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 / 1)

嘉禾怔怔走上前,蹲在大郎跟前,跟他商量道:“大郎,你手上的东西能给婶婶瞧瞧吗?”

大郎乖乖点头,听话地把手上的朱红小笺交到漂亮婶婶手里。

嘉禾从大郎手里接过小笺。

在看到小笺的那一瞬,梦中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记忆中冬意渐消,春/色微露。银朱在东街办了家诗社,那诗社匾额上的题字是沈云亭亲自为其提的。

每回出门她总能看见那块黑色匾额上显眼的烫金题字。

亮晃晃的,刺得她眼疼心酸。

记忆中沈云亭与她的感情并不好,他时常晚归,她总是等不到他,也不知该去哪处寻他。

在经过东街诗社时,偶然听见有人提起她与沈云亭的名字。

诗社里的人是在谈论前些日子银朱写在朱红小笺上的诗。

从那些人口中不时传来她和沈云亭的名字,凑近一听才知那些人是在嘲讽她“能忍”。

她正想着无缘无故那些人缘何谈论起了她与沈云亭,脚边吹来一张朱红小笺,小笺上似乎写着一首长诗,可她怎么也看不清小笺上的字……

嘉禾从回忆里醒神,看着手中那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朱红小笺,深吸一口气。

她看清了朱红小笺上写的东西。小笺上用秀丽的簪花小楷写着一首长诗。

那字迹嘉禾熟悉,是银朱的。那诗嘉禾也熟悉,是银朱曾在玉筝公主寿宴行酒令时做的诗——《云间梦》。

大邺民风开放,诗文盛行,女子敢爱敢恨写诗寄情之事不在少数。

《云间梦》乃是首七言绝句,讲的是穷书生爱上官家千金,官家千金虽心中也有他,却碍于种种原因没能与穷书生得成眷属,后来穷书生飞黄腾达,却与‘别人’定下了婚约,两人终究有缘无分。

这首诗中还特意新加了两个句子,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寻常写景的句子。

实则却以景衬情,极其隐晦地暗示了穷书生对这首诗中的‘别人’无甚感情,但这个‘别人’却任对其纠缠不休,官家千金一直苦恼于这个‘别人’搅在其中。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诗中的‘别人’指得是嘉禾。

禾生气却无奈,狗咬了你一口,你再追上去咬狗一口,不仅脏还沾一嘴狗毛。

这首诗估摸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就算她堵上了银朱的嘴,也难堵普天之下众人之口。

“怎么了?”沈云亭见嘉禾脸色苍白,走上前问。

那段记忆跟现实发生的事不太一样,有些地方合得上,有些地方合不上。

嘉禾心里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朱红小笺还给大郎,管自己一人默不作声上了马车。

沈云亭被抛在原地,他回头望向嘉禾的背影,怔了怔,这辈子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呼吸凝滞片刻,他低头从大郎手中拿起小笺,盯着小笺上的诗凝眸,脸色阴沉了下来。

岑雪卉关切地问了他一句:“思谦,怎么了?”

“无事。”沈云亭将朱红小笺收进袖子,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离了沈府,从方才起就低着头未发一言的沈元衡,不由道了声:“奇怪,果然很奇怪。”

岑雪卉抱着孩子看向他:“怎么了?你这几日一直神神叨叨的。”

“我在想狗东西来的那日,我同他下的那局棋。”沈元衡道,“那局棋,我在左右两面都布了局,狗东西本来已经无路可走,可他却从后方开辟了一条新路,重新掌控了局势。”

岑雪卉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技不如人,还能怪别人吗?”

“不,你不懂。”沈元衡微眯着眼,“后来我重新研究了那局棋,发现其实这局棋的右面有个破绽,若狗东西直接从破绽处落子,那我输得更快。”

岑雪卉不解:“那又如何?”

“狗东西聪明绝顶,我都能看出来破绽,他必定也能。我了解狗东西,他这个人既无情又严谨,能用一颗棋子解决的事,绝对不会用两颗棋子。又怎么会刻意浪费那么多步,在棋盘后方布局。”

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几日沈元衡百思不得其解。

他站在大门前,陷入了深思。

却听身旁岑雪卉抱怨道:“大郎和小妹成日争吃的玩的,着实令人头疼。”

沈元衡一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雪卉,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岑雪卉莫名其妙,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大郎和小妹成日争吃的

玩的,着实令人头疼。”

沈元衡笑了起来:“是,是就是这个,原来如此!”

当日他同沈云亭下棋之时,曾用棋盘局势暗喻当今政局。

他记得当时他说:“如今圣上沉迷修仙身体大不如前,二皇子与三皇子各有各的势力,储位之争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若棋盘左右两边的势力代表了三皇子和二皇子,那后方的势力又是谁?当今圣上可就只有这两个儿子,怎么会有第三个选择?

