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甘(中)
有的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徐嗣勤话刚开了个头,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勤哥,我知道你们兄弟要好。这件事,你还是别往身上扯了。”
说话的是十一娘,她打断了徐嗣勤的话,又望了一眼徐嗣谕,“谕哥,你也别往身上拉。”
这个时候,因听到十一娘吩咐琥珀去叫徐令宜和三爷来而有些惶惶不安的三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不能把事态闹大,到时候,徐家没脸,甘家也一样没脸。而且要是大嫂知道是因为自己处事不当造成的,可就不是像今天这样发一通脾气完事。恐怕连大伯父忠勤伯也会惊动,父亲也会因此受牵连……
一想到这里,三夫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勤哥,你四婶婶说的对。”她当机立断,决定先把眼前的困境应付过去再说,“你们两个也别你帮着我说话,我帮着你隐瞒了。这件事,自有我和你四婶婶做主。”说着,她侧身和十一娘商量:“四弟妹,我看这事还是暂时不要惊动侯爷和三爷的好。你不知道,我大嫂一来,帕子朝我一甩,劈里啪啦就是一通排揎,我当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只怨孩子们不懂事,哪里想到那许多。现在听四弟妹这么一说,还的确有些蹊跷。要是就这样喳喳呼呼地嚷到侯爷和三爷面前,不免显得有些轻浮。我看,这事还要再查查才是。免得冤枉了孩子们。不知四弟妹意下如何?”
三夫人神『色』沮丧,气势全无。
徐嗣勤拙朴,徐嗣谕机敏。
十一娘心里有数,见好就收。
可收场也要讲究方法与策略。
她沉思良久,道:“三嫂这话也说的有道理。我们这样嚷到侯爷和三爷面前,不免有失沉稳。”语气有所缓和。
三夫人心中一喜,忙道:“正是这个道理。”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十一娘口风一转:“不过这查证之事……”
三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四弟妹的意思是?”
十一娘面『露』难『色』,挣扎了片刻,道:“自从我嫁到徐家来,三嫂待我亲热有加。告诉我怎样管家,又推荐我主持中馈,说起来,亲姊妹也不过如此。何况,此事还涉及到忠勤伯府……”她说着,就长叹了口气,“此刻我要是固执己见,实在是有负三嫂对我的一片关爱之情。”
三夫人听着脸『色』大霁:“四弟妹太客气了。我见四弟妹是个敦厚人,值得一交,这才倾力相助。再说了,你本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夫人,这家里的事交给你也是应该。”
“三嫂快别这么说。你年纪比我长,经验比我丰富,我本应该向你多学才是。要不然,娘也不会把我交给你了。”十一娘和她客气了几句,然后回到了正题上,“那,查证之事,就全拜托三嫂了。”然后附身对三夫人耳语,“毕竟两家的体面才是最要紧的。”
“对,对,对。”十一娘的态度如冬日暖阳,让三夫人通体都舒畅起来,“这件事,你交给我好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转过身来。
“你四婶婶说的对,这件事得好好查查。”三夫人面『露』肃然,“谁帮你们弄得这套小厮的衣饰?谁驾车送你们去忠勤伯府的?随身服侍的去了哪里?都要查清楚。”只字没提请徐令宜、徐令宁的事。
三个孩子听了神『色』一松。
徐嗣俭喜上眉梢,徐嗣谕和徐嗣勤却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朝后者挑了挑眉,后者目『露』毅然地朝前者点了点头。
一直注意着三个孩子神『色』的十一娘看在眼里,心中微有不虞。
这个徐嗣谕,太不懂事了。
自己帮他狡辩脱身,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错。事到如今,他不好好反省,还和徐嗣勤眉来眼去……
“谕哥儿。”她脸『色』一沉,“虽然说这件事还待你三伯母查证。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扯进这样的是非里,总有不对之处。从今天起,你闭门思过。除了去给太夫人问安,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丽景轩半步。待你三伯母把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处置。”说完,吩咐琥珀,“你这就传我的话给文竹,二少爷被禁足。如若再让二少爷从她们的眼睛里不见了,每个人杖责三十,然后撵出府去。”
徐府杖责仆『妇』的大棒,十五棒就能要人命,三十棒,又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下去非死不可。
在场的人全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琥珀,应答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更别说徐嗣谕,闻言已面无血『色』。
“四婶……”徐嗣勤喊十一娘,面上已『露』哀求之意。
十一娘佯装没有看见。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带谕哥回去了!”她朝着三夫人微微颌首,“免得侯爷回来担心!”
