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奇男子(1 / 1)

帝姬睡得很香,昏天黑地,甚至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累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难得的没有做梦。

但灵应宫内就比较紧张这群皇子和帝姬们的寿命都是颇为薛定谔的,别看他们平时金尊玉贵地养着,冷不丁说没就没一个,你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吃什么不消化了,还是吹风着凉了,是受伤了还是落水了。

反正成年之后还好,基本上不作死就能奔着而立之年去,但没成年之前,那都是内侍宫女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他们这么惴惴不安地等着帝姬醒来,医官说一句万事大吉,他们就真有心思过年了。

但宫外一点没受影响。

不仅王家沟的百姓开始筹备年货,那些自汴京回来的,还有平日里驻守在城外的白鹿营士兵们,都得到了一份年假。

其中长途跋涉回来的一百人最好命,他们的假期允许被使用在过年,于是就得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背上自己的行囊,施施然离开军营,走上几个时辰的山路,最后在太阳还没有落山前,站在自家蓬门前扯着嗓子喊一声当然其中许多人连这一嗓子也不用喊,因为村口但凡有个还不忙着回家的闲汉见了,立刻就会替他喊出声

“张小驴回来了”

一片片破旧茅屋,炊烟袅袅中,乡邻亲友的脑袋就都探出来啦片刻后就有人飞快跑出来,亲亲热热地高喊一声,再接过他肩上的扁担,或是手中的包裹总有这么几个手快的,比人家自家亲人还要手快

小驴子又长高啦

阿婶取笑哇,我已经二十八了,怎么长高

那就是又壮了在营里日日都吃酒肉的吧

哪能呢,也就是打仗回来

我就说你去了白鹿营,必定每日里有酒有肉哎呀呀呀这包裹里是什么这么香哪果然发达了你叔天天盼着你回来,盼得眼睛都快瞎了正好新煮的饭,你家做饭晚,饿坏了吧快来吃饱了再回去

一般到这时候,再迟钝的家人也跑出来了,不仅跑出来,还会赶紧将归乡的士兵从不靠谱的亲戚手里解救出来再不解救,他要是吃了他叔婶家的麦饭,那能白吃吗不得打开包裹,留下点儿东西

这还得是叔婶手慢,要是手快些,大半个包裹就留下了

等到这哥们终于被解救回家时,围在他身边嗡嗡叫的婶婶就暂时消停了,可还有更机智的叔伯腆着脸进去,被客客气气往外送时还不忘记嚷嚷几句“你看看你侄儿今岁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小时候就爱跟着你屁股后面跑,你提携提携他都知道灵应宫现在还要人呢要是不能进营,你让他跟着医官们学点手艺也行啊”

兴元府藏在山里,小小的地方,没到半年就要被灵应宫搅得天翻地覆,渐渐换了一个模样。

比如张小驴回到家中,任由父母妻儿从上到下给他瞧个遍,听他讲出了大山的天地是什么模样,那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什么模样,那滔滔黄河什么模样,还有汴京城天啊那可是京城城墙那样高,那样厚,站在城墙下往上看,头晕目眩亏他还是个山民

他们这些士兵虽然在尽忠眼里憨得比真驴子没聪明到哪去,可在山民中的确已经是佼佼者了,原本就有几分聪明,现在更添了见识他们甚至还学了几个字

张小驴将行囊打开,仙符是没有的,帝姬是云端上的人,怎么会随便赐符可她给士兵们赐下了许多丹药,吃一粒,甜甜的,身上就有了力气。现在拿回来,媳妇就手疾眼快地接过,递给婆婆,婆婆郑重藏了起来,除非亲邻们谁个真染了病,他家才会小心拿出一粒,寻常可看不见呢。

但张小驴说,等转过年,这些仙丹咱们就自家留着,不用给出去啦

帝姬在兴元府的四个县城里都修了神霄宫,同时也改造了一下这些神霄宫的职能,要求道士们除了修仙做法事敲他们的金钟玉磬外,还要承担一点灵应宫的任务比如说给人看病,以及为“道童”扫盲。

就像赵鹿鸣和老道张其一吵架时所说的,正一派也好,神霄派也好,祖上的五斗米道都是靠给人看病和施舍米粮起家的,就算现在神霄派道士胡作非为的多,至少每个都识字,看得懂医书,其中有些还有点真本事。