不,不对,圣上还有一个儿子。

先太子李询。

的确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德行,先太子都是储君的第一顺位。

可……可先太子明明已经故去多年……

沈元衡眼睛睁得如铜钱般大,从脚底渗上来一股冷意,怔怔地问在身旁的妻子:“你说,死人还能复活吗?”

银朱题在朱红小笺上那首长诗《云间梦》用词唯美、凄婉动人,近日引得京城众多文人墨客争相传颂。

有位倾慕银朱才华的名伶在戏台上传唱了这首长诗,这么一传唱,又为这首诗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一时间,坊间大街小巷皆知此诗,连垂髫小儿都能吟上一两句里头的名句。

银朱的马车经过丞相府,每每想到嘉禾看到听到这首诗时的样子,她心中便觉得万分快意。

黄昏,太傅府。

银朱刚从诗社回府,便被江太傅叫去了兰苑训话。

兰苑刚掌灯,江太傅坐在书房太师椅上,神情严肃。他历经三朝,久经官场,见惯了风雨,脸上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爹爹,您找我?”银朱推门进书房,神情淡淡。

从小到大他们父女之间感情一向很淡。阿娘是为了生她才死的,小的时候奶娘说她长得像她死去的阿娘,也正因如此,爹爹怕见到她想起死去的阿娘。

人人都说爹爹重情,可她知道,在爹爹心里,最重要的不是阿娘也不是她,而是官位和名声。

江太傅见长女进来,声音一沉:“把门带上。”

银朱依言去关门。

门“嘎吱”阖上,书房只剩下父女二人。江太傅眼一沉,朝银朱扔了团红纸,怒道:“我答应你开诗社,是想你好好陶冶性情,不是要你写这种诗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就

算大邺民风开化,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写出这种诗,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意属你做宗妇,今日却着人过来说不必了。”

银朱一脸平静,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她很清楚她这么做会给自己招来什么。可那又怎样,她不会输,从小到大就没输过,尤其是不会输给程嘉禾。

定国公府看不上她又如何,她也从未看得起那个整日为母命是从的懦弱世子。

江太傅看了眼银朱,摇了摇头,一甩袖子:“沈思谦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或许他以前属意过你,但那都已经过去多年。就凭你这点妇人过家家的招数,招惹不起他。”

银朱抬眼看向江太傅,语调平淡:“父亲多虑了,不过是一首诗罢了,写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谈不上招惹不招惹。退一步说,这事就算闹大,也不过是妇人之争罢了,爹爹不必担心会惹祸上身,影响您的官运。”

“若无其他要事,女儿先行告退。”银朱捡起地上的被揉成一团的朱红小笺,转身离去。

“你……”江太傅怒瞪了眼走出书房门的银朱,“自不量力,该劝的我都劝了,你自己不听,非要去招惹,出了事,我不会管你。”

银朱笑了,这么多年他这个父亲又管过她几次。

江太傅气极,他当自己这位独女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谁知只是披了层聪明人的皮,里子竟如此莽撞蠢笨,冥顽不灵。为了一时意气,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上。

银朱想,这事虽牵扯到沈云亭,但究其根本,顶多算是她跟程嘉禾之间的私人恩怨,妇人间的争风吃醋,断没有哪个男子失了风度,插手管的。

只不过第二日清晨,她坐着马车来到诗社,却见到诗社门前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

银朱穿过拥挤的人群,行至诗社门前。却见一人领着官差将诗社层层围了起来。

为首的那人文士模样,穿着青杉,手执一把折扇,悠闲地扇着风,正是丞相府的幕僚心腹,那只出了名的笑面虎白子墨。

白子墨站在诗社门前,指挥着手边的官差:“搜,一个地方也不准落下。”

银朱闻言眉头轻皱,张开手挡在诗社门前,朝白子

墨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白子墨收起折扇,面带假笑,语调客客气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思:“哦,是这样的。听闻贵诗社有人传谣,我等奉沈相之命,特意前来排查。”

“银朱姑娘不必担心。”白子墨道,“若排查后贵诗社没有传谣的嫌疑,外头这些人立马就会离开。”

银朱咬着唇,眼含愠怒,还待再说什么。

白子墨从袖中扯出一章盖着官印的纸,摆在银朱跟前:“官府查案,断不会没有章程,这张是京兆府的搜查令,还请姑娘过目。”

连搜查令都提前备好了,银朱再没有借口阻挡官差搜查。

不一会儿,官差从诗社里搜出一堆朱红小笺。

“大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