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晚上还热的很,晚上十一点多了,街上的夜市也的没有半分要打烊的意思,繁华市区甚至还堵车。
附近工厂多,很多年轻人刚下夜班,三三两两的聚在大排档上喝着酒。
前面有小贩堵着路,江殊车过不去。
虽然城管已经让挪了,但挪好也得二十来分钟。
江殊见此干脆熄了火。
下车,走向旁边的小商铺。
开口之前,江殊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支付.宝余额。
剩几毛。
卡是凌舜管着,买烟的话,凌舜能收到支出记录。
“大哥,买啥?”看店的小伙子见着江殊一脸为难的盯着手机,主动问道。
“买盒烟。”
“噢。”小伙瞥了一眼门口的车,没等江殊开口,顺手拿了最贵的。
“不,最便宜的就行。”
江殊一面说着,一面翻着兜。
有一块的,有五毛的,连张五块的都找不出来。
“外面停的…是你的车吗?”看店小伙看了看江殊的车,又看了看柜台上不断增多的硬币,将信将疑的问道。
“是啊,老婆管得严,很奇怪吗?”江殊数够钱,把硬币推了过去,“你数数。”
“还真的,第一次见管这么严的。”小伙说完之后,数着钢镚,“大哥,烟今年涨价了,还差五毛。”
江殊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翻着口袋。
从小江殊就没体会过缺钱的感受,活了快四十年了,第一次为了五毛钱烦躁。
买完烟之后,前面的小贩还没挪完。
趁着外面有风,江殊赶紧趁机抽了两根,瘾过去就掐了。
抽不完的烟也不敢往车里放,偷偷放在附近水管后面的砖半夹层里,希望下次来还在。
上了车之后,江殊拉上窗帘,换了件衬衫,又喷了点香水,这才重新启动了车子。
医院的位置有点偏,今天凌舜有夜班。
三十出头那会儿,有一次因为过度饮酒吸烟,很不幸,在凌舜工作时间和他相见了一次,还是被急救车送过来的。
从那之后,烟酒就被管的严了。
生意场上酒不能完全避免,但烟基本可以。
可这个不好的毛病从高中就有,一时间想戒真的挺难的。
江殊自己也知道的控制。
就是偶尔还是控制不住。真控制不住了也只敢悄悄抽一根两根,不敢和以前一样毫无节制。
多次的“偶尔控制不住”,导致现在多一分零花钱都是奢望。
停好车之后,江殊轻车熟路的找到儿科急诊室,先观察了一圈,暂时没人挂号,诊室里也没人。
凌舜在低头看书。
江殊没打招呼,顺着墙根蹑手蹑脚的溜进去。
看了一眼,凌舜还在专注看书。
才悄悄的,一点点挪到了他背后。
凌舜依旧不紧不慢的翻着书。
这个点没病人就没声音,掉根针都听得见,更何况那么大一个人从门口移到背后。
这种幼稚的把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凌舜配合他被吓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突然,眼前的文字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手,蒙在眼睛上。
“谁啊?”凌舜的声音有点警惕,整个人不禁坐直。
“哥哥。”
“是我啊。”
还是熟悉的声音。
不管过了多少年,每次小别之后,都能听到这声撒娇一般的哥哥。从少年时期就是这样,现在都这么大个人了,当初的有的同一届的同学的孩子都该准备高考了。
一点长进都没,还是这么喜欢粘人。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问完之后,凌舜感觉到原本蒙在眼睛上的手,渐渐的抱在了心口。
“刚才,哥哥在看书。”
“这段时间哥哥好忙啊,回家晚不说,要么睡客房,回卧室也非要睡沙发上。”
“怕吵醒你,而且早上走的早。最近入秋了,流感患者多,你没事别往医院来。”凌舜的声音很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他就能下班了。
刚看完表,倏地,耳垂上传来一阵轻痛。
虎牙的触感尤为清晰。
拿着书本的手,顿时怔住了。
“我还在工作……”
“我知道。”
耳边的呢喃软语。
不管过了多久,凌舜还是对这个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只要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整个人就不禁发软,心跳也迅速加快。
“知道你还……”凌舜话没说完,耳边又是传来一阵温热的吐息。
“凌医生,我病了啊,今天晚上要是不好好帮我看看病,我真的会病死的。”
“不信你看,都发烧了,每天夜里都高烧不退。”
凌舜还没来得及说话,拿着书的手就被抓住了。
被江殊牵着,缓缓的往对方身上引导。
还没触碰到,凌舜就先一步挣扎着甩开了江殊的手。
“我在工作!你别在外面闹腾。”
“给我看病不是工作的一部分吗?”江殊依旧不依不饶的贴在凌舜颈边,有意无意的拱着,继续低声说道,“医生,您给别的病人看病,也会脸红气喘成这个样子吗?”
