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捏起宁明昧的下巴,粗暴地把他的脸转来转去:“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和她多久没见了?四百年?六百年?距离我被封印在这里,应该已经过了至少几百年了吧。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活着?”宁明昧被他掐着脸,道:“看来那位故人给你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她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爱人?”那人于是仰天长笑,半晌,他道:“她啊……可是我的妹妹,朝夕共处了几十年之久的养妹。”宁明昧说:“是么,很荣幸能长得像你的旧识。说不定我们之间还有点亲戚关系。”那人继续说话,声音阴鸷:“她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被人暗算,困在这里,也多是拜她所赐。这数百年来的日日夜夜,我都在等着出来后亲手杀了她……你和她的眉眼,倒是像极了。”宁明昧又说:“不好意思,刚才话没说完,我是个孤儿……”那人的手骤然收紧,宁明昧的下巴上传来剧痛,一时间皱起了眉。那人细细地打量他吃痛的神色,又笑了:“你皱起眉头时又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你怎么长着这样的脸?这可让我非常……”下一刻,他骤然出手,将那把剑狠狠扎入宁明昧的身体!“唔!”“唔,还有反抗的力气?”那人中了一掌,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宁明昧向右一滚,左膝跪地支撑自己。他的手,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镜片下的眼睛冷冷看向眼前的敌人。因他的挣扎,那把剑只是刺穿了宁明昧的肩膀。这个喜怒无常的魔修,原本是要用那把剑直直刺穿他的脑袋,再把他的尸体钉在石壁上!刚醒来就串羊肉,这是何等残忍的杀人手法啊?宁明昧:“这人对我的脸就那么讨厌吗?杀我就算了,还要搞刺穿脑袋这种狠活?我都说了我是孤儿,说不定我妈和我爹还是被我害死的呢。小说的主角都是这么干的。按这样算,我算是他的恩人。这人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系统:……烂话说归说,形势还是很紧急的。比起之前的魔修,眼前的这个魔修的功法显然更加高深。此人需要用神树封印镇压,又改变了周围矿山的矿质结构,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宁明昧哑声道:“这是博士刚刚出站,就在会议上和院士呛起声来了。”眼前的这个魔修看起来,可是院士级别的修士。院士的一句话,重若千钧,谁敢不改研究方向啊!宁明昧对系统说:“我快死了,现在给我剧透一下,这人的修为有多高。”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满头冷汗:“大乘期……意思是比他境界更高的,只有渡劫期了。天啊你是怎么在这时候就开出这个怪来的?”宁明昧看了一眼这矿山内部的幽光:“还是被辐射变异过的。”这人放漫画里,怎么都算是个钢铁之躯级别的超级英雄了。系统:“卧槽,你有办法吗?这人是魔君,放书的后期也是魔界第一人。宁明昧你快用你那无敌的学术想想办法啊!”宁明昧擦掉嘴角的血,污血映在手背上,衬得皮肤苍白得惊心动魄:“没办法,这可是院士。打不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尽管这个修仙界里充满了异常的偶然,但科学,永远是最毋庸置疑的东西。系统急得跳脚:“这样吧,你先拖一阵时间。我看能不能获准等你死后,把你的灵魂转身到这个世界的另一具身体里复活。之前的宿主里,换三具身体用三个不同身份在同一个世界里攻略一个人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宁明昧说:“之前不是还说等我死了,就换个宿主?”系统那边不说话了,估计急着跑去请示了。这世界上最讨厌的时间,就是等待上级批准的时间。那把剑还插在宁明昧身上。宁明昧半跪着,额头上流下冷汗。那人看着他,居然问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站不起来了,就捅穿了肩膀而已,有这么疼吗?”