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体刻上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只要凭约定或加或减,便是真正的时地。
他和宋言志约好,除非情况紧急,否则绝不碰头。眼前的时间地点,表示出现了不得不碰头的情况。
他伸手抹掉树身上的刻字,画个大方框,于框子右下方加一斜画,表示会准时赴会,再把树皮贴回原处。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远方有人朝槐树林疾掠而来,刹那间已从对方有点游移难测的特性辨识来者何人。以他的胆大包天、一无所惧,亦着着实实吓了一跳。忙从槐树林另一边离开,再朝东走,到达民房密集的兴教坊,方放下心来,同时暗呼走运。
刚才他感应到的,正是僧王法明四大护法弟子排第二的羊舌冷。如果没有猜错,自己离开宫门后,一直落在敌人的监视下。只因有万仞雨这名震天下的刀手与自己结伴同行,令敌人无从下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如敌人来杀他这个邪帝,肯定集合了足够杀死他的力量,不教他有任何机会。如此推之,四大护法势必群集而来,要应付羊舌冷已不容易,何况还有其他三人?
而有很大的可能,法明亦王驾亲临。
这个想法仍在脑海徘徊之际,他再生出被跟踪的灵奇感应。
他再顾不得引人侧目,左闪入巷,拔地而起,刚踏足瓦檐边缘,一团彩影在夕阳下隔两间屋外的瓦面处,冲天而起,朝他的位置投来,全不予他思考的机会,不论时间角度和准绳的拿捏,绝对是顶尖级高手的风范。换过任何人,即使高明如万仞雨或风过庭,除了拔刀祭剑应战外,再没有其他选择。而一旦给对方缠死,其他敌人会蜂拥而至,形成以众欺寡的围攻之局。
彩影的女主人是个身穿彩色道袍,绮年玉貌的女子,凌空御虚而来,要命的是她宽敞的道袍内,似没有穿任何衣物,迎风下若现若隐、*光乍泄,非常诱人。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看得目眩神迷,警戒心被大幅削弱。
不用猜也知她是太平公主的师父三真妙子,僧王法明的四大护法弟子之一。
际此生死悬于一发的吃紧时刻,登上魔极至境的龙鹰已掌握全局。羊舌冷正从后方追来,下一刻将封他退路。左右各有高手逼来,无不气势强横,不在三真妙子和羊舌冷之下。四大弟子倾巢而来,务要取他之命。
不过不论他们武功如何高明,战术如何完美,连手之威如何精准凌厉,却欠了龙鹰魔种式的灵应。
就像在盲人的国度里,独眼龙足可称王称霸。
正是这“有眼”和“没眼”的分别,龙鹰来自魔种的“心眼”把他和这四个顶尖级的高手区分开来。龙鹰正是置身于另一精神层次的高手。
他没有丝毫犹豫,甫足踏檐缘,立冲至瓦坡上的人字顶,两脚撑着屋脊,曲膝倾前,双脚用力,像被投石机弹出的人弹般,朝三真妙子破空劲冲,还来个一拳重击,拳劲猛轰风情万种的美道姑。
三真妙子哪想得到他强横如斯,花容失色,两条彩带从袍袖毒蛇吐信般疾射出来,迎上龙鹰的拳劲。
龙鹰的魔极灵应笼天罩地,感知后方的羊舌冷刚腾身而起,凌空赶来。两边的人则赶往三真妙子的后方去,变得可从前方拦截自己,因认定他可闯过三真妙子的一关。
一动无有不动。
龙鹰哈哈笑道:“你们中计哩!”
“砰!”
拳劲彩带正面交锋,彩带顿变波浪形,三真妙子应拳往后抛飞,袍脚掀起,露出雪白丰满的修美**,*光无限。
龙鹰则出乎所有人料外,竟借反震的力道反方向翻腾,来到正追来的羊舌冷上方,大笑道:“二师叔你好!”
照头一掌劈下。
羊舌冷刚升至最高处,势子已老,兼之猝不及防,任他艺比天高,在此龙鹰一手炮制出来的巧妙形势下,明知上当,也不得不双手握拳,斜伸上迎,硬捱龙鹰将他锁紧死锁的手刀。
“轰!”
羊舌冷如遭雷击,直坠下去,穿破瓦顶,掉进不知哪个不幸家庭的屋子里去。
龙鹰借力加速往后翻腾之势,落往隔了七、八间屋的远方房舍,再消没在房子之后,谁都晓得已追失了他。
龙鹰绕了一个大圈,回到里坊的主街,轻轻松松的朝如是园的方向举步。心叫厉害。如果刚才换过是平野之地,他凭魔种虽或仍能突围逃走,但肯定困难多了。
伊水流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穿出里坊后,豁然开阔,在夕阳的余晖下,一道长达百步的石拱桥安详地跨往对岸,清澈见底宽若三丈的河流,缓缓流过桥下,两岸遍布垂杨,美如画卷。
龙鹰悠然登桥,来至拱顶,昂然立定,长笑道:“僧王法驾亲临,何不现身相见?”
