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春桦的资历和人脉，都是毋庸置疑的。

在内地，他从《少林寺》开始就已经在影坛崭露头角，后面接连出演了一系列的电视电影作品。

演得了拳打脚踢的《少林》系列，也演得了国师的《红高粱》，这么多年下来，和圈内三教九流多多少少都有交情。

借着李莲杰南下大杀四方的机会，他同样也在竞争激烈的香江影坛闯出了一点名声，当得了龙虎武师演得了戏，几乎成了李莲杰那几部古装大片里的固定反派……

这样的人脉资源，砸在谁头上都得迷糊。

唯独挂逼不会。

江南太清楚了，功夫片市场和港圈一样，已经是落日余晖。

随着特效时代的到来，武指和武师的生存空间将会变得越来越小，只剩头部一帮大佬还有饭吃，剩下的全得挨饿。

等到互联网资本大规模入场，情况将会变得更糟糕。

360度环绕特写加鼓风机死命吹，后期再来点慢放或者加速特效什么的，打戏就算完成了。

哪怕把武戏拍成幼儿园打架的既视感，一样有韭菜吹捧买单，那还要武指干嘛？

这是大势所趋，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江南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坚持做好自己，不随波逐流而已。

但想要做人间清醒，也是需要资本的，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年。

分秒必争。

看到江南犹豫沉默，计春桦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个情况显然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但他还是笑着打破了僵局，“没关系，不用急着决定，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江南暗暗松了口气，“谢谢计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不是考虑要不要答应，而是考虑怎么体面地婉拒，才不至于跟这位光头大佬结怨。

晚上六点，剧组收工。

“来，干一杯。”

戏外的乔帮主可没有戏里那么信守承诺，灌起酒来一点不含糊。

好在他选的馆子菜还不错，就着下酒还挺有滋味。

吃到一半，借着碰杯的机会胡君忽然问了一句：“老弟，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来了！

江南放下筷子，“有点迷惘，帮主给指点一下迷津？”

“指点个屁。”胡君笑骂着放下了酒杯，擦擦嘴道：“其实说起来也不怕你笑，前两天看你做事挺实诚，而且为人还知进退，就想着拉你过来当助手用。”

江南听着恍然大悟。

我就说呢，没头没脑说了那一通话。

原来是打这主意？

“帮主，你不是有助理吗？”

“年底就要回家结婚做生意去了。”胡君摇摇头，“所以这段时间我正物色帮手呢，本来看你挺合适的，但是这几天看下来……你小子根本不是池中之物，不可能久居人下的。”

江南面露讪讪，没反驳。

也没必要反驳，太假。

毕竟这几天他在剧组到处奔波献殷勤，图什么？

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了人。

“但我确实很喜欢你小子身上这股灵性，是个能干事的。”胡君笑眯起眼睛，“所以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拍完这部戏，我马上要南下去香江发展，进一步拓展人脉和事业版图，你要是能耐得住性子，就先跟着我跑两年腿，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你找一份出路，你看如何？”

一席话诚意满满，江南听着心里有点小感动。

一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根橄榄枝了。

很吃香，但也让他很苦恼。

斟酌了好一番后，他很认真地开口道：“帮主，你别笑我不知好歹口出狂言，但我觉得……你这个时候跑去港圈打拼，未必是什么好主意。”

一听这话，胡君顿时面色微变。

都是明白人，有些话的弦外之音大家都听得懂，这是变相拒绝了。

虽然已经猜到十有八九会是这个结果，但胡君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眉头不自觉就拧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捋了捋头绪，江南答道：“帮主，别看港台娱乐圈依旧红火，但其实已经是落日余晖，颓相已露。”

“而国内市场正好相反，国家经济腾飞已经势不可挡，用不了几年华国就会变成世界最大的文娱市场，这個时候扎根国内市场继续耕耘，长期收益绝对强过南下镀金。”

江南说得很认真，可胡君却直接听笑了，“伱小子还真敢说，传出去不被人当傻子？”

“帮主，我是厚颜认你当朋友，所以才说这种掏心话的。”江南诚恳道。

“行，诚意感受到了。”胡君又端起了酒杯，“来，走一个。”

很显然，他没兴趣听下去了。

江南也很配合，没有继续争辩，因为没必要。

这是2002年，华国还在埋头“韬光养晦”，平头百姓的生活质量和消费水平别说跟欧美比，跟港台相比都差了一大截。

也正是这种巨大的差距，才给了各路罕见公知崛起发挥的舞台，“华夏落后世界一百年”的思想烙印，深刻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时候你跟人说：用不了几年华国经济就会开始腾飞，综合国力迅速甩开小日子直追鹰酱，不出二十年就成为事实上的全球第一消费力市场……

没当场把你送去精神病院挂急诊，都得嫌对方冷血不做人！

胡君显然也是不会信的。

江南原本还担心帮主心里会不会有疙瘩，结果酒足饭饱之后，帮主忽然塞给他一张名片。

名片很干净，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都没有，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

王晶花。

看到这个名字，江南心里猛地跳了一拍。

华娱第一经纪人啊！

“帮主，这……”

“花姐，我的经纪人，在圈内还算有点地位，人也不错……嗝。”

胡君喷了口酒气，“名片你先收着，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过几天我攒个饭局，成不成看你自己本事了。”

江南是真有点感动了，可都没等他道谢，胡君就揽着他肩膀出了门。

“走了走了，别磨磨叽叽的，我就不爱听酸话。”

回到旅馆，江南本想洗个澡冲掉身上的酒气，结果洗到一半……断水了。

打电话找前台老板娘，两手一摊表示没辙。

再多说两句……三十块一天的旅馆还要求这么多，有完没完了？

挂了电话，江南郁闷地不行。

他高度怀疑这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至于原因……因为他消费不达标！

连着住了几天，每晚都有涩涩的小卡片塞进来，结果他一次都没消费过。

那可是人家的附属产业，这么不给面子，能给你好脸色？

听听刚才刚才那电话，老板娘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三十块一天”。

不能再明显了。

唉。

诗和远方虽然美好，但眼前的苟且更难熬啊！

擦了半天肥皂泡泡，忍着一身滑腻不适，他准备熄灯睡觉。

结果这时，床头的二手诺基亚忽然亮了起来。

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刘亦茜。

啧。

02年就有电信诈骗了吗？

“你好，我是秦始皇。”

回复完，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