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9 天子的猫(1 / 1)

如果司空碎胆子稍微大一点,敢偷看下韩千户给裴元的那封信,他就能分清楚,裴元这会儿说的,到底是“最有利的决断”,还是“最有力的决断。”

见裴元回答的坚决,司空碎的眼神一紧,笑着自嘲道,“倒是我枉做小人了,原来裴千户是这般大公无私之人。”

司空碎不敢说的太深,顺势改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按裴千户说的来,要是后续裴千户改变了主意,咱们再慢慢商量。”

改变主意是不可能改变主意了。

相比起私下串联,准备逼迫他妥协的两个百户,裴元更愿意相信已经在草丛蹲好的老六。

他这会儿才大彻大悟,明白自己天真在哪儿了。

如果大明朝廷成了烂摊子,大明边军成了烂摊子,大明卫所也成了烂摊子。

那锦衣卫凭什么不烂?

任何人都有一个常识性的判断,如果某个地方忽然老鼠很多,那一定是猫出了问题。

——厂卫不就是天子养的猫吗?

等想明白这些事情,裴元对这些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情,都找到了解释。

韩六的心思,也被他一下通透了。

因为他有历史上的答案可循。

想想当今天子面对“京营废柴,边军难测”的局面,是怎么解决权力失控的?

若是依靠京营,那么早已盘根错节的势力,会让天子成为勋贵的傀儡。

若是依靠边军,大庆法王就得掂量掂量朱祁镇是怎么没的。

那朱厚照操作呢?

他十分大胆的把京营和边军对调,然后抓住了这个“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短暂时机,用义子们重新搭起一套班子。

接着,他开了个小号,以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名义,直接将那些兵马牢牢攥在手里。

所以韩六莫非也是打的这個主意?

说起来,裴元之前就觉得很违和。

他自己的档案空悬,连哪个衙门给自己发俸禄都不知道,反倒是手下清一色的镇邪千户所总旗。

甚至连新来的宋春娘,组织关系也是从经历司直接划进了千户所的。

只有他一直两边不靠。

这次要出任务,韩千户直接把剩下的四个百户,划拨了一半给自己,段敏还在大量征募投靠朝廷的江湖人士,随时会前来支援。

如果不算千户所正在出任务的那些人,说是镇邪千户所总动员了也不为过。

裴元设想了一下,如果他的位置缺位的话,这个位置会由谁来坐。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韩千户本人。

韩千户每每用“君可自取”来内涵自己,但是自己实质上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补位她的空缺。

这样反常的情况,再类比一下朱厚照的操作,韩千户的打算已经昭然若揭。

她先将裴元的档案空悬,让裴元成为她的影子千户。

然后利用裴元的缜密思维和组织能力搭建班底,最后等裴元把里里外外的事情收拾好,她直接来吃现成的!

而且糟糕的是,裴元压根不在镇邪千户所的编制之内。

哪怕后续威望再高,再能服众,也完全不能动摇韩千户的地位。

这简直是把所有的好处都算尽了。

呵呵,影子千户?

裴元脸上平静。

您在想屁吃啊。

司空碎观察着裴元的神色,见他没再说别的话,已经基本能确定裴元的底线了。

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糟。

他下意识便想叫人把外面的士兵都唤进来,抬眼一瞧,才想起院子中的那几个低级武官刚刚被裴元打发回房间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司空碎没有亲眼见到,但不难猜。

没有他们两个的亲口吩咐,那些锦衣卫军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叫进来的。

刚才他虽是作势答应,让陈头铁去喊人,其实便是故意要给他们个下马威,让裴元知道他们在那些锦衣卫心中的地位。

可惜,那裴元虽然年轻,做事情却很老辣,一见陈头铁那样子,便明白了究竟。

随后,裴元根本不给司空碎装模作样的机会,直接就扔牌不玩了。

现在嘛,尴尬的就成司空碎自己了。

他只能左右张望了一下,缓解了自己的尴尬,接着起身,自己去唤人。

裴元轻笑着看向司空碎的背影,还故意让澹台芳土看见。

他和澹台芳土的关系,本来就不愉快。

当初裴元初来乍到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个老匹夫为难了。

要说不在意,恐怕就连澹台芳土自己都不信,能恶心他一下,裴元觉得心境就很通达。

过了没多久,司空碎便进来。

这次他们带来的人不少,总人数估摸一下有一百人还要往上。

司空碎进来后,直接便向那些士卒呵斥道,“还不见礼。”

那些锦衣卫校尉、力士便齐刷刷的大声吼道,“卑职等见过千户!”

因为离得近,百余人齐刷刷的吼声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裴元却听着这声千户有些膈应。

若是之前也就罢了,说不定裴元还要沾沾自喜一番。

可是这会儿弄明白韩千户是把自己当成她的小号了,裴元心中就忍不住来气。

什么狗屁君可自取。

这踏马就是明目张胆的一次次说出来调戏自己。

逗傻子玩呢?

真就不怕老子能识破她的布局?

真是充斥着傲慢之罪。

裴元回想起韩千户每次说起此事的模样,心中真是想把六姑娘拉来爆炒个一万遍。

司空碎见裴元神游物外,不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裴元回过神来,向司空碎询问道,“该说的都给他们说了吗?”

司空碎脸上的容色仍旧就像是之前刚进来时那样,仿佛完全没经历过刚才那番争吵,他从容的说道,“裴千户的吩咐,我怎么敢怠慢。”

裴元却不信他。

在官场上单纯和轻信可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看了澹台芳土一眼,笑着说道,“澹台百户乃是千户所的老人,素来又得众望,韩千户的命令,还是由他见证一下比较好。”

澹台芳土对裴元的态度,自然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改观的。

但是如果现在不做,难道要等到裴元说的难听的时候,再自取其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