这一刻,龙鹰最感jī的是丹清子。
丹清子打法明的一掌,肯定伤他很重,至今仍未复元。丹清子在道门的地位,等若师妃暄之于佛门,纵然武功比不上师妃暄,也所差无几,所以法明虽夺得《无上智经》,付出的却是沉重的代价。
那晚他面对武曌,谦卑顺从,皆因负伤而不敢动手,且掩饰得不露破绽,成功瞒过武曌和他。但如今要拦截他,不得不施使出浑身解数,故能成功先一步藏身拱桥另一边,待他踏进陷阱,因而牵动内伤,现出不应有的破绽,虽只刹那的事,足令龙鹰生出感应。
在桥上警觉和在桥外被截才晓得,是生和死的分别。因着魔种神通广大的奇异特性,这条长不过百丈,宽只丈半的石拱桥,正是他的救命灵符。
龙鹰恨不得如能逃生,立将法明受伤的事禀上武曌,那武曌会立即杀上净念禅院,取法明之命。问题在鸟尽弓藏,没有法明,会大大削减自己对武曌的利用价值,所以若他够聪明的话,法明伸长脖子任他斩首,他也绝不可这般去做。
法明现身拱桥另一端,不见如何动作,已来至他身前丈许处立定,锐目像两支利箭般瞄准他,合十道:“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本来清净,不假修行。是佛是魔,何来差异?邪帝你由道入魔,法明由魔入佛,道似殊而实同归。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只要邪帝你能从武曌不存善意的怀柔梦中苏醒过来,直指正谛,法明愿全力助你取武曌而代之,魔门将从此真正的统一天下和江湖,不像武曌般每天仍要为如何延续她的武氏皇朝而烦恼。”
龙鹰从容道:“如果僧王确有此意,就不会以伏击突袭来招呼我,现在说这么多废话,不外拖延时间好召来四大护法弟子,完成合围之势。哼!一山不能藏二虎,我是邪帝,你是另一个邪王,端木菱更只得一个,我们还有合作的余地吗?”
法明叹息道:“道树开花,禅林果出。万古长空,一朝风月。邪帝看得透彻,但有一件事邪帝仍看不到,待本僧王来点醒你,你是生不逢时。”
龙鹰积蓄至顶峰的魔气,透指jī射,直攻法明,动作一气呵成,倏忽间完成了前飙、举手、戳指、锁定等变化。只要能将法明留下,他可放手狂攻,加深他的旧创伤,延长他的复元期。
法明现出庄严宝相,完全是一副得道高僧的神采风范,两肩左摇右摆,生出正反两股力道,硬生生扯碎龙鹰藉之死锁他的气劲场。
龙鹰已尽量高估他,只没预计到法明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龙鹰晓得再难阻他退走,尽最后人事,指攻原式不变,底下则随前冲之势,飞起一脚踢他小腹,教他应接不暇。
法明晋入了他没法掌握,似禅非禅,若魔非魔的奇异境界,双目垂帘内守,一掌下封,另一掌仍竖胸前,颤动摇摆,其速度之疾快,使人生出七、八个掌影的错觉,精妙如神,封死龙鹰指攻所有可能的变化。
至此,龙鹰方明白丹清子能打他一掌,是如何难能可贵。明白五大高僧为何没法奈他何,且困不住他,还要一一于百天内圆寂。以武曌的盖世魔功,也不愿和他动手见真章。
龙鹰指尖命中重重掌影里的真主,高度集中的魔劲竟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他卸往两边去,如此掌法,虽仍及不上“彼岸剑诀”的精微,却是异曲同工,所差无几。
“砰!”
法明往下按的一掌,结结实实和龙鹰的一脚硬拚一记。龙鹰全身剧震,气血翻腾,法明只是皱起眉头,显然功底比龙鹰深厚不止一筹。
龙鹰心叫糟糕,凭魔种的特异,于收指的刹那间,压下翻腾的气血,重整阵脚,法明已将竖直的手掌,往手背方向侧倾,就那么埋肘推过来,掌缘随脚踏的奇异步法,如影附形的往龙鹰咽喉切来。
龙鹰感到法明的手掌不住扩大,变得充天塞地,知是一种厉害的禅法,至乎是他魔佛合一的自创奇功。
不过他处于魔极级的道心,却一点不受眼所见异象的迷惑。收脚移退半步,哈哈一笑道:“不碎金刚,果然不同凡响。”
法明想不到他际此近身火并的紧张形势下,仍能从容说话,双目现出惊异神色,也一时猜不到他如何应付自己的“魔佛十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