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土路上慢慢地走,夕阳透过帘子,将车内照得红彤彤的。
aaadquo你今日去白鹿营,倒与那个辽人小子很亲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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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使是指挥使,但毕竟是挂了个名的,对治军没什么出奇的见解,倒是自己这个侄子在营里走一圈,像是很喜欢这个用大大小小的木屋、草棚、帐篷搭起来的简陋营地。
现在出了营,见侄子还是一脸的心向往之,虞祯就忍不住打了一句。
小郎君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点头,“刘十七郎虽是北人,却也是个志诚君子,侄儿与他很是投缘。”
叔父身体没他好,精神头也没他足,将身体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你与他相交也好,听说康王殿下文武双全,也是位很得官家器重的皇子。”
他这样说完,却没有得到侄子的回应,不觉有些奇怪,睁开眼时,正看到侄子一脸踌躇。
“允文”
侄子便低了头,“侄儿听刘十七郎话中之音,帝姬来此种种,与康王殿下没什么干系。”
没什么干系虞祯就有些懵了,难道不是康王殿下忧心国事,未雨绸缪,送帝姬来借清修之名,整治军备,而是帝姬自己的意思吗
这是个思维误区,但这真不能怪他想差了呀谁家十二二小女儿是这样的她罚了内侍,逐了宫女,又绑了那些管事送进牢中,已经是极其胆大妄为的举动了,谁能想到她还能建起一个团练营这要当真是她自己的意思,难不成她还要亲临战阵吗
这是个快要将世界观砸碎的怀疑,花蝴蝶和李素就正在直面这个世界的真实,并且理智值飞快地往下掉。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盲目痴愚之神,就只是一个十二二岁的,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
“此非儿戏。”李素说道。
“我非儿戏。”帝姬应道。
“士兵操练不熟,前番山贼又缴获了许多兵甲辎重,”花蝴蝶说,“此战胜负未可知也。”
“所以我更得去。”
花蝴蝶就抓狂了,在李素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看了一圈,最后突然就冲到墙边,将墙上挂着的一张竹弓摘下。
“七斗弓,”他问,“帝姬拉得开么”
她冷静地站在那里,也不接,“都头这是在说笑么”
“帝姬会骑马么”李素问。
“我有两条腿,”她说,“我会走。”
这个冷笑话似的回答砸得屋子里所有人瞬间就要晕厥过去,可她平平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说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此战若胜,”她问,“有我的功劳么”
“自然呀”花蝴蝶飞快地说道,“帝姬若在意这个,下官去见宇文公,请他写一封”
她那双冰一样的眼睛轻轻扫过去。
“我出钱征募了他们,而今他们要入山剿贼,为兴元府的百姓冲锋陷阵,而我却安坐灵应宫中,受
朝廷的赏,”她说,“天下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帝姬虽然干的事很不讲道理,但她竟然是一个非常爱抡“大道理棒子”打人的人
这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就给花蝴蝶噎住了,不过死硬的主簿还没有。
“帝姬开私库,资粮草,令团练营军资无虞,来日受封赏已足无愧,不必亲涉险地。”李素说道,“况且帝姬纵去,又能做些什么”
帝姬眨了眨眼,“我能给他们写符。”
这可笑吗这不可笑。
团练营的憨憨们是为什么来当兵的为保家卫国吗那真是说笑了。
他们原本是为团练营的伙食和犒赏,可这些不足以令他们在死亡面前坚持住不后退,他们还是新兵,第一战打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那能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就只能是一些更加虚无缥缈,但又近在眼前的东西了。
“于公团练营为国,而我是帝姬;于私他们跟随灵应宫修道,我为白鹿灵应宫之主,”她说,“就这么办吧。”
关于作战的文书和会议这些,花蝴蝶都是很懂的,先找指挥使虞祯通个气开个会,再请指挥使去找安抚使打个报告,具有调兵作战职权的安抚使宇文时中拍个板,出具一份公文,流程就算跑完了。
尤其指挥使虞祯据说是个很有隐逸清净之气的典型文官,赵鹿鸣就更不担心他在其中吃拿卡要了。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做
主簿是要继续统筹调度辎重的,花蝴蝶却是要跟着她走,给她送进灵应宫才算完成职责。
夕阳西下,灵应宫大门紧闭着,只有两个内侍在侧门里张望,见她走过来,有小内侍立刻就跑出来了。
“禀帝姬,那个贼子很不安分,二番两次要逃走,被咱们留下了。”
她有点吃惊,“他倒很机灵,有人过来寻他么”
“咱们的人在灵应宫几处路口盯着呢,都不曾见,只怕再留着夜长梦多,”小内侍小声问,“帝姬是寻他来说话,还是送去县尉处”
