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饭菜当然称不上诱人,但林竞目前真饿了,还是很想吃的,于是试着给李陌远发了条微信。
至于为什么选李总,因为他好像每次都是第一个回教室。
可达你吃完饭了吗
李总中午和李老师一起吃的,刚从他办公室出来,有事
可达会路过桃李路吧,顺便帮我带瓶八宝粥,钱先转你。
他不想麻烦别人专门去食堂为自己拿一趟餐具,桃李路那刚好有台自动售货机,会卖面包和罐装粥之类的充饥点心。李陌远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和同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穿过小路去帮忙买东西。
葛浩也在那,他从出货口取出来一包蛋糕“咦,李总你中午不吃饭”
“没,林竞想吃八宝粥。”李陌远在屏幕上选好商品,一摸裤兜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钱这年头也没几个人会随身带钱包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往四周看了看,叮嘱旁边的于一舟“你帮忙盯着点老师,我迅速扫码付个钱。”毕竟是山海禁止学生带手机的第一天,年级第一也不能太嚣张。
但年级倒数第一还是可以嚣张一下的。
李陌远还在说话,售货机已经“滴”一声,滚落了一瓶莲子八宝粥。
“走吧。”季星凌漫不经心地把手机装回兜里,转身往芙蓉苑的方向走,“去食堂。”
他人高腿长,葛浩赶紧小跑跟上,手里还拿着那袋蛋糕“星哥,李总不是要回教室吗,蛋糕不如让他带给林哥”
“算了,你自己吃吧。”
“啊”
季星凌踢开脚下一颗石子,觉得心情有些烦闷,没有来由的。
又或者是有点理由的。
葛浩纳闷地看向于一舟,星哥又怎么了
对方做了个拉链封嘴的手势,几步追上前揽住季星凌的肩膀,没心没肺晃了晃“走,吃饭。”
西伯利亚的寒流比较凶悍,风穿过林荫道,吹落了一地金黄的叶。
教室里依旧只有林竞一个人。
李陌远把东西放在他桌上“咦,你这不是有吃的,还要粥干嘛”
“我只想要个餐具。”林竞把塑料盖里的勺子抠出来,“你不是离食堂挺远的吗,回去一趟麻烦,就这个也能凑活。”
李陌远找出半条橙子糖,递给可怜兮兮的感冒患者,说可以补充一点维生素c,又随手把林竞的六块钱微信转给季星凌,备注八宝粥。
对面一直没人收,不过李总日理万机,转完钱就关机看书,并没有发现。
八宝粥自带小勺虽然软软塌塌,但吃顿饭还是没什么问题,林竞把最后一点鱼肉也剥下来吃干净,这才拎着空餐盒出去丢垃圾。走廊上的风很冷,迎面一吹,又是一连三四个喷嚏。
小林老师顶着通红的鼻头,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光了两包纸巾,最后决定,不然还是请假回家。
好学生也有偷懒的权力,况且他现在是真的晕,一想到下午的政治就更晕。
王宏余被他的苍白脸色吓了一跳“没事吧”
“没事的王老师,我就是感冒。”林竞背着书包,还戴了个大口罩,以免喷嚏不断遭人嫌,“睡一天就好了。”
王宏余把人送到医务室,又给姜芬芳打了个电话,通知家长来接。
五分钟后,山海附近的僻静灌木丛里“哗啦”一抖,飒飒姑获鸟变回利落保姆阿姨,拎起超市购物袋,矫健直奔学校大门。
校医室里,林竞吃惊地说“怎么这么快”
“刚好在附近超市。”姜芬芳帮忙把书包拎起来,又看着他穿好外套,喝完感冒药要不是担心吓到雇主,她甚至想当场带着小孩飞回家,再把他舒舒服服塞回绵软被窝里。
人类的交通工具可真是慢啊。
还很堵。
林竞坐在出租车后排,把脑袋埋在姜阿姨肩上,睡得昏沉。
下午第一节课,季大少爷一如既往,踩着预备铃精准进教室。
几个女生挤在林竞的位置上,正在和前桌的韦雪嘻叽叽喳喳聊天。
季星凌脚步顿了顿。
可能是看出他的疑惑,白小雨主动解释“我刚刚听李总说,林竞好像烧得厉害,所以请假回家了。”
“哦。”季星凌漠然答了一句,拖过椅子坐下,并没有多问。
马列是锦城乃至全国的政治名师,这堂课来了不少贫困地区的老师观摩学习,都挤在教室后排,季星凌身边也坐了一个,唐耀勋还三不五时出现在教室后门,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听完两堂大课,直到放学前才有机会看一眼手机。
可达鸭的头像后并没有数字提示,李陌远的六块钱转账倒是很明晃晃。
季星凌把手机丢进桌斗,往后一靠桌子“喂,放学打球吗”
“行啊。”于一舟答应,又不放心地问了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真没事”
“没事。”季星凌把笔丢回笔袋,“就困。”
无非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大少爷,好不容易照顾一回,在食堂里挑三拣四逛了一大圈,特意挑了没有葱姜辛辣的粥和鱼肉,结果对方还不领情,宁愿找李陌远带冷冰冰的速食粥。关怀被忽略的滋味总归不算好,而十六七岁的年纪,往往会格外在乎一些事情,哪怕那其实很小很微不足道,也像一根浸在柠檬汁里的针,总能精准扎在最敏感的神经上。
就还挺酸的,真挺酸的。
季星凌单脚踩住桌框,虚起椅子晃来晃去。
切,爱吃不吃。
傍晚时分,窗外的风更大了。
林竞下午回家先睡了一觉,吃过晚饭又睡了一觉,直到九点才打着呵欠坐起来。微信显示一连串的新消息,大都是同学发来问候,提醒他多注意休息,班级群还刷了半天万能的“多喝热水”,洋溢着浓浓集体温暖。
唯一不温暖的只有隔壁邻居。
冷酷你星哥的微信头像也很冷酷,万年不变一片漆黑。
