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刚刚入行没多久的菜鸟，曾璃的演技其实真不能算有多强，但作为标准的科班体系产物，下限是绝对有保障的。

哪怕是临时突袭，她入场之后的第一条表现，就直接甩飞了姜桦。

秒进状态的哭戏，节奏清晰的台词，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配合……

感染力和爆发力都是相当不俗的水平。

导演也一直没喊停，直接一条到了最后，“景飒”情绪失控爆发抱住了“赵磊”。

表演结束，全场立刻响起热烈掌声。

被现场处刑的姜桦虽然有点尴尬，但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差距太大了，不认不行。

曾璃鞠躬致谢，刚想松口气，却发现导演蒋佳俊依旧眉头深锁，并没有什么赞赏的意思。

她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靠了过去，“导演，是我的表演有什么问题吗？”

蒋佳俊拧着脖子看了半天回放，眉头越皱越紧。

挠了挠头后，他竟然直接越过曾璃问向了后面的江南，“靓仔，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江南琢磨回味了一下，嗯……瘦是瘦了一点，但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不含糊。

刚才拥抱时候撞那一下，还挺瓷实。

“靓仔？”

“啊？”江南回过神来，急忙摇头，“没什么感觉啊。”

蒋佳俊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然后对曾璃叮嘱道：“刚才这条连贯性和情绪转换都做得不错，但稍微有点用力过猛了，能不能再调整一下试试？”

“可以。”曾璃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

被拿出来当教材用，结果冒出出现了翻车迹象……

丢不起这个人啊，必须把脸面挣回来！

拿起剧本过了一下剧情和台词，曾璃重新回到了场上。

这次刚演到一半，蒋佳俊直接就喊了“CUT”，理由是“依然太用力”。

第三条、第四条……

曾璃也终究步了姜桦的后尘，陷入了无尽的NG循环中。

明明只是一场随时可以结束的示范表演，但曾璃仿佛跟导演较上劲了，死活不肯主动认怂。

蒋佳俊也不惯着，你不肯下来是吧，那就继续磨。

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连着十几条后，依旧没达到导演的要求。

偏偏这时，由执行导演带队去地铁采景拍摄的B组，班师回朝了。

边上看戏的吃瓜群众瞬间又多了一大堆，陆易林欣如等主角全部在列。

曾璃明显已经有了红温的迹象，估计是快到破防边缘了。

而最想哭的人，肯定还是江南。

你们怄气斗法，我是无辜的啊！

眼看曾璃又想披挂上阵，他终于忍不住了。

“等一下……那个，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曾璃豁然扭头，眸光里带着一抹怒意。

“先别急着瞪我，要论郁闷，我比你惨多了。”江南没好气道：“可你继续这么演下去也是无用功，我感觉……可能你一开始选的路径就是错的。

曾璃目光一寒，“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江南开口道：“如果姜桦姐的情况叫做不会演，那么你现在状态其实就是……太会演了。”

话音一落，周围众人都有点懵。

什么叫太会演？

唯独导演椅上的蒋佳俊，豁然眯起了眼睛，眼底精光直射。

“太会演……太会演？”曾璃仿佛也悟到了什么，开始反复呢喃起来。

“一个为了家庭辞职回家养胎的女人，结果却遭到了丈夫的背叛，对于女人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

“在信仰破灭天崩地裂的时候，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到底会是什么样？你给出的答案，就是哭，很卖力地哭。”

“你在调试各种哭法，恨不得调动脸上甚至脖子上的每一块肌肉来配合表演，恨不得把你毕生所学全部表现出来，确实是很精彩的炫技……但问题是，这种状态它真实吗？”

曾璃脑袋里忽然嗡了一声，眼睛都直了。

“按照你这种理解，如果是一個男人遇到了这种情况，是不是就该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一直哭到青筋暴突声嘶力竭？然而现实中，真的有男人会在绝望崩溃时哭成那样吗？”

“对于男人来说，一根烟、一盏路灯、一个蹲坐的影子，那就是世界末日的画面，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画蛇添足的东西。”

“沉默有时也可以震耳欲聋，无声处的惊雷，往往更加炸裂。”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这是一幅极其荒唐的画面——一个龙套在给中戏金花讲戏，边上的听众里还有国内第一小生、湾湾当红女星、香江当红导演……

更离谱的是，竟然没人出声反驳这个龙套的讲解，反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后，导演椅上的蒋佳俊直接站了起来，一边啧啧赞叹一边用力鼓掌。

“精彩，太精彩了，好一句‘沉默有时也可以震耳欲聋’，好一句‘无声处听惊雷’，一针见血！”

“靓仔，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江南摆摆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就纸上谈兵而已。”

“少来少来。”边上的陆易都看不下去了，笑骂道：“过分谦虚可就虚伪了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伱小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周围笑声一片。

曾璃默默沉思了一会儿后，目光复杂地看了江南一眼，然后再次站起身来。

“导演，我知道怎么演了。”

这次上场，她没有再表现任何浮夸的“哭技”，就只是那么安静地坐在路边，双目空洞地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

形如枯槁。

繁华的车流和她的死寂形成了剧烈反差，不需要任何台词和动作，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而当一行清泪无声在她脸上滑落时，连导演席上的蒋佳俊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这样的镜头，放在电视剧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然后江南入场，开始了舔狗的花式表演。

相比之下，他的这段戏真的是毫无难度。

舔着舔着，曾璃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仿佛有决堤的迹象。

最后她猛地坐起身来，直接飞扑着抱住江南，失声痛哭起来。

压抑了整整一肚子的负面情绪，毫无保留地尽情宣泄了出来，却碰巧和角色状态达成了形式上的共鸣……

有了前面的死寂作为铺垫，这会儿的爆哭也就显得格外动情。

“这个反差……构建得好啊。”蒋佳俊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然后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

这小子，绝对有当导演的潜力！

太有灵性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段精彩的戏里，唯独“原配”姜桦，这会儿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是，你们都演成这样了，让我怎么办啊？

眼看周围的目光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江南拍了拍曾璃的后背，轻声提醒：“可以了。”

曾璃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触电般缩了回去。

啪！啪！啪！

全场掌声雷动，板了一下午脸的蒋佳俊，也跟着起身鼓掌。

麻利地用纸巾擦掉了泪痕，曾璃终究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对这种精神崩溃状态下的行为逻辑，这么清楚？”

江南双手插兜，唏嘘地叹了口气。

“因为就在前两天，我刚刚亲眼看见过一个真正崩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