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怀疑宇文赫的身手。
她从未怀疑过宇文赫的身手能力。宇文赫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他武功奇高,轻功也是绝佳。但宇文骁是大将军,身手定也不会差,而且宇文骁常年在军中,若要比在将士们之中的威望,宇文骁无疑比身为皇帝的宇文赫更有优势。
这些,也都是宇文赫所担心的。
她真是越来越想见见那位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将军了。
萧如月脑中纷乱的很,绿衣给她端来碗粥,“娘娘,君上还没那么快回来,您吃点东西再等吧。”
贴心的绿衣姑娘很清楚自家娘娘如今是个随时会饿的状态,灶上的火不敢停。
早些时候熬的一大锅粥,被娘娘一个人就吃掉了半锅,余下的被君上和雅音姑娘给分了,可怜的唐神医只吃到了小半碗,瞧上去十分的哀怨,临走前还一直念叨着:“绿衣姑娘,下回给我多留两口。”
当时她都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仍留了小灶给娘娘,以备不时之需。这不,这就派上用场了吧。
亏得那个时候没开口。
绿衣为自己的机灵暗自高兴,却未看见萧如月那两条跳跃的秀眉。
这姑娘是人认为,她在等宇文赫么?
嗯,这样也好。
萧如月笑吟吟的吃着粥,绿衣在边上念叨着:“这世道到底是不太平,宫里头的这些坏人什么时候才能清干净,我就想有几天太平日子过。”
“这还不容易,你去庙里道观里烧香拜佛,祈求佛祖或者三清祖师降下一个雷来,把坏人全给劈了。”萧如月吃着粥,拨空回了她一句。
绿衣姑娘就不乐意了,嘟嘟嘴,“娘娘,您快些吃完歇息吧。君上待会儿回来见您还醒着,奴婢又该挨说了。”
“君上见皇后娘娘在吃粥自己却没有,便不会生气了么?”
说着话,宇文赫的宝蓝色平头履已踏进了门。
绿衣吓得一激灵,站着竟然抖了好几抖,萧如月生生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险些连手里的碗都端不住。
宇文赫生就一双大长腿,不费吹灰之力,几步便来到萧如月跟前,接过她手上险些飞出去的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也不看绿衣那丫头了,径自舀起一口便喂到了萧如月嘴边。
萧如月吃着粥,眼睛却是盯着绿衣的。
绿衣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似的,畏畏缩缩地往后缩,脚丫子一点一点往后挪,一丁点声响都不敢弄出来。
萧如月盯着她看,都舍不得眨眼睛。
宇文赫循着萧如月的目光回头,绿衣立时吓得动也不敢动。
萧如月忍俊不禁。
宇文赫摆摆手,绿衣两眼放光,跟得了特赦的天牢死囚似的,顾不得其他,飞奔而出,跑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忙转回来手忙脚乱行个礼,“奴婢告退。”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人都走了。好歹是你从东陵带过来的贴心人,怎么还戏弄她。”宇文赫无奈笑叹。
萧如月终于放开了笑,笑得花枝乱颤,“你不觉得,这深宫无趣的生活都因为绿衣而变得生动许多了么。”
“有你在,哪里都好。”宇文赫又舀了口粥送到她嘴边,随口说出的话也如此令人如沐春风。
萧如月的一顿,双掌握住他的手,“夫君,您这么会说话,是是师从何人?妾身也想见见那师父的金面。”
宇文赫柔柔一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深深的弧度,“见着你,过去二十多三十年看的话本子才算派上了用场。小时候在树林子里听别人说话,更肉麻更煽情的还有,怕你说夫君下……流。”
萧如月“噗嗤”一笑,张嘴吃了粥。
一碗粥本也没多少,宇文赫见她吃的香,忍不住也尝了两口,便给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下了。
银临进来收碗,不知为何也是一副生怕君上会责怪的谨慎模样。
萧如月最是放松,吃了些许东西进肚子里,便懒洋洋躺下来,夜里有风,这般躺着很是舒服,她便不肯动了。
宇文赫抱她回了床上,她伸伸腿,大大咧咧地伸手伸腿四仰八叉,全然没个公主或者皇后该有的样子。
床倒是大得很,任由萧如月折腾,宇文赫自个儿宽衣,躺到了她身边去。
萧如月一直在翻,也不规矩,中衣是刚好合身的,她一翻动便露出了肚脐眼儿,宇文赫见状忙给她拉好衣摆,薄被也迅速盖好。
“好生睡着,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着凉。”