于是帝姬理所应当地要求他们从道童里选拔一批当赤脚医生,同时再为他们一些便宜的草药和据说有法力,其实只是糖浆混了些草药熬成的小糖丸。

帝姬增加了一笔给神霄派道士发补贴的开支,同时残酷镇压了一切敢对此有所异议的道士。

道官李惟一几次三番想说点什么,但兴元府上下官员对此都是赞不绝口,甚至准备再写一次奏表夸夸神霄派怎么在别的地方名声都不太好,在兴元府就这么又乖又甜又亲民呢

这都是神霄派仙童的威力

无视了一些本土道士的牢骚和神霄派道士的眼泪后,大家都准备喜气洋洋地过这个年。

但在帝姬退烧,并开始处理政务后,她所接待的第一位灵应宫来客就不是很开心。

这位来客没有受到她的邀请,但算是受到了王善的邀请,因此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但仍然让她十分郑重地接待了他。

尽忠和王善一共给她带回了四百石的茶引,外加十五万贯的铜钱,按照王善所说,有四十石的茶引被他送给了这位来客,还有五百贯的铜钱。

至于为什么要送,尽忠当然是讲不出来的,讲不出,且不理解。但王善也讲不出,多少让赵鹿鸣有些无语“按你们所说,一路上送了八十石的茶引给京兆府这一路的人作打点,我也不说什么,但四十石专给他,是什么理由”

王善那张出去转了一大圈,但也没有沾染些汴京华贵气的瘦脸就低沉了半天,最后才说“他是去阶州买马的。”

“所以呢”帝姬还是不明白。

“他这个人,我觉得很好。”王善又说,“我的钱也不算给了他自己,他身上有公差,只是军中钱帛吃紧”

她皱皱眉,“也许是他骗你。”

“是,但帝姬细想,”王善说,“他一个鄜延军的人,为什么要去阶州买马”

按照现在的地图来说,鄜延军和其他许多军队都是轮换在陕西的兰州西宁附近,钉在西夏边境不远处的,而阶州虽然还在秦凤路上,地理位置已靠近成都,毗邻吐蕃。

这就会让人觉得奇怪,陕西人买马一般去西夏就是,为什么跑来四川呢

当然王善洒钱也不算是白洒,这个受了馈赠的人与他们的队伍一起入川,去阶州之前就跑来兴元府送锦旗了。

这人姓李,名永奇,是个都虞候,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样貌看着也很端正,有种陕西汉子的刚直,就是脸上带了些散不开的愁苦。

这次来灵应宫道谢,但也没能像兴元府那些官员豪强一样带些名贵礼物来,据说是在南郑城中犹豫了很久,买了些香烛和瓜果,算是非常不得体的礼物,因此愁苦上就更添了一点羞赧。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一番,顺便也观察了一下他身边的侍从。

侍从里有两个青年武官,看起来也是国字脸的赳赳武夫,勇武有余,忠诚似乎也可以信任,但头脑应该不是非常灵活的人光看着三个,赵鹿鸣就能理解王善为什么在他身上投资了。

但她还很注意地看了看那个站在李永奇身后的少年。

少年已经束发,看着大概十五岁左右,相貌肖似其父的端正,虽没有花蝴蝶那种白净秀丽的风格,但透着陕西汉子的刚毅。而令她注意到的是这个少年虽然目不斜视,但显然是个很机敏的人,她刚打量他几眼,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有些困惑地侧过头想看她一眼,但又立刻将目光移回自己父亲的座椅前方,一动不动。

看完了来客的团队配置后,赵鹿鸣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而今年节将至,朔风寒苦,”她声音很温和,透着并不冒犯的好奇,“虞侯为何不与家人团聚,而要匆匆南下入川呢”

李永奇摇了摇头,“臣有军令在身,不得不为。”

“是去买马吗”她问。

李永奇点点头,站起身来,“此来正为感谢帝姬高义。”

按说军令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但显然他这趟的任务里有买马这一桩,他们不能将战马塞包里带走,因此瞒不住沿路的官员,也就没啥必要瞒着了。

但正常买马没道理让他发愁,尤其王善还慷慨解囊。

她摆摆手,“我长日修道,钱财与我有什么用呢若是不足,灵应宫还有的。”

这位心理压力似乎很大的都虞侯看样子像是差点说出口“那你就再借我点”,但他的理智尚在,还是拱拱手,很得体的推脱了。

身后的少年就轻轻皱眉,似乎有点遗憾的样子,她见了,便顺理成章地问一句“未知都虞侯身后侍立者是何人啊”

李永奇转过头,少年已经很伶俐地从椅后转出来,抱拳向帝姬施礼了。

“犬子李世辅,”这位陕西大叔呵呵笑道,“尚未及冠,只是带出来历练一番。”

帝姬眼睛突然一亮,感觉脑内就有一个念头迫不及待地响起

大叔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再给你拿两万贯,你能不能把令郎留下来抵给我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