与赵器共事……而一再强调自己卓越身世的赵器,最终换来了北洲军士的唾弃和拳头。

如果不是“野犬”的命令,他早就被驱逐出城。

工兵团根本就不想接纳这滩一无是处的烂泥……而负责这个小队的队长也默认了队内的“欺凌行为”,因为赵器的存在,自己的小队永远排名倒数,如果这个家伙愿意自己离开,那么对大家都好。

“嘶……”

赵器捧着下巴,颤抖着找了个偏僻角落,靠墙坐好。

他翻来翻去,翻不到一根烟……

就在这时候。

有一道身影,挡住了掠来的丝丝缕缕冷风,他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居高临下地俯视蹲在角落里的男人,而是默默递出了一根雪茄。

雪茄?

赵器根本就没敢去接。

在这种地方,雪茄是奢侈品。

他怔怔抬起头来,望向挡住风雪的那道身影,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只见那人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面容在逆光之中难以分辨。

他重新望向雪茄,发现是东洲产的……

赵器的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来,环抱双膝,颤声说道:“你认错了。”

他不相信在这种地方,还有好心人愿意施舍自己。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认出来了。

赵器宁愿栽倒在泥泞里一千场,被铁皮划伤一百回。

也不想被曾经的故人认出一次。

那人笑了笑,问道:“恕我冒昧……你是哪位?”

这声音听起来是陌生的。

赵器低下头……他环抱双膝,看着地面泥泞倒映出的肮脏面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故人能够认得出来?

如果父亲没死。

他站在父亲面前……恐怕也不会被认出来吧?

“抽吧。好东西,我身上就剩两根了,你一根,我一根。”

那人淡淡开口。

赵器颤着手,缓缓接过了雪茄,借着点火的功夫,他看清了眼前施舍者的面容,是一个年轻的“冒险家”,之所以用“冒险家”来形容,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满是风霜,褴褛的披风,破旧的囊袋,看样子已经跋涉了很久。

而能够抵达这种地方的,都不是普通人。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超凡者。

“先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年轻人神情复杂,轻声说道:“不论你如何招惹了他们,那样的行为还是有些过分了……”

赵器摇了摇头。

很显然。

那帮家伙不会在意自己……把自己搬到这里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你是……东洲的?”

赵器声音沙哑。

年轻人来了兴趣,笑道:“怎么看得出来的?”

赵器掸了掸雪茄,低声笑着说道,“瀛海独产的双金字塔,环径180mm……这是很好的雪茄。”

最重要的是,这款雪茄,只在东洲限量贩出。

这个年轻人大概率是东洲人,而且……很有钱。

“你也是东洲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他忽然明白先前这个家伙,为什么低着头怕被自己看见……能够认出这款雪茄,恐怕这个家伙有着一段不愿被人发现的过往。

“不……”

赵器沉默了一小会,笑道:“只是碰巧,有所研究……”

年轻人没有追问身份。

他与赵器蹲在墙边,一同享受着最后的两根雪茄,片刻之后,再次开口。

“恕我冒昧……我很好奇,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

赵器真正的沉默下来。

他的眼神都变得黯淡。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会找一个地方睡一觉,这些伤,这些伤不算什么,大大小小的伤口淤青已经数不清了。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至于明天的生活?

明天的生活,就是重复今天。

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很久,很久。

他很想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说谎,说自己会揪出那些欺凌自己的家伙,一个一个打回去……但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一年前。

他可能会锐评对方递给自己的这根南湾产雪茄,再告诉这位远道而来的家乡公子哥,有钱的同时需要提升品味。

但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

“还能怎么样?”

赵器轻声笑了笑,“就……就这样咯……”

意料之中的回答。

年轻人蹲在墙角,抽完最后一口雪茄,在烟雾和雪尘中眯起双眼。

方才的景象,他看得很清楚,被人肆意践踏,而默默忍受……这样的人,怎会有雷霆一怒?

只是在看到那个画面的某个瞬间。

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而且……的确觉得,这家伙有些眼熟。

“如果不想在这待了,可以走的。”他把雪茄熄灭,轻声说道:“没必要勉强自己。”

赵器垂首不语。

他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那帮家伙希望自己滚出落银城,最好是滚出北洲……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怎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总是会想到赵西来那个老家伙,躺在病房的床上,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总是会想到,顾慎砸在自己脸上的每一个拳头。

挨打的时候,倒下的时候,醒来的时候……明明每一个时刻,他都在告诉自己放弃,可最后却咬着牙撑到现在。

“不想走?”