萧如月翻起来,趴在床上“咯咯”地笑着,只用两个手肘支起身子与宇文赫对视,“天气这么热,不至于着凉的。夫君,这会儿下朝了,不是在大殿上,别绷着了,多拘束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宇文赫捏了捏她的脸,把她按在怀中不让她再乱动了。
萧如月的身子有些凉,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之前的几番变故,她身上总有些凉,但身子却没毛病,这样的大热天,抱她在怀中,甚是消暑。
酷暑的日子她也是极少流汗的,还是今日在外头一直奔波,才出了身汗,回来后沐浴更衣完毕,却是一滴汗也没有了。
萧如月在宇文赫怀中扭了扭,他闷哼了声,像是起了反应,却也不肯松开,萧如月不想他难受,加上眼皮子有些沉了,她便放弃了。
先前毫无睡意,但这会儿往宇文赫的怀中直接一靠,睡意便汹涌而来。
她揉了揉眼睛,忽而想起一件事,拽着宇文赫胸前的布料,呢喃问道:“之前,十三跟我说,你搜罗了一些能人志士,建起起了一个叫‘蓝图’的组织,后来,她又说,你手底下的人有个精致的称呼、称‘凤隐’,你到底是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身为一个皇帝,培养秘密势力,你这般作为若传将出去,文武百官定要觉得你是个专制独裁的皇帝。”
她眼睛已睁不开,说话条理却还清晰。
宇文赫在脑袋上揉了揉,笑道,“它是蓝图,也是凤隐。”宇文赫徐徐笑,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于朕是凤隐,于萧姐姐你,是蓝图。”
“嗯,原来如此……”萧如月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迷迷糊糊应着,她的声音越发微弱,抓在宇文赫胸前的手也松了。
不过片刻,她都开始打呼噜了。
宇文赫听着呼噜声,哭笑不得。
一国之母打呼噜?嗯,若是传将出去,也会是件天大的趣闻。
不过,这等闺房之乐,他只会留给自己慢慢欣赏,好好回味。绝不会给旁人觊觎的机会。
这一夜萧如月睡得极香,不可避免地做了梦。
梦中风轻云淡,山河宁定,她同宇文赫趁着春日晴好出游,各自骑马,手牵手,悠哉踏过绿草茵茵,欣赏纸鸢满天。
她是从梦中笑醒的。
醒过来一看,身边的位置早已凉了。再往外头一望,日光刺眼的紧,想来时辰已是不早了。她并不知道,今早她那宠妻无度的夫君去上早朝前,依依不舍,抱着她在她额头吻了好几次才肯走的。
萧如月伸个懒腰,正要招呼人进来,门正好在这时候从外头推进来。
绿衣探个脑袋进来,“娘娘您醒了。”奉上傻笑。
萧如月回以清晨清新的笑容,绿衣磨磨蹭蹭地挪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往日是银临伺候梳妆的时候多,而绿衣多半是在准备膳食的。今个儿倒是调换了。
绿衣递上漱口水和盆子,又沾湿了帕子递给萧如月,让她细细净面。而后便开始梳头了。
萧如月让绿衣往简单了收拾,怀了身孕,不愿梳那些个繁重的发髻。最终绿衣给她盘头,头上只别了两支白玉水莲缠枝簪子,这便算是完事了。
配上萧如月身上这件藕粉色上襦,宝蓝色下裙,十分素净干净,于炎炎盛夏中,实乃不可多得的清凉。半点也瞧不出皇后的架子。
头这才盘好,银临便掐着时辰过来了。她端来个朱漆大方盘,上头有白瓷海碗装着的一大碗白粥用,四样小菜则是用绿釉重瓣莲花小碟装盘,一双象牙箸、一双细长银箸,一支与海碗同样花纹的瓷调羹,一支银质小勺。
萧如月腹中饥饿,东西一放下,便迫不及待开动吃了起来。
银临在边上欲言又止,好几次这般,萧如月抬眸看她,“出了急事,还是大事?”
银临没回声,萧如月又问,“是朝上出事了?”
“……娘娘料事如神。”银临颇有些尴尬。
萧如月秀眉收了收,“说吧。”
银临这才说将起来。
原来,今早的朝会上收到荆州发现飞马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柳原以及荆州的刺史和通判在押赴进京的路上,遭遇劫囚,荆州刺史殒命,通判重伤,柳原被劫,下落不明。
朝上一时哗然。
自宇文成练谋反案发至今,罪行重大的从犯们悉数入狱,各部各司均有人替上了重要的位置,朝中一切运转如常。
京中百姓由最初的人心惶惶,到如今已是人心初定,魏王案牵涉甚广是不错,但君上有旨:有罪者按律处置,无辜者均不连坐。
魏王府中那上百号下人,及各府的奴仆们,生生从鬼门关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对君上是感恩戴德之至。
却不想这个时候起了这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