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五大刀金马的坐回专属座位,横肉遍布的大脑袋扫视了一圈,朝右侧的牌桌招了招手。
牌桌一侧,一个尖头獐目,翻版老鼠状的瘦子矮身小跑过来:“五哥,您找我?”
雷老五点点头:“待会我要睡个回笼觉,你留点心。如果瞅见老丁过来,就去后房把我喊起来,我有话和他讲。”
“得咧。”
丁志诚掐着饭点进院,雷老五的回笼觉早就睡完了,不用喊,他自个就瞧见了丁志诚。
几个人分批吃完饭,雷老五招呼丁志诚去后房坐下,沏了两杯高碎,点上大前门,这才问道:“昨晚后街没什么事吧?”
丁志诚莫名其妙:“没有啊,关老三这段还算公道。怎么了五哥?”
雷老五也就是随口一问,听他反问,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你记得那个贾东旭么?”
丁志诚微微一愣,点头道:“记得。”
贾东旭比他们大,街溜子生涯开始的比他们还早。只是没玩多久就接班进了工厂,上岗后只能周末休息日来溜达一圈。属于认识很久,但交情很浅,碰面打個招呼那种交情。
主要贾东旭这人太抠。每次来场子里逛,只看到他赖别人的烟抽,看不到他给别人掏烟。时间长了,别人互相打烟,都故意把他略过去,打满一圈,唯独不打给他。
如果是爱面子的人,知道怎么回事,要么少来,要么不来,要么来之前装两包烟,多打几圈烟把印象扭转回去。
但贾东旭的思维与众不同。管你瞧得起还是瞧不起,我贾东旭永不掏烟。想抽我的烟?做梦!
至于你打烟把我略过去?没事,我就当你是忘性大,忘记给了。你忘记给没事,我可以主动找你要啊。总之,脸皮相当无敌。
街溜子这个群体,有些人滑,有些人懒。但不要脸,特别是不要脸到贾东旭这份上的,还真挺少见。
贾东旭这个熊样,当然少不了被议论。街溜子们议论贾东旭时,都很好奇,他这副不要脸的德性,都是跟谁学的?在哪儿练出来的?
贾东旭跟谁学的这个不用多说,在座的各位都懂。
至于怎么练出来的?当然是从院里、厂子里的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苦练出来的。
这么独特的人,丁志诚当然记得。
雷老五道:“咱们都被小子装疯卖傻的样子糊弄住了,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穷。恰恰相反,他家的家底还算殷实。”
“我刚找人打听过,他现在是二级钳工,一月38块6。头上还有一个八级钳工师父帮扶,身后还有媳妇老娘做手工什么的补贴家用。”
“三大件除了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都有,这条件算穷么?”
丁志诚摇头,这条件虽然不怎么亮眼,但绝对不算穷。
雷老五道:“贾东旭这小子,唯一的问题就是,媳妇是农村户口,生的孩子也是农村户口,没有定量,月月都要想办法弄粮食。”
丁志诚这下明白雷老五为什么找自己了,他的主业就是在后街的鸽子市倒卖粮食。雷老五用粮食算计人,当然绕不过他。
果然雷老五道:“下次贾东旭来场子里逛,你瞅着机会,和别人侃几句倒卖粮食的闲话,再抛出来一个实惠的粮价。粮食种类就选棒子面,白面就算便宜一两分,贾东旭也不舍得买。”
“先让他捞点实惠,等他吃到甜头,肯定会来的更频繁。到时候,你和六子商量商量,整点新花样,把他钓下水。”
“至于钓下水之后,你们是一次搂干他;还是细水长流,每月搂走他一半工资,就看你们自己的想法了。”
丁志诚点头,38块6的工资,每月搂走一半,就接近二十块了,这已经不错了。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只会不断上膘的猪,每月都能割到二十块。
但想到六子那个嘴脸,丁志诚苦笑起来。以六子的贪婪,怎么可能放着贾东旭的家底不搂。肯定是搂走贾东旭大部分家底的同时,再看看能不能留着贾东旭慢慢割肉。
不过怎么榨贾东旭和他没关系,他只负责抛出便宜棒子面,把贾东旭钓下来。至于钓下来后怎么做,那是六子的事。
想到这里,丁志诚点点头,应道:“那我晚点和六子商量下。”
雷老五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惬意抽烟。
贾东旭毕竟只是个小角色,他叮嘱这么几句就够了。
※※※
易中海、贾东旭、武胜利三人,跟着老道口煤炭胡同、兴旺巷南门胡同的义工队伍,把东直门外坝河清水桥段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才扛着自带的劳动工具,排着队回院。
老易早上帮至厚亲徒打扫了院里院外的卫生,上午又带着至