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漆黑的房间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仿佛只有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李莫愁才能够摘下自己的面纱。
陆念愁紧紧的抱着自己怀中的这个女人,到了这时候,他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不再是天人了?”
“嗯。”李莫愁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躺在他的怀里,“你走了之后的第三年,襄阳城发生了一次无比血腥的动乱。”
“念慈……念慈当时跟在凌波身边,被很多人围杀。”
“我亲自出手,杀了很多人,想要护着她们离开。”
“可是……王重阳拦住了我。”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一丝悲痛,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当年你刚出事的时候,我就在襄阳城中出手过一次,惊动了王重阳。”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死死的盯着我。”
“距离那天晚上快有十年了,我现在都能够清楚的记得,凌波被他们一刀斩断了握剑的手,然后用长矛活活捅死。”
“念慈就在她的身后……”
陆念愁沉默不语,整个人宛若大理石雕塑一般,沉默的没有一丝气息。
“我发了疯的和王重阳拼命,却不是他的对手。”李莫愁淡淡的说着:“他告诉我,天人境强者不能够干涉世俗,不能够屠杀百姓。”
“他说这是道门的天规,任何人不得触犯。”
“我当时问他,为了你所谓的道门天规,你就要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弟子和儿子死在面前吗?”
“王重阳当时没有说话,却始终不肯挪动半步,哪怕……哪怕……我跪下来求他。”
陆念愁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女人是何等的桀骜,却向害死了自己的敌人跪地祈求。
那种羞辱和痛苦……
李莫愁忽然咯咯笑了一声,“我求他,用尽了各种办法,可那人就像是石头一样冰冷,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要擒拿我。”
“当时我告诉他……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所以……”她用幽幽的语气说着,“我当着他的面,自废天人道基,功法反噬,毒气攻心。”
“我问他,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陆念愁能够想象得到她当时是何等的痛苦和无助,能够感受到她是何等的悲忿和无力。
哪怕是跪地乞求,都不能够挽回自己孩子的性命。
怪不得自己一进绝情谷就能够感应到她的气息,怪不得她根本就没有展现出天人境强者应有的实力。
“可是等我返回去找念慈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碎尸,哪里还能够分得清谁是谁呢?!”
“后来我一连灭了三十七处道观,杀了数百人,每杀一个人,我都会把他们的尸骨丢在全真教山门。”
“我就是想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有多冷!”
“我要杀杀杀……”
李莫愁说着说着,忽然又开始癫狂起来,整个人变得无比躁动,眼眸里充满了血色。
“师父,不要,我在这里,我回来了,以后都交给我。”
可李莫愁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般,只是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杀人。
陆念愁抱着她,听着那宛如野兽一般的喊杀声,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一夜,李莫愁的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这样的状态很显然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的心灵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再加上自废天人道基,毒气反噬,所以才成为了如今这个模样。
“王重阳……”陆念愁抱着怀里的女人,“你害我家破人亡,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他运转神通,开始帮助李莫愁炼化她体内的毒素。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李莫愁体内的毒素完全和自身正气乃至五脏六腑,骨肉血髓纠缠在一起。
就算他神通再精妙,也难以做到祛除毒素而不伤及她的性命。
看着那张恐怖而狰狞的脸,陆念愁心里无比刺痛。
等到李莫愁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说道:“师父,你现在被反噬的很严重,想要重新恢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而后立,重塑道基。”
“只要你能够重新踏足天人境界,就可以将自身体内的毒素归一,到时候就能够……”
“能够恢复容貌是吗?”李莫愁打断了他所要说的话,“容貌什么的,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我要的……”她看了一眼陆念愁,“是报仇!”
陆念愁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由我,交给我来做吧!”
“我会让所有的仇人都生不如死。”
“就凭借你吗?去找王重阳拼命,然后再被他打的重伤,捶死奄奄一息的躲到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李莫愁的话语无比冰冷,“等到十几年后,伤势恢复,再回来?”
陆念愁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本就是他所造成的。
“告诉我仇人的名字,我会一个一个将他们全部折磨致死,祭奠我们的孩子。”
李莫愁看着他,过了很久,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出来。
“好啊,我告诉你,告诉你他们的名字。”
“那些小喽啰,已经被我杀的干干净净,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部都死在我的手里,在哀嚎和痛苦之中死去。”
“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大宋朝廷的皇帝赵昀,一个是蒙古国师八思巴,还有一个……”
李莫愁用嘲讽的语气说着,“你知道的,当今道门第一人,王重阳!”
“你不是要给儿子报仇,去啊!”
“我看,你就是个懦夫,只知道苟延残喘的懦夫。”
她一边说一边笑,而后又开始嚎啕大哭,神智又开始混乱不清了。
陆念愁看着她这个样子,紧紧的攥住了拳头,许久之后才深呼了一口气。
“会的,所有人都会死,一个也逃不掉。”
他一把抱起那瘦弱的身体,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着大门外走去。
咔嚓一声,随着大门打开,门外的阳光照射进了房间之中。
李莫愁仿佛被那阳光给吓到了,连忙背过身去,将脸庞完全藏了起来。
陆念愁的心狠狠颤了颤,将怀中的女人紧了紧,反手将身后的房门关上,朝着北方走去。
……
十日后,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大都靠近。
如今的大都戒备森严,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会受到非常严格的检查。
李莫愁这些年来多次刺杀,又在整个北地进行血腥的屠杀,让这些蒙古的达官贵族们也感到十分的紧张和惶恐。
当陆念愁架着马车靠近城门之时,立刻有蒙古士兵呵斥道,“小子,立刻下马,车厢里的人都出来。”
陆念愁没有说话,恍若未觉一般,继续催动着马车前行。
“该死的杂种,你耳朵聋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蒙古士兵嘶吼着拗口晦涩的蒙古语,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够听懂,直接用手中的鞭子,朝着陆念愁的脸上打了过去。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小白脸,长得和女人似的,那里有没有被弄过?哈哈哈!”
