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行进速度就快了起来。
王婕妤的车里,荷香替她打着扇子,说道:“皇后娘娘忽然说要出宫,也不知道是为了哪般?”
“皇后娘娘刚刚怀了龙嗣,嫌宫里头闷热,出来走走散散心,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儿上香祈福,不是情理之中嘛,你怎么那么多话可说的。”王婕妤懒洋洋地说道。
自打接过打理后宫的担子之后,她看明白了很多东西,也越发能明白皇后娘娘的处境。人非钱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越是身处高位,便有更多的身不由己,和不可说。
皇后娘娘能深得圣宠,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论身份,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出生尊贵;从大局上看,论学识涵养、论气度胸襟,皇后娘娘哪一样都是无可挑剔的。
从个人的立场,皇后娘娘生的貌美娇妍,眸如春水肤若凝脂,眉目之间自有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骄傲,旁人不能企及。
所以,无论怎么看,君上都没有不看皇后娘娘的理由吧。
不过,她从君上看皇后娘娘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来,哪怕那个女子不是什么东陵公主,哪怕她没有天仙貌美,君上也会爱她。
因为,他爱的就是这个人,也仅仅是这个人,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看外在条件的。
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不是么?
“娘娘,您是不是也……”荷香欲言又止地看着王婕妤,“自打您帮忙协理后宫之后,就变了许多。”
“可不是嘛,人哪里能不变。”王婕妤笑容轻浅,“你别对皇后娘娘那么多意见。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看不出孰是孰非么?以皇后娘娘的能耐,凭君上对娘娘的眷宠,她若是想对付本宫,你觉得我还能好生活到这会儿么?更别提,若非皇后娘娘更把协理后宫的重任放到了我肩上,宫里头那几个人还不知道想怎么欺负咱呢。”
说到欺负,荷香便想到了那次惊心动魄的中毒事件,“后宫到底是个大染缸,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娘娘行事还需要多加小心。”
王婕妤点了点头。
荷香忍不住又说道,“小姐当初若是不入宫,而是嫁给了寻常人,这会儿说不定孩子已能满地跑了。”
哪怕大人不肯,也拗不过夫人非要小姐入宫不可。原本是好好的日子,何苦在宫里这地方如此煎熬。
说到底都是时局不易。
王婕妤嘴边的笑容一顿,苦笑了一句,“说这个做什么。待会儿到了地方,记得把母亲喊过来,本宫有些话要对母亲说。”
“……是,娘娘。”荷香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王婕妤通过小窗口看着外头掠过的风景,心中酸涩不已。
若是当初没有进宫,她兴许真的就如荷香所言的,嫁个普通人,什么王孙公子或者什么门当户对的什么男子都好,这会儿孩子已是满地跑了。
可是王映月,既然进宫,就别再做那样的梦了。即便君上的眼里心里没有你,你这辈子,也只能终老深宫里。
在前头的马车里,叶海棠始终阴沉着脸,生人勿近。亚娜在边上也始终一言不发,谁也没出声。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亚娜也是吓一跳,抬头一看,便见到叶海棠脸色更加阴沉,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你特别怕我是吧?”叶海棠阴测测地看着她。
亚娜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杆,戒备地看着叶海棠,“娘娘……”
“你放心,我这会儿不会弄死你的。”叶海棠冷冷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是不是司徒敏帮的你?”
