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淮没回头。
身后的来人叫了一声,“周岁淮。”
夜渐渐深了,安静的片场里走动的人也少了,大树下周岁淮沉默的看着对面站着的两个人。
顾言先开了口,“周岁淮,有些话,应该老大来说,可是我想,我们要是不开口,她或许这辈子也不会说。”
这些日子扁栀跟周岁淮的相处,他们都看在眼里。
一个哄着,一个也应和着,看着似乎没什么,可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份看似无间的亲密间有对着五年分离的不甘心。
那五年太沉重,所以谁都不敢替她开口。
可他们不开口,又有谁能来替扁栀说?
周岁淮安静的看着他们。
顾言笑了一下,在周岁淮的沉默声中,一点点的拉高了自己的一边裤腿。
周岁淮的眼神,在逐渐被拉起来的裤腿中一点点的显露巨大的震惊。
那不是一条健全的腿,小腿以下是一个假肢,冰冷的支撑着他的身体,裤子继续拉起来,小腿往上,顾言腿部几乎斑驳的像是一块皱巴巴的腐肉。
周岁淮被定在原地。
“五年前,北美出现了一批巨大的反动组织,一开始,设了陷阱,林灵差点被qj,我们去救,老大原本想了歼灭的对策,可他们居然挟持了一家孤儿院,里面全都是聋哑儿童,他们用这些孩子的命来逼我们老大现身,
整整四十几个孩子,我们老大为人母,本性也心软,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但是她也知道,去的途中对方一定已经设立了陷阱,对方给出了最后倒计时的时间,老大这才无奈离开,
对面都是雇佣兵,人数又多,在他们指定的救人地点中,我们吃了很大的亏,最后虽然把小孩救出来了,可是毒蝎也遭受了重创,对面的人趁机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很多时候,我们每一个毒蝎人都以为自己在死亡的门口了,
是老大,她一次次的救我们出来,让我们脱险,再有一次的战争中,腐朽的墙体倒塌,熊熊烈火在浓烈的汽油中滚滚而起,老大为了救我出来,一个人冲进了火场,最后我出来了,她却被埋在了钢筋水泥之下,昏迷了整整一年。”
“周岁淮,她不是不想爱你,只是她身上有太多责任,一年之中,她昏迷,毒蝎唯一全须全尾退位的老大临危受命,在一场战斗中身亡,老大一直觉得是自己无能,才让退位的老大身故,她一直走不出来,可没时间让她难过,她得站起来,因为她是毒蝎的老大。”
“毒蝎,可以败,但是不能降,这是毒蝎老大的使命。”
“周岁淮,如果是她自己的话,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跟你说这些话,因为,她总觉得这些是她自己应该背负的,成为毒蝎的老大是她的选择,可我总在想,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孤独一辈子,总应该有人来爱她,
即便毒蝎的每一任老大都没有好下场,我们也希望,她能够恣意的过完她想过的日子,她很爱你,是因为不愿意你太沉重,所以才忍着让你误解的难过,什么也不说。”
就算今晚喝醉到这样的程度,也只是呆呆的望着某处,一个人孤零零的喝完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顾言从身上掏出手机,点开了视频播放,视频里头,四十五个聋哑孩子站在镜头面前,打着手势。
周岁淮拍过一个聋哑人的电影,知道他们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在说:“谢谢。”
顾言低头,给周岁淮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下着雾蒙蒙的雨,草地上坐着一堆受了伤的人,有头上裹着白纱布的,又缺了一直胳膊身子懒散靠在一边的,这些人残缺不堪,围着一堆野火坐着,扁栀坐在一个矮凳上,他们周围放着唱歌的简陋设备。
扁栀身上还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脸上带着惨白的颜色,像是沉睡了许久刚刚才醒,她被起哄着上去唱歌,她不知道要唱什么。
低垂着眼想了很久,而后,轻轻的哼唱着:
“原来爱情中,关于我们的篇章,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遗憾。”
“原来你是我年少时握不住的月亮,只能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
扁栀的声音很低很低的从手机里传出来,蒙蒙的细雨落在眼睫上,像是连难过都不敢声张的寂寥。
周岁淮看着这视频,忍不住想,她唱着歌的时候,是想到他了吧?
“当时老大刚醒,可对方的攻势很猛烈,想要趁机一举歼灭我们,那一夜跟今晚一样,都下着雨,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死在那场战斗中的打算,所以我录了这个视频,我那个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我们都死了,老大也死了,那么若是有一日你看到这段视频,也算是让你们见了最后一面。”
扁栀在歌里见了周岁淮。
而周岁淮在视频中,见到了扁栀最后的模样。
顾言说完,跟林灵转头走了,周岁淮抖着手,点开了顾言刚刚发过来的第二条信息。
是一个截图。
某个论坛里,有人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还有下辈子,这个世界,你还愿意来吗?
这个问题的下面,有很多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有一条高赞,名字很简介,是一个大写的“z”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来了,我不想做人,不想做花鸟鱼虫,我希望从的死的那一刻,便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魂飞魄散。别误会,我没有多悲惨的身世,我挺好的,家里有钱,我也不缺钱,身边来来往往的很多人,也有治病救人的本事,谁都觉得我过的挺好的,但是,下辈子,我不想来了,我希望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上无人在提及我,我希望我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像没来过一般。”
这条留言是十五年前扁栀留的。
许是这条留言在一堆还想在来的评论里太突兀了,一下子冲动了榜首。
这下面,还接着一条留言。
还是“z”,这个时间已经是五年前的了。
“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战役,或许我回不来,再见不到心爱的人了,晨光微曦时,忽然想起这条留言,我马上就要奔赴战场,此时此刻想想这个问题,如果下辈子可以选的话,我现在似乎希望自己变成一只鸟,不打扰,也不接近的站在高高的枝头,远远的再望一望他。”
这个时间点,是刚刚顾言说的那场本以为会全军覆没,有去无回的战役吧。
扁栀没觉得自己会回来,也觉得必须要辜负爱的人,所以遗憾又带着企盼的写下了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