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儿的马蹄声正从潘家大门循着花园外墙向两侧圆开,潘厚仁刚才在小院里确实没听错,那就是马蹄声!
“锦衣卫拿人,潘诞速速就缚,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妄动,违令者斩之!”
随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将潘厚仁心中最后的希望打破,果然是锦衣卫,那个在朱棣死后就成为明朝最大诟病之一的特务机构,竟然来找潘家的麻烦了!
稍稍抬高一点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此时竟然让潘厚仁两股颤颤,若不是混元桩站的熟练,他此时非要摔个屁墩儿不可
。透过枝蔓,潘厚仁向花园大门处望去,一队队尖帽白靴,着褐衫,一手握柄一手紧持刀鞘的番子从大门口涌入潘家花园,精致的花草在这些番子脚下成了烂泥,踢翻的花盆围栏无数,两个正在拾掇的园丁,在潘厚仁眼前被几个番子抡刀砸倒,簌簌伏地发抖,却是连一声惨叫都不敢出!
在这些番子拥护之中,又有两名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的掌班颗管事,隐隐将最显眼的,穿着飞鱼服、系着绣春刀的一名掌刑千户拱卫期间。
刚刚潘厚仁看到的那一抹衣袂影子主人,就是这个年轻的千户。
“潘诞,莫要以为你做的事儿皇上就不知道,哼,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自缚跪行,莫要牵连了家人!”那千户大人的声调有些古怪,听的潘厚仁浑身冒鸡皮疙瘩:“这厮的嗓音怎么跟严宽差不多,难道也是个死太监?”
按照明朝的律例,太监自然是不能当千户的,故而潘厚仁的想法明显错误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锦衣卫都上门了,若是不能抓紧时间解决眼前这个难题,恐怕紧跟着潘家就要倒大霉了!
照理说潘家倒大霉也没啥关系,然而潘厚仁担心的却是潘诞这个平常养尊处优的老头子:“据说锦衣卫这种地方,神仙进去了也要掉一层皮才能出来,老爷子进去恐怕活不过三天,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弄到聚宝盆的线索啊!”
潘厚仁此时心中是很不甘,看着耀武扬威的锦衣卫,潘厚仁猛然一咬牙,躬着身子,碎步折返自家小院,他要救人,救潘家!
趁着锦衣卫还没有将潘家完全包围,潘厚仁决定翻墙而出,去找救兵!虽说以他的功夫或许能够将潘诞从锦衣卫手下抢出去,可是一想到这么个好好的家就要毁掉,潘厚仁心中也是极其不不舍——他才刚刚开始享受穿越之后的人生,还没有来得及调戏潘府里的小丫鬟,在大街上也只尾随过一个白尼而已!
“找黄俨和严宽,锦衣卫好歹也要给这两个死太监一点面子,唔,平西侯府也要去一次!”
循着院角的一颗大树,潘厚仁轻易的翻出那一丈多高的院墙,双脚才刚刚落地,耳边就听到战马甩鼻的呼噜声,吓的将身体一缩,将自己藏在旁边的大树干背后的阴影当中。
“千户有令,包围潘府,一条狗都不准放走
!”
传令声从不远处而来,紧跟着又是杂乱的马蹄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眼看锦衣卫就要完成对潘府这面围墙的包围,潘厚仁知道自己再不冲出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一咬牙,他双脚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羽箭,“咻”地冲出树阴,趁着两边围拢的锦衣卫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横穿过巷子,消失在巷子那边的重重民宅之中。
“什么人?”
“启禀大人,应该是在潘府外行乞的小乞儿被我等惊吓逃窜,标下看的明白,那不是从潘府里出来的。”
“哦,都精神点,千户大人说了,此事有误,拿你们的脑袋去向皇上谢罪!”
......
锦衣卫官兵之间的对话,循着潘厚仁激荡起的风,钻进他的耳朵。此时他已经背靠在一栋民宅的后墙上,兀自心跳不已。
“好悬,幸好遇上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潘厚仁却突然想起,黄俨跟严宽这两个家伙去闲逛昆明城了,一时间却是去哪里找人?
“看来还是只有先去平西侯府了!”