林竞还特意点开看了看,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昨晚,并不是网络延迟。
“”
“阿姨”林竞踩着拖鞋,站在卧室门口问,“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来敲过门吗”
“没有啊。”姜芬芳正在织毛衣,“哦,业委会来征集了一下签名,要换届选举了。”
小林老师对业委会选举没有一毛钱的兴趣,哪怕选出一个奥特曼也无所谓。他匆匆套上厚外衣,一把抄起桌上的练习簿和卷子“我去隔壁做两小时作业。”
“今晚也要过去吗”姜芬芳惊讶地站起来,“你都病了,听话早点睡吧。”
“没事,我睡醒了。”林竞吸了吸鼻子,拧开把手风风火火出门,刚好遇到电梯门打开。
季星凌拎着书包“”
林竞问“你刚回来”
“打球。”季星凌往他手上扫了一眼,浑身没劲地说,“困,我先睡了。”
“那你作业做完了吗”
“明天再抄。”
“季星凌你怎么又抄作业。”
“反正也不会做,抄呗。”
“那你期中还想不想考五百了”
季星凌听得有些不耐烦,反手关上门,“砰”一声。
林竞“”
沙发上的胡媚媚被惊了一跳“你这关门还是拆门”
“去洗澡了。”季星凌把书包扔上沙发,径直走进卧室。
胡媚媚疑惑地跟过来敲门“谁又招惹你了”
季星凌懒得说话,只把花洒拧到最大,又随手打开浴室音响。
“agrouofverydtouristsaresittgacafeodquebec”
季星凌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听取小林老师的建议,刚把音乐换成了英语听力。
胡媚媚听到里面传来的英语朗诵,也短暂迷惑了一下,心想怎么儿子气冲冲的居然还有心情搞学习,白泽的镇守有没有这么好用。
大少爷在农民普天同庆“theharvestofeons”里关上了吹风机。
是很他妈丰收。
都酸出幻觉了。
胡媚媚问“需要谈心开导吗”
季星凌躺在卧室床上“暂时不需要。”
“好吧。”鉴于儿子这段时间表现都不错,胡媚媚并没有多盘问,还主动替他关上卧室门,给青春期少年留出了单独的空间。
桌上手机嗡嗡震动,跳出微信小绿条。
学业繁忙的李陌远可能是刚洗完澡,总算有空看一下消息列表。
李总季星凌你怎么不收钱。
李总这是林竞给的。
李总就中午那八宝粥。
李总对了你们是不是邻居,他感冒怎么样了,我发了消息他没回。
李总是不是睡了。
“叮叮咚咚”的,季星凌被震得手都麻了,我操,你才应该和于一舟组一个相声团伙吧,为什么这么话痨,而且林竞感冒好没好睡没睡,我为什么要知道。
星哥钱不要了,你退他吧。
李总哦,那行。
李陌远点出可达鸭的头像,又把六块钱转了回去。
但小林老师已经怒而关机了。
至于为什么要怒而生病回家一下午都得不到同桌关心,还被关在了1301门外,整件事情简直莫名其妙,所以还是可以适当怒一怒的。
寒流冻结空气,风吹了整整一夜。
锦城很少有秋天,总会从夏一步迈进冬。似乎前两天还在运动会上抱怨太晒,隔天却已经全市人民抱起胳膊瑟瑟迎风抖。
林竞刚一到学校,就被李陌远抓来问数学题,也不知道是从哪本竞赛集里找到的,光题目就很绕,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才勉强解出第一步。
李陌远“鉴于我们都做不出来,我合理怀疑题目错了。”
前桌听到,默默竖起拇指,爸爸们牛。
林竞擦掉旧的图形,刚打算画个新的,身边的椅子就被人重重一拖,季星凌向来身上带刺,走到哪都动静不小,林竞看了他一眼,也没打招呼,继续和李陌远一起研究题目。后排的于一舟倒是看出异常,单手撑着脑袋啧啧搞了半天,问题在这
少年总是不大会隐藏自己的心事,放在大少爷这里,还多了一点不屑于隐藏的意思。所以整个早上,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看过对方一眼,规规矩矩守着那条并不存在的“三八线”。中午,林竞收拾东西和李陌远去吃饭,于一舟照旧揽着季星凌嘻嘻哈哈往外走,只有葛浩比较懵,抽空问他“于哥,你真不觉得星哥不太对”
“小事。”于一舟拍拍他的肩膀,抱着那么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只有亲密发小才有资格拥有的看戏心态,一乐,“你别招他就行。”
这可太好玩了,毕竟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大少爷让别人不爽,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反过来。
算稀罕事,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下午的大课间,林竞被王宏余叫到办公室。韦雪从桌斗里拿出来一瓶八宝粥,打开之前习惯性看了看日期,瞪大眼睛“不是吧,林竞怎么给我一过期食品”
“我昨天刚帮他买的,怎么会过期”李陌远凑过来,“没,明明还有一年呢,雪姐你什么数学水平。”
“”韦雪摸出自己的餐具,“我可能饿昏了,芙蓉苑新窗口的砂锅米线可真够难吃的,和塑料没差别。”
季星凌在后面拍拍桌子“李陌远。”
“嗯”
“林竞昨天中午吃的什么”
“粥吧,还有鱼什么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季星凌稍微顿了一下,指着韦雪桌上“那他要你买这玩意干嘛”
“他没餐具吃饭啊。”李陌远回答,“就想在八宝粥里抠个勺子用。”
季星凌这他妈
我的小林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