凌舜:……
掰又掰不走这块儿牛皮糖,但诊室的门敞开着,随时都会有可能进来人。
无论怎么调整呼吸,呼吸声都还是重的很。
细碎的轻吻从耳垂,渐渐的转移到后颈。
凌舜刚想伸手掐他。
突然,诊室外传来脚步声。
江殊识趣的赶紧起来。
是来换班的医生。
“小凌,该换班了。”来替班的医生算得上年轻,身材瘦瘦矮矮的,头发扎成马尾,顺手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
“好。”凌舜不自在的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诶,你弟弟又来接你了?”
“是啊。他也刚下夜班,就顺道一块儿回去。”江殊经常往这儿跑的事儿,医院里的同事都有目共睹。
刚开始还会好奇哪儿来的人天天粘着凌舜,后来都知道是感情特好的兄弟俩。
走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扣上安全带之后,凌舜就倚在车窗上。
困。
尤其是流感期,一天天工作就没休息过。
中午反锁诊室门好不容易想睡一会儿,没十分钟被病号家属哐哐哐敲醒。
凌舜经常思考要是辞职了,能去干点什么。
不过看着同龄的同事有的头发都秃成地中海了,凌舜又觉得对比起来自己不是那么累。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凌舜感觉到有人帮他肩膀上垫了个枕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凌舜才算有点清醒的意思。
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
江殊在一旁的驾驶位上看着工作上的事情,“哥哥醒了?”
“怎么到家了不叫我一声。”凌舜把座椅靠背调直,声音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还带着几分惺忪,有些含糊。
“我亲你你都没醒,叫你能醒吗?”江殊抬头,顺手关掉了暖风。
凌舜打了个哈欠。
还是困。
“醒了就上楼再睡,明天虽然不上班,但还要回母校。”
“好……”凌舜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四肢都沉甸甸的,脑子不断叫嚣着需要睡眠。
迷迷糊糊之间,唇上突然凑上来了一处温度。
“呜……”
呼吸突然被制止了。
凌舜一时间有点不太舒服的别了一下头,但还是没能挣脱。
“江太太,再不起来我就要抱你了。”
唇边烟草残留的味道,而且是有点劣质的烟草。
凌舜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明明管着江殊不让他碰烟的。
“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偷偷买烟了……”
江殊突然离开了一点。
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凌舜。
“就抽了两根…哥哥我错了。”
“‘我错了’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悔改过几天?”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凌舜的声音还是有点哑,“正好该休假了,再来体检一次,你可长点心吧。自己的身体就爱惜点,万一……”凌舜没再说下去,及时住了嘴。
下车走向地面的时候,凌舜拒绝了江殊拉手的请求。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
“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错了。”江殊厚着脸皮说道。
凌舜没反应。
“我真的错了,以后不会再糟蹋自己身体了。实在是克制不住会和哥哥请求好不好,你允许了就抽一根。”
“看你表现再说。”
江殊就这么一步步跟在凌舜后面,无意笑了两声。
怎么说,江殊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喜欢这种……糟蹋自己身体,换来对方的生气和心疼。
这种病态的关怀带来的快意,比烟要难戒的多。
除了在卧室的时候,只有这种病态的情绪才能让江殊深刻的体会到,凌舜心里他是最重要的,是爱着他的。哪怕平时再怎么口述,再怎么照顾,都不如伤害自己换来的关怀淋漓尽致。
回家之后,凌舜还是走进浴室,随便冲了一下,洗掉一身的消毒水味才爬上.床。
几乎是躺下的瞬间,背后的人就抱了上来。
“不行,今天真的太困了……”
“我就是抱着哥哥,可没说要做什么啊。”
“……”
“晚安。”
说完之后,脸颊侧落下来了一个吻,唇在那处皮肤上贴了很久,才舍得分开。
“晚安……”回完之后,凌舜就闭上了眼睛。
还是江殊臂弯里的温度最适合休憩。
.