年轻人轻声笑了笑。

他压低声音,沉声说道:“既然是东洲人……来到北洲,好歹混出点模样,别让这帮家伙看贬了。”

赵器怔了怔。

他刚刚想说些什么,可再抬起头,那个年轻人已经离开。

……

……

宫紫离开了落银城,行走在荒郊大雪中。

他回想着方才蹲在墙角的那个可怜鬼,那张胡须拉渣的沧桑面孔,越想越觉得眼熟……他觉得这张脸,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

“这个家伙……不会是姓赵吧?”

宫紫驻足,往回眺望。

雪势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继续向着最终的目的地进发……他来到北洲历练,已经整整一年,这一年来的修行,让他收获颇丰。

除此以外。

他此行北上的最大目的,就是去往前进城,寻找锻阳大公。

解除宫家的婚约。

这件事情,必须要瞒着宫家才行。

所以这一路,他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为的就是甩开暗中跟随自己的“护道者”……在北洲偏僻要塞之间旅行,跋涉,饮雪披霜,狩猎荒兽,这样的日子虽然疾苦,但却给了他雪禁城内安稳生活所无法相比的刺激和新鲜感。

没有人知道明天的旅途,会发生什么。

潜心修行的这一年。

宫紫把自己宫家少主的身份尽数抛去。

他告诉自己,这一年,他就只是一个追求本我的“超凡者”,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修行……如今,修行圆满,也是时候抵达前进城了。

宫紫没有动用家族的封印物,也没有动用家族的钱财,他在北洲的某个雪山小城镇里,发现了一座私人当铺,接着与当地一位很有趣的大叔相谈甚欢,痛饮一场,进行了北洲流行的“绝对安全”的货物交易。

宫紫把狩猎取得的珍稀兽皮,换取了来路不明的北洲“俗物”。

动用这些“俗物”,不会被家族追查来源。

可以说……从上个月开始,宫紫已经彻底消失在家族的视野之中,获得了所谓的“自由”。

而最后这一段去往前进城的旅途,也十分顺利。

三天之后,宫紫就抵达了前进城。

这座北洲最为繁华的核心之都,在女皇陛下的打理之下,这座巨城彰显着无与伦比的纪律性,这是和长野一样历史悠久的人类文化古城。

在六百年前。

北洲建立了巨壁。

而率领军团抵抗巨壁之外秩序崩塌的那些人,则是汇聚在此,六百年岁月更迭,一拨又一拨智囊在前进城内编织出了北洲的宏大未来,并且将一个一个梦想都实现成真。

这里是人类的“进步之城”。

飞艇悬空,浮板蔽日,由深海主导的可控源能聚变,给前进城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能源……这座城市仿佛是一座冉冉升起的新生太阳,即便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亿万当量的能源,依旧不必担忧枯竭的那一天。

因为与源能聚变所带来的热效应反馈相比,这座城市的消耗不值一提。

宫紫在前进城住下。

他先是洗漱沐浴了一番,如果要见“锻阳大公”,那么他势必不能以这么邋遢和糟糕的形象去面见……否则会被直接拒之门外。

而重新换上了得体服装的宫紫,没有按照北洲的规矩,提前联系锻阳大公。

家族丢失了自己在北洲的消息。

现在应该正在搜寻自己的下落……

联系锻阳大公,或许会让家族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

宫紫决定登门拜访。

他准备直接前往锻阳大公所在的庄园。

……

……

“你在胡闹什么?!”

庄园内。

随着一道怒喝,瓷盏破碎的声音旋即响起。

热气腾腾的茶水溅了满地,锻阳大公失手打翻了最爱的茶盏,他来不及去捡拾,只是沉着面色,望向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他的神情一半是愤怒。

另外一半,则是无奈。

“父亲……”

锻阳大公的女儿林笙跪伏在地,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轻声开口,“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这副场景,引起了庄园内许多下人的注意。

厅堂之外,一时围满了人。

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小姐为何要跪在此地了。

锻阳大公的夫人阖世很早,在那之后未曾再娶,膝下也只有一个独女。

他平日里待小姐极好。

几乎是百依百顺。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小姐如此长跪?