亚娜:“呃……奴婢不懂……”
“冯玉婷有心想弄死你,若不是皇后,你肯定早就死了。还想瞒着谁?”叶海棠冷笑道,嘴角叼着嘲讽,仿佛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亚娜也不再否认,咬了咬牙说道:“不错,是皇后娘娘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叶海棠脸色很阴沉,但到底是没说什么难听话。
亚娜心中担忧着,一直防着她,生怕她会突然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但叶海棠却没有,她脸色难看归难看,自己也碎碎念,却没有说什么狠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海棠阴森森看着亚娜说道:“万一本宫死了,你还活着,就自个儿去找司徒敏,她一定会保你的命的。”
亚娜愣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宫门,沿着大街一路前行,街边百姓自觉避让,最前头的马车已快到街尾,最后面的才转入大街不远。
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桃花庵在城外,地处僻静,最大的倚仗便是后山那大片的桃林,桃花开时,香客纷至沓来,都是来欣赏落英缤纷的美景。
但迎接皇家的倚仗,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幸好宫里前两日便来人打了招呼,也来人帮忙收拾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皇后娘娘驾临,多少还是紧张的,而寻常香客也是不能进的了。
“娘娘一路辛苦了,桃花庵上下一众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桃花庵主持静安师太双手合十,眉目和蔼。
“这么多人突然过来,打扰师太了。”萧如月微微一笑,笑容极有亲和力,全然看不出一点皇后娘娘的高傲。
师太有些惊讶,但到底见过些世面,并没有太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皇后娘娘能大驾光临,是鄙寺的荣光。”
那言下之意还是打扰了。
萧如月也就不戳破,不矫情,扶着绿衣的手便往里走。
叶海棠紧随其后,次之是王婕妤王映月。后面是宋美人、李才人和刘才人,接着便是命妇们。
萧如月先去大殿上了香,祈祷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祷太皇太后福寿安康福泽绵长,祈祷君上身康体健江山万年,祈祷腹中孩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她说的虔诚,仰头望着,仿佛能看见佛龛上半眯着眼的佛祖在朝她笑。
上了香,又跪着祈福,但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银临并不敢让萧如月跪太久,一炷香的功夫便压着声一直催着她赶紧先去休息。
萧如月拗不过她,便先行出了大殿,叶海棠等人倒还在殿中跪着。
为安全起见,秋词和十三变装的宫女,在萧如月出了大殿之后,也悄然离去,各自前去查探桃花庵之内的情况,以防不测。
随行的一队羽林卫留守大殿,余下一队便跟随萧如月,前往安排好的禅房歇息。
静安师太亲自领着萧如月前往禅房,桃花庵清幽安宁,加上依山傍水,比城中宫中清凉了不知道多少,清风徐来,风中带来暗香,沁人心脾。
“桃花庵可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去前往禅房的路上,萧如月不禁夸赞道,“师太日日在庵堂修行,想必早悟了兰因。”
静安师太浅浅一笑,也不辩解说自己只懂佛法皮毛,颇有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意味。
“给皇后娘娘安排的禅房就在前面,能看见桃花林,原处还有一条小溪,但这个时节,桃花未开,山风却是清凉。”
萧如月双手合十:“有劳了。”
说话间,禅房已到了,静安师太推开门,迎面便有一股清风拂来,想来便是靠着桃花林的那个未关的窗户吹来的。
其他贵人与命妇的处所,也早已安排妥当,叶海棠的房间,就在萧如月隔壁的隔壁,萧如月的隔壁,是王映月的房间。
为安全起见,沈良走在最前面,确认房中一切安全,才请萧如月入内。
静安师太见着萧如月入禅房休息,便告辞了。
沈良、银临、绿衣、青青等几人,则一同进入房间,陪伴萧如月。
照理说,沈良这么一个大男人也跟进去是不太合适的。不过,皇后娘娘却不急着宽衣,也就无妨。
“沈将军,叶海棠那边你务必要看好了,千万别出了岔子。这桃花庵上下如今这么多人,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全都靠你和崇越了。”
沈良:“末将会全力以赴保护公主的安全。”
萧如月颔首浅笑,沈良便出去了。
“银临,你去请师太准备午膳,本宫有些饿了。待会儿换身衣裳,用过午膳之后,咱们出去走走。”
银临愣了一下,“娘娘一路劳顿,这会儿已经快午时了,用过膳正好午休,娘娘怎么还……”要往外跑。您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要为了自己腹中的龙嗣多休息啊。
她欲言又止。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恼,“桃花庵可比宫里头舒服多了,你不觉得外头的风吹得人精神倍爽么?再说,这一个时辰的路程算什么,本宫没那么娇气。”
“那也不成,君上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娘娘您的。”银临板起脸,态度一下就强硬起来了,“娘娘想要去走走看看也成,用过午膳休息之后再去。否则累着了娘娘您,奴婢回去只能用命交待了。”
萧如月转头看看绿衣,绿衣姑娘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青青生怕自己会被点名,赶紧背过身去。
得,“君上的话最大。听他的便是了。”
萧如月认命摊手,心里甜到要满出来了。
无时无刻,宇文赫都生怕她会受伤害,哪怕是他人不在跟前,也半点不含糊。
明明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怎么脾气像个老学究好古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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