噗嗤!
笑声还在空中回荡,但是此人的喉咙却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线,口中咿咿呀呀,夜幕之中充满了痛苦。
扑通一声,尸体坠地。
“敌袭!”
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其他蒙古士兵立刻惊醒过来,扯着嗓子开始大声呼喊,周围巡逻的蒙古士兵立刻赶来支援。
哐当!哐当!哐当!
所有挡在马车前的蒙古士兵无论是怎样的凶残和高大,全部都被莫名其妙的割断了喉咙,尸体扑通扑通的倒了一地。
守城士兵的尸体铺成了道路,血色在道路两旁蔓延。
周围所有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被吓坏了,有朝着城内跑的,也有转头就往城外逃窜的,整个城门口顿时乱成一团。
蒙古人的反应十分迅速,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有大批人马围了过来。
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长街上回荡,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这辆马车在缓缓前行。
所有的百姓全部都被吓得躲进了屋子里,商人们关闭了商铺,只有一些胆子大的才偷偷的在窗户口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长街的前方和后方全部都被身穿铁甲的士兵堵住,就连道路两旁的方言上都是手持弓弩的精兵。
“马车里的人听着,擅闯城池乃是死罪,立刻从马车中出来,跪地投降。”
城门统领一边又一边的高声呼喊着,却迟迟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他看着依旧在不断前行的马车,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狠色,下一刻用力的一挥手。
无数箭雨顿时从四面八方朝着那辆马车射落,森冷的箭矢瞬间洞穿了那匹黑马,让其在嘶吼哀嚎之中轰然倒地。
那辆马车更是被射成了马蜂窝,上面插满了不断颤抖的箭矢。
然而直到这时,马车中依然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
城门统领皱了皱眉,挥手让两队士兵前去查看。
他们手持长矛,小心翼翼的靠近马车。
等来到了马车前,猛然嘶吼一声,用长矛朝着车厢中捅了过去。
噗嗤!噗嗤!噗嗤!
原本就被无数箭雨射的残破不堪的马车顿时碎裂开来。
“什么?”
蒙古军官看着面前碎落一地的车厢残片,厉声呵斥道:“人呢?你们不是说敌人就在马车中,插翅难逃吗?”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面面相觑,他们亲眼看着这辆马车从城门口闯入,紧跟着四面八方的士兵就赶了过来,将其牢牢的困在这条长街之上。
可对方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时有人在城门统领耳畔低声道,“统领,看着情形,很有可能是那些武林人士做的。”
“他们有些人武功诡异莫测,或许早已经在方才趁乱逃跑了。”
城门统领听到这话,怒骂一声:“又是南方那些该死的蛮子,仗着有几手功夫,就想要刺杀城中的大人们。”
“都给我去搜,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要是让城中的大人物们受了惊吓,我要你们的脑袋。”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多蒙古士兵轰然应是,立刻开始从四周搜寻。
而此时的陆念愁,已经牵着李莫愁的手,来到了另外一条街区。
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孝服,李莫愁脸上戴着面纱,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着。
八寺巴所住的地方是一座寺庙,也有人将其称之为三塔寺。
八思巴虽然年轻,但在这些年中却功勋卓著,如今已然被蒙哥大汗册封为护国法师。
等到了寺庙门口,那些喇嘛一看到他们俩人身上的装束,立刻就变了脸色。
“是血毒夜叉到了,她又来了,快去通知法师。”
这些年来,李莫愁不止一次的刺杀八思巴,这些人早就对李莫愁的身形和装束了如指掌,只看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对于这个手上沾染无数僧人鲜血,在北地造下无边杀孽的女子,他们称之为血毒夜叉,也有人叫她血毒罗刹。
噗嗤!噗嗤!
两颗头颅直接冲上了天空,断开的脖颈处血液如同泉水一般喷涌。
陆念愁拉着李莫愁缓缓前行,对于身边的血液和尸体看也不看,就仿佛只是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闲庭散步一般。
李莫愁一路上有时疯癫,有时清醒,这时候眼看到了三塔寺,忽然逐渐清醒过来。
她对于八思巴所在的寺庙又如何能够不了解,转头隔着面纱,看向那个男人些朦胧的侧脸。
“八思巴所在的寺庙,是由忽必烈亲自下令修建,不仅有着重兵把守,还有这诸多密教高僧坐镇。”
“我之前偷袭、暗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甚至有好几次都受了重伤,险些彻底栽在了这里。”
“你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去,怎么能杀得了他?”
李莫愁这时候又想起了,刚才一路上那些拦路之人惨死的样子,语气复杂难明的说道,“还是说,你如今突破了天人,动用的是天人手段?”
她毕竟曾经踏足过此境,对于神通的力量再清晰不过,就算是再快的剑,再锋利的刀,也绝不可能有那样的速度和锋芒。
“你这样做,会再次引出王重阳的?”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再次抛下我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