宁明昧回复:“您试试呢。”面对院士,总是要加一句敬称的。那人:“不好意思,被封印了太多年没被人捅过,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如果你还能站得起来继续的话,你可以试试出手,看能不能也让我体验一下。”……虽然不知道他的妹妹是谁,可这人被自己的妹妹坑进封印是完美的、有理由的、正确的。虽然据他所说,是养妹。宁明昧说:“你被封印了几百年,精力十足,我却刚经过大战,你胜之不武。”魔修沉吟:“还可以这样说?你这话倒是说得有道理……只是这狡辩的话听起来,让你显得更像那对狗杂种了。”宁明昧:……“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给你一个拔剑和我战斗的机会吧。”魔修向后一退,居然摊开手,做了个坦坦荡荡的“请做”的动作,“只是……”“只是,需要你自己把剑拔出来。”魔修说,“这种程度你能做到的吧?我看那把剑,可是卡在你的骨头缝里呢。”宁明昧盯着他,自己伸手,握住剑柄。然后绷紧肌肉,手臂用力,那把剑抽了出来。那人居然还在旁边说:“别这样啊,身体放松一点,否则剑被夹紧了,拔不出来的。”身体失去了堵塞伤口的剑,鲜血喷涌而出。宁明昧拄着剑站起来,那人瞅着他。“现在如何?”那人说。宁明昧抬起剑,剑锋与眉齐平。“请吧。”他说。……“架势不错。”“姿势标准,但慢,太慢了。”“唔?”脸颊和肩膀被割破时,那人发出了一声,“刚才那个是假动作?清极宗的剑招改良了?这招从前没见过啊。”那是一道很快的剑气,贯穿脸颊至肩膀。若是换了一个人,纵使那人比宁明昧高出两个大境界,是合体期,也得受重伤。任何一个清极宗的人在此处见到这一剑,都会惊呼。这是剑宗的极限!可眼前的魔修,是大乘期。但即使如此,他的肩膀上也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魔修用手擦了擦肩膀,又伸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流血了啊,好久没有这种体验了……也不算特别疼嘛。”猫捉老鼠的姿态,实在可恨。宁明昧靠在石壁上,喘着气看他。眼前雾气蒸腾,分不清是因为汗还是血。宁明昧伸手,把眼镜取下来,扔到一边。“哐。”手里的剑就在这一刻落地了,飞到了那人的脚边。宁明昧盯着自己的手腕,他知道自己的手腕在方才的对决中已经因为冲击断掉了。那人说:“打不动了?”宁明昧只说了一个字:“请。”那人说:“能和我这样一个大乘期魔修缠斗这么久,而且还是在之前有一个敌人的情况下,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精力全盛时,即使身为化神期,也应该有机会打败合体期修士。虽然遇见我,是你倒霉。不过等你死后,我会告诉魔域众人,我杀了个不错的化神期修士。”见那人提起剑,向自己走来,宁明昧懒得抬眼皮。-->>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把剑拿上吧,你是我出来后杀掉的第一个修士,造型摆好看点。”那人竟然捏着宁明昧的肩膀,把剑又塞进了他的手里,“怎么样?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像是在战斗中死去的?好歹看起来也算是我们魔族的血脉,死时,也拿出魔族战士的姿态啊。”宁明昧:……这人被封印可真他爹的完美的、合理的、有效的啊。“我改变主意了,这次我不弄碎你的脸,给你留个能被清极宗的人认出面目来收回的全尸。你们人族是不是挺在乎这个的?但我会打碎你全身的关节。这是魔族对一个真正的战士的尊重。越是尊重的敌人,我们越会在他的身上留下战斗的痕迹。”那人后退几步,已经做出了即将出手的姿势。“……”宁明昧断断续续地说,“其实你可以不尊重我的。”黑紫焰火由那人周身升起,这一次的猛烈,更胜于之前那人突破封印时,躺在他身侧的那死去的魔修的身体,也在一瞬间被卷成了渣渣。这将是全力以赴的、使得宁明昧灰飞烟灭的一击。即使这一击尚未至眼前,宁明昧也能感受到这一击的热力正炙烤着他的脸颊。他没有闭眼,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末路。“上级批准了!我找到合适的身体了,是个刚刚咽气的妹子……”系统大声道,“我这就把你转进去……”宁明昧:“来不及了。所以我最烦行政了。”就在这一刻,魔修全力以赴的一击已经到了宁明昧的眼前!可传到耳内的不是身体破裂的声音,而是……剑与魔修的撞击声!幽暗的、隐隐有荧光闪烁的矿山内有一袭白衣匆匆降临。那人衣袂飘扬,着白玉发冠,几乎就在瞬间,随着风声速降至宁明昧身前,挡在了他和魔尊之间。