当年两个人就读过的私立高中,经过多年的变化,虽然名校率和一本率还是排的上号的,但因为根据实时策略学费必须减少,教育补贴又跟不上之后,硬件设施渐渐的就落后了。
不过当初从学校走出去的学生,功成名就之后,看着母校渐渐没落,大多都会尽所能及的赞助。
江殊也是不例外,暑假的时候以他和凌舜的名义给学校建了一座天文馆,把宿舍楼重新翻修了一遍,除此之外还捐了一笔钱,作为高考后考上本科的贫困生的资助基金。
八月底是新一度的开学典礼。
两个人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母校看看。
多年定居在南方沿海的城市,除了过年,很少回过首都。
首都的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热。
走在以前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桂花甜腻腻的香气混合着蝉鸣,瞬间就回到十几岁的年纪,穿着校服背着双肩书包,忐忑不安思考着今天上课老师又会讲什么新知识。\
只不过今天,两个身上穿的都是整齐的西装。
这么多年,江殊从当初那个嚣张无度的不良少年,变得斯文了不少。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有些胡茬没彻底剃干净,反倒是增添了几分中年人特有的韵味。
凌舜不一样。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气质还是和当初念书的时候一样,干干净净的。那种青涩感哪怕到了中年,也很难消退。
穿上西装踏进校门的时候,和当初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少年如出一辙。
“待会儿签完捐款协议之后让你上台讲话,可别傻愣愣的说你以前天天逃课打架吸烟喝酒。”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凌舜还是跟关怀智障似的叮嘱了一句。
“我哪儿会这么傻,编也得把我的个人经历编的励志点。”
进了校门之后,江殊负责签署各类文件和验收天文馆以及宿舍楼。
凌舜因为学生年代成绩优异,又被保送过,被学校安排着和成绩好的学生单独交流。
说是传授给学弟学妹们一些学习经验。
学习经验这种事儿,很难传授。
其实就是坐在一间教室里,大家随意唠唠嗑。
“听说当初江先生去环游世界做义工,是真的吗?”
“是啊。主要是做特殊教育,有的地方特别不安定,还在打仗。他还和我说他挨过好几次槍,回来的时候有的弹片都长在皮肉里,通过手术才取出来。”
“对了凌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我?按周岁算,今年四十整。”凌舜回答道。
“哇!真的假的?”
“我爸今年也四十,看起来比凌先生年长的多!”
凌舜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真的啊。”
又闲聊了一会儿,这些学生才被老师叫回教室上课。
凌舜把教室里凌乱的桌椅摆摆好,刚没掏出手机,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夏日的阳光有点刺眼,可落在面容上,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凌舜抬头,正好看见了江殊,日光散在肩头,半个身子落在阴影里。
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你什么时候来的?”凌舜走向他。
江殊没直接说话,只是把手上的信封递了过去。
“干嘛?”凌舜笑着接过,拆开。
经过时间的打磨,江殊当年那种狗爬一样的字体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一行行行云流水的字迹。
‘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当时雪后初霁,世间万物都是沉寂的素色。只有穿着旧校服,小心翼翼站在我家门口的少年带着点色彩,当时我就想,要把这点色彩捧在心尖上,好好疼一辈子。’
字很短两行,写的也潦草,很明显是临时赶出来的。
凌舜低头看着,有些不太好意思,耳垂都有些泛红,情不自禁笑了出来,“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来的路上看见小情侣在递情书。”江殊说完之后,朝凌舜走近了两步,挑了张课桌,坐了上去,“那个学生接过情书之后,两个人就偷偷接吻了。”
江殊说完之后,转头看向凌舜。
明明好好对视着。
不知那一秒出了问题,突然就拥吻在了一起。
渐渐地,凌舜坐在了桌子上,江殊则是站了起来。
吻了不知道多久,两个人才稍微分开了一些。
单薄淡色的唇上,因为沾染水迹,变得红润光泽。
“哥哥。”江殊依旧是没从凌舜唇边起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儿。”
“什,什么?”
“想让哥哥穿着西装皮鞋,在教室里……”
江殊故意没说完,突然拽起凌舜的脚踝,往他自己身上引。
熨烫好的西裤,一下就多了几分褶皱,江殊低声请求道,“哥哥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