深吸一口气,潘厚仁转了个方向,朝着平西侯府而去。
跟富贵逼人的潘府气派相比,只隔着两条街的平西侯府却是低调而尊贵,镇门的不是白玉狮子,而是一对普通的青石貔貅。平西侯府的大门也没有潘府那么夸张,只不过守门的却是正儿八经的府兵,刀枪明亮,军容整肃,八条大汉分左右而立。
以潘家和沐家之间的关系,潘厚仁乃是平西侯府上的常客,就连守门的军汉也都跟他熟络的很,事实上,这些军汉都尊称潘厚仁为:小教习。
称潘厚仁为“小教习”,那是因为龙镶天在世时,就是沐晟麾下军队的总教习,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总教官。在如今这个讲究尊师重道的时代,总教官的儿子,那当然是要受到格外优待的
。
进入平西侯府之后,潘厚仁也没有心思去看平西侯府里的风景,这些东西他脑海里的记忆当中都有,犯不着急于一时去欣赏,抓着一个下人,问明白那沐晟正在书房,潘厚仁就直接赶去书房,面见沐晟。
虽说沐晟乃是封疆大吏,本身也是个武将,但平常时候也着便装,正在看书,潘厚仁敲门进来,将眼前这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跟记忆之中的沐晟对上号之后,当即跪下,大声道:“厚仁求侯爷救命!”
“厚仁,你这是怎么了?”
沐晟放下手中书卷,起身一把将潘厚仁抓起来,惊讶地问道:“你又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事出来,需要我亲自出面?”
从沐晟言语当中可知,这位侯爷纯粹是想歪了,习惯性的联想到潘厚仁是不是闯了祸,可见过去的潘厚仁在沐晟心中是何种形象。
“侯爷,不是救我的命,而是救我们潘家,整个潘家!”
潘厚仁顺着沐晟探手,站起来身来说话,他本身也不习惯跪着跟人谈话,哪怕此人是自己的长辈也不成,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书房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的主人还没有走进书房,就已经在外面大吼大叫:
“侯爷,不好了,锦衣卫包围了潘府,要拿人抄家了!”
“锦衣卫?”
沐晟那张沧桑的脸上也变了颜色,见他眼神挪向自己,潘厚仁连忙点头,“是的,我是拼命跑出来的!”
“来人,备马,点兵。”沐晟乃是武将性格,行事干净利落,他没有丝毫迟疑就发布命令,随后又和颜悦色地对潘厚仁道:“厚仁啊,你暂且在王府里呆着,等我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这个当口,潘厚仁自然是不会反驳沐晟的话,只不过他心中还另有打算。
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即便是沐晟在云贵一带权势滔天,但毕竟还是个忠臣而不是权臣,若是锦衣卫来的名正言顺,以沐晟的为人,怕是顶不住。在潘厚仁看来,还是要找到黄俨和严宽这两个从朱棣身边来的太监,才能制得住锦衣卫。
故而沐晟对他的交待,跟耳边风没啥区别,沐晟前脚才离开,潘厚仁后脚就从平西侯府溜了出去
。
昆明虽然大,可潘厚仁好歹也是地头蛇,加上黄俨和严宽两人都是外地人,要打听两人的消息,就更加容易了。
问了几个人之后,潘厚仁就寻到黄俨和严宽的踪迹,从两人离开潘府之后的路线来看,竟然是毫无规律可言,真是在闲逛。
“两位兄长,可是找到你们了!”
即便此时勉强算是早春,可是潘厚仁的背心此时都已经濡湿,那是给汗水浸的,幸而他基本功扎实,跑了几条大街,都还算呼吸平稳,只是脸上的焦急神情却不是他装出来的。
“三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焦急?”
当黄俨和严宽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先开口说话的总是严宽,而黄俨则是双手在身后一负,两眼望着潘厚仁,似是若有所思。
“两位哥哥,今儿晚上的夜饭,怕是不能去小弟那里用了,小弟则是特意寻两位哥哥,告知一声,这就要回去了!”
潘厚仁这是在玩心机呢,他知道两个太监有求于己,同时他们身上的任务,还要着落在潘家身上完成,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潘家扫荡。
潘厚仁猜的也算比较准确,然而,他却不知道,那锦衣卫身上的任务跟黄俨和严宽两人想差仿佛,更重要的是,黄俨早就已经知道锦衣卫会来这么一出,他却是故意没有告诉潘厚仁的。
故而,此时潘厚仁的神态语言,已经让黄俨心中猜透究竟是何原因,只是潘厚仁不明说,那黄俨竟然也就稳坐钓鱼台,任由严宽发挥。
“呀?三弟,这不是都说好了么?临时要改,你瞅着天色…三弟,究竟发生了何事,不如说出来,让两位哥哥帮你合计合计?”严宽对潘厚仁说话,却又时不时转头去看黄俨的脸色,两人间这种情形,潘厚仁却是没有注意到了,他还在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路子走着。
“不瞒两位哥哥,那锦衣卫刚刚将潘福团团围住,小弟都是拼着命才逃出来,为的就是通知两位哥哥,可千万不要再回潘福,自投罗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