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剑,直接地将那紫焰破开,为身后的人隔出一个真空带。宁明昧说:“齐……”那人背对着他,绷紧了肩膀。那一刻传来的,还有让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这么狠啊?”魔修说。一般人,会横向或纵向执剑,用剑身挡住他这一掌。可来人竟然在降落时忽然改变了剑的方向,转而直直将自己的剑尖对准了魔修的手掌!剑尖顺着魔修这一掌的威势,穿透了魔修的手掌,甚至深深没入对方的手臂。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正是剑穿透手臂,与骨骼肌肉摩擦的声音。剑一直到超过肘关节处才停下,而挡在宁明昧身前的齐免成,也因脚下未动的反冲力极受重击。他脚晃了晃,却依旧挡在宁明昧面前。如高山耸立。魔修显然很受重创。他周身紫焰仍在燃烧,眯眼看着来人,鼻子动了动。“又是一个清极宗的狗崽子……真巧,你长得像我的另一个故人。”魔修道,“……连听雨?”“在下齐免成,连听雨正是家母。不好意思,剑拿错方向了。”玉冠修士说,“这把剑只用过一次,还有九五成新,就送给前辈当赔礼吧。”虽然这剑正卡在魔修的骨头里。魔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铁树开花的右手。齐免成说:“正好我还带了一把。”说着,他从背后的剑鞘里又抽出一把剑。宁明昧站在他背后,看见他背上还有两个剑鞘。宁明昧:……你是多带了两把吧,怎么面对着魔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瞒报弹药存量呢。哪来的剑修背三把剑出门?“拔不出来。”魔修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看向两人的脸:“几百年过去,这世间真是日新月异啊。一个长成这样,另一个又长成那样。两个化神期,竟然也有这样的实力……罢了。”说完,他带着手里剑转身,忽然冲天而起,消失在矿山洞口处。齐免成始终死死地盯着他,直到确认对方离开了为止。“此人和传闻中魔界的那名好战的魔君很像……仙魔之战,又要开始了啊。”他道。宁明昧站在他身后:……“师兄怎么在这里?”他艰难地说。齐免成回头看他,长得依旧岳峙渊渟。他说:“师弟啊……”说完,他就吐了一口血出来,顺便还半跪到了地上。宁明昧:……敢情你也被打伤了啊。“我是来……”齐掌门说完,就开始吐血。宁明昧:……他靠在石壁上,看着齐掌门吐血,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可太荒谬了……”齐掌门终于扶着山壁站起来,手里却捡着一个东西转向他:“我们先出去再说吧。明昧。”“?”宁明昧一愣,齐掌门却已经将手里拾起的眼镜,为他温柔戴上。“我们走。”他说。……不远处,烨地山脉的洞穴深处。矿山那边打得地动山摇。却有斗笠人抬头在看。斗笠下,她露出的下巴尖俏。是个女人。“大人,山洞里的瓦罐已经回收了。他们没来得及搜索洞内。”有属下回报,“这十几年的布置让我们从烨地收集到了不少人的邪气、怨恨与绝望。这些邪怨如今已经尽数凝结成浑沦。”在写满咒文的瓦罐中涌动的,是一种似固体、似液体又似气体的东西。它看起来是深灰色。这些人将它称为“浑沦”。“可惜的是,那被用来做浑将的魔人已经死了。”属下说,“不过,我们早就算到那秦添会使用符咒。他使用符咒时,那魔人身上被引爆的绝望,又让我们收集到了不少浑沦。”斗笠女人说:“巫云呢?他也是个不错的材料。”属下说:“他不知道我们是谁,依旧以为我们只是顺便把他从魔界救出来而已,没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不过,他如今在清极宗的人手里,去找他,会打草惊蛇。”“没事,一切都在预言之中。有这一罐子的浑沦,也够用了。”斗笠女人说,“我们去下个地方吧。仙魔之战即将爆发,届时又是浑沦产生的好时机。去做一点布置吧。”少顷,一辆马车驶出了烨地,如它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如果此时有春风吹起马车的帘子,将有人看见,车上坐着的那斗笠女人,正将自己的手覆在身旁人的手上。“别怕,很快就到了……那个时刻。”她低声道。坐在她身边的人有着少女模样,却眼神呆滞,不似真人。若是宁明昧看见了,一定会吃一惊。那少女模样的人,长得和他在望月镇见过的少女神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