三夫人连连点头,送十一娘出了门。
转身看见两个儿子还跪在那里。大的道:“娘,三表妹那里,你帮着向大舅母求求情吧?她根本不知道我要送帕子给她!”小的道:“娘,当时大舅母来说这事的时候,您就应该像四婶婶这样,问大舅母凭什么说这帕子是我们送进去的?当时我们是托了一个婆子送进去的。她又没有看见我们!”
她刚刚略略平息下来的怒火像点燃的炮竹似地爆开了:“你们这对孽障!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们做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来,我会被你大舅母训斥吗?我会对你四婶低声下气吗?你大舅母敢当着我的面说要把媛姐儿许配给你大哥吗?”
甘大『奶』『奶』想把媛姐儿许配给徐嗣勤。兄弟两都是第一次听说。
徐嗣勤张口结舌。
徐嗣俭则愣了愣:“大舅母真的说要把媛姐儿许配给大哥吗?那你干嘛说写诗给媛姐儿的是二哥?”话说完了,他也将这困『惑』甩在了脑后,笑遂颜开地道,“不过,大哥娶三表姐也挺好的啊!大哥喜欢,三表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大表姐病着的时候,丫鬟们都避到了一旁,只有三表姐在一旁细心照顾着……”
三夫人望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儿子,又望了望在一旁咧着嘴傻笑的大儿子,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眼角瞥到墙角花几上景泰蓝花觚里『插』着的大红鸡『毛』掸子,二话不说就抽了出来。
“这件事是谁的主意?你们给我说清楚了。”她指着儿子的手哆嗦个不停,“要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徐嗣谕默默地跟在十一娘的身后,望着前面纤细袅娜的身影,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更鼓声,走在抄走游廊大红灯笼照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温暖的光晕里,他几次欲言又止。待十一娘居住的院落抬眼可见时,他忍不住脚步一滞,呐呐道:“三表妹……不会有事吗?”
期期艾艾,语气心虚又茫然。
走在前面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窥视徐嗣谕的十一娘暗暗松了口气。
知道担心媛姐儿,还算有救!
她心情微霁。但转身眉宇间还是带上了几份冷屑。反问他:“你说呢?”
徐嗣谕语凝。
“我听刚才勤哥的口气。他是在娴姐儿供奉痘娘娘的时候见到媛姐儿的?”十一娘语气有所缓和。
“嗯!”徐嗣谕忙点头,“也只见了那一次。”
十一娘瞥了徐嗣谕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出痘疹,是会传染的。丫鬟们都避之不及,媛姐儿却在跟前服侍。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你们竟然还去坏媛姐儿的名声……”
“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徐嗣谕面皮发紫,连连摆手,“大哥知道三伯母一心一意想帮他娶大表妹。可大表妹为人倨傲,大哥亦不悦意……”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三伯母要带他们去山阳了……大哥就是想跟三表妹说一声……我们只是使钱让人带了帕子给她……”说着,他神『色』略带慌『乱』地望着十一娘,“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们没有进内院……”
想到那帕子上写的诗,几个孩子的态度……十一娘相信徐嗣谕说的是实话。问题是甘家大『奶』『奶』会不会相信。
她想让他受点教训。
免得以后这样鲁莽行事,害人害己。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十一娘冷冷地道,“可对媛姐儿来说,你们却是带给她伤害的人。我禁你的足,也是想让你趁这机会好好地反省反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完,她吩咐沁香,“你送二少爷回屋吧!”
沁香战战兢兢地应喏,陪着神『色』抑郁的徐嗣谕回了丽景轩。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琥珀有些担心道:“夫人,我们这样和三夫人针尖对麦芒的,只怕会招来三夫人的忌恨!”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十一娘面『色』冷峻,“难道我帮着谕哥陪不是,三夫人就会息事宁人不予计较?”
琥珀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忍气吞声呢?”十一娘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如金石相击般透着铿锵之声,“别说三夫人是想和我私下解决,就是闹到太夫人那里,我也不会让她半分。何况谕哥是我们屋里的人,我们都不维护他,岂不让他心寒?”
琥珀若有所思。
十一娘微微一笑,转身进门。
远远的就看见绣橼正和雁容站在穿堂前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