“去县尉处找副枷给他戴上,但不要送去县府,食水也不要短了他。”她说。
身后的花蝴蝶就很迷惑。
“前番行刺的女贼,帝姬赦了,这次的山贼也要赦”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他一眼,没忍住就是一乐,走了。
花蝴蝶站在门槛外一愣一愣的,过一会儿看到曹福慢悠悠地走出来了,赶紧就凑过去,“曹翁曹翁”
曹福听完,“都头是问我帝姬心中作何想么”
花蝴蝶就小鸡啄米式点头。
“都头在班直内当差,遇到官家吩咐,也这么好奇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谁敢傻乎乎地得了官家的令,四处去问别人官家怎么想的呢
花蝴蝶忽然就醒悟过来,可这怎么能一样呢官家是官家,官家的心比天高比海深,帝姬
真不愧是官家的女儿花蝴蝶想。
老内侍溜溜达达地走了。
转眼就到了团练营出征的日子。
兵士们没什么感觉,战争和死亡似乎对他们而言还很远,是他们不能理解的东西。
他们比较操心自己那点行囊该怎么打,有的人聪明些,能把竹筒、筷子、陶碗、备用的草鞋,被子,都打到一个行囊里,甚至里面还能加点媳妇做的腌菜,拿坛子装着,封瓷实了准备带路。
禁军里有好脾气的就哄着来,让他们一个个将没用的东西都放下;有暴脾气就是破口大骂,还极其粗鲁地摔碎了一个人的腌菜坛,总算是给兵士们的行军负重降到一个比较正常的范围里了。
除了他们自己带的东西,每个人还要带上足够吃二日的速食干粮,据说是用醋炒的面粉,里面加了宝贵的油盐,但并不能令它变得好吃,当然山民们不在乎,这一个个油布包着的炒面刚发到手里,有人立刻抓起一把来吃。
不用说又是一顿打。
他们一个个小脑瓜就被这些占据了,当然也有人获得了特别的待遇,比如那个身强力壮,人熊似的阿皮,就得到了军官的待遇,行囊都给役夫背了,旁人还没来得及羡煞,阿皮就被领出去了。
那个漂漂亮亮的小白脸教头指着远处一个坐在车上,被一群人围着,因而看不真切的小姑娘,说
“一会儿给你派到她身后去,你就跟着她,要是进了山不能走车马,她坐竹椅,你依旧跟在旁边,她干什么你都待在她身边,解手的话你也不能离她十步远”
阿皮就牢牢地记住了,又问,“小人光跟着就够啦”
“憨货”王继业骂道,“动动脑子也该知道,让你跟着她,是防着有贼时,你须得背起她赶紧跑”
阿皮诺诺地又记下了,又问,“她那么干净贵重的小娘子,会让我背着走吗”
“到时你不要管她怎么说我喊你,或是你见到团练营被冲散了,或是夜里被围了,你就只管背了她走”王继业又说,“她全须全尾回了南郑,你有功她有个闪失,大家一起死”
指挥使虞祯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他自诩膝盖是不软的,毕竟是阀阅世家出身的文人,清高劲儿就点满了,很不爱在皇亲国戚们面前卑躬屈膝。
但在白鹿营的辕门前见到个一身运动短打装束,还被一群人围着的小姑娘,他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去了。
那不是帝姬那是个地雷是个一踩就炸的地雷啊这山里又是毒虫瘴气,又是悬崖峭壁的,尤其前面还有一窝贼稍有闪失,怎么和官家交代啊拿头和官家交代啊
昨晚收拾行囊时,他还苦口婆心劝说想跟着自己同去的侄子好好待在家里。
千金之子嘛,诗礼传家的小郎君嘛,不能和那些辽人小孩一样涉险的现在怎么说
帝姬走过来了,气色很好的十二二岁小姑娘,带过来几个同样短打装束的宫女内侍,跟自带的光环似的,走哪跟哪。
“太尉。”
虞祯那一肚子忧心忡忡的稿子都被噎住了。
aaadquo玩笑话,aaardquo她面不改色,aaadquo虞指使有经纶才,而今甘为百姓亲涉险地,颇有班定远之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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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敢与定远侯并论”虞祯自谦一句后,连忙说道,“倒是帝姬身份贵重,如何能”
“时辰到了。”她说。
金鼓齐鸣,该誓师了。
五百人的团练营,其实没啥需要誓师的,非要搞点仪式感,那也应该是上级过来讲两句,明确一下作战目标,然后将节钺或是刀剑郑重地递给指挥官,再然后大家高呼必胜,旗手扛起旌旗千万不要倒,倒了不吉利大家跟在后面,鱼贯出营。
现在虞祯有两个上级,一个是安抚使宇文时中,还有一个是灵应宫的朝真帝姬,这就有点尴尬。尤其是宇文时中简短讲了几句剿贼的重要性后,就将位置让给了一旁的运动装小姑娘,这场面就更不严肃了。
下面的兵士看着也不慷慨激昂,他们压根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也不懂啥叫有道,啥叫无道,啥叫致天之罚,啥叫天命殛之。
他们就愣愣地看。
小姑娘走上前了,高声道,“诸位当奋勇杀贼,无量长生帝君座下,待凯旋时,功德是尽有的仙符神水仙丹也是尽有的”
五百个道童忽然就沸腾了士气就上来了
“必胜必胜必胜”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小姑娘也在那振臂高呼,“必胜必胜”
旁边的指挥使大人呆呆地看着,一声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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