“你先起来……我们换一个地方再谈。”

眼看人越来越多,锻阳大公爵下意识蹲下身子,亲自去搀扶,却发现搀扶不动。

女儿眼中是倔强顽固的眼神。

“好……你想要跪在这,就跪在这吧!”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了这一句话。

而当锻阳大公爵准备拂袖离开之时,却忽地心软了。

他出声斥散了围观的众人。

然后把厅堂大门合上。

为了确保接下来的谈话,不被外人听见,他卸下了自己的扳指,向着空中掷出,扳指荡出一缕精神涟漪,将整间厅堂都封锁得死死的。

“你这是……何苦?”

锻阳大公爵来到女儿面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该要为父如何交代?”

林笙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想……只是与您说了数十次……您从未放在心上……”

“你那婚约,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怎可轻易反悔?”

锻阳大公焦急说道:“宫家的那位嫡长子,到底哪点不好,你好端端的要与他取消婚约?这让宫家怎么看我们?”

林笙垂眸:“我连他一面也未曾见过,我不会嫁给他。”

“你……”

这般冷硬的态度,让锻阳大公怒火再次燃起,他抬起了手掌。

林笙认命般闭上双眼。

只是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动静。

她没有重新睁开双眼,只是听到了父亲的叹气声音。

“傻丫头……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锻阳大公爵实在狠不下心。

他看着女儿,眼中满是心疼。

自己就这么一个骨肉,怎么忍心动手?

“你动动脑子想想……”

“这几年,北洲动荡,有多少爵位被撤,有多少庄园被拆?为什么咱们至今还能活得体面?”

“若没有长野宫家这些年来的默默支持,锻阳这世袭罔替的安乐爵位,早就被陛下撤去,哪还有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你喝的茶水,你用的每一餐?”

锻阳大公焦急说道:“你总要弄清楚……你现在享用的每一件事物,究竟是谁给的。这是两家祖上近百年的交情,才换来的福荫。”

“我宁可不要这福荫……”

林笙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听说光明城的事情了……既然孟家的那位可以悔婚,那么我也可以。”

光明城?

孟家!

锻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女儿在说什么……这是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一件事情,整个五洲都听闻了。

光明城内的最大世家孟家,闹出了一件“丑闻”。

孟家千金也闹着要退婚。

而最重要的是,她退婚的原因,是要嫁给外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锻阳被女儿气笑了。

“孟家那位老爷子号称是‘铁腕’,这件事情传出之后,‘铁腕’被气得病倒了,整个孟家一片愁云惨淡,你难道也想让我变成那样?”大公爵捋起袖子,伸出胳膊,“林笙,你看看,好好看看……为父比不上那铁腕,为父的手臂是肉做的!”

“宫家的那位嫡长子,若是残疾,你执意不嫁,我倒可以理解,可他去年拿下了长野新人战的冠军,可谓是人中龙凤,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附……”

说到这,锻阳立即重申,“就算他是残疾,只要人家对你好,你也不得辜负,须得好好照顾,付予体谅……”

一番言论,尚未说完。

林笙说道:“我有心上人了。”

她索性摊牌,十分认真地开口,“我不管宫紫究竟是何等的人中龙凤,何等的优秀,宫家又与锻阳爵位有何等的交集……我有心意所属,我不想嫁给宫紫。”

锻阳大公爵怔怔呆住了。

这几年。

两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他也想让双方的小辈早些时候见上一面。

可宫紫和林笙的交集,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两人年龄还小,隔着屏风相见,没过一会就玩到了一起,在他来看,这也算是“兴趣相投”,只不过那时候双方还不知道婚约的事情,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产生何等的相连。

随着时间推移,宫紫成为宫家少主,他的时间越来越珍贵。

双方再想要撮合,宫紫便会以“时间紧迫”,来用作推脱。

而如今……

时间一晃而过。

锻阳沉默下来,他这才意识到,时代的确变更的很快,一张薄薄的婚约书纸,并不能像他们那个年代,将两个并不相爱的人,栓在一起。

“公爵大人!”

厅堂外传来了一道呼声。

有一位佣人来到堂前,不敢打扰,低声说道:“庄园外面来了一位客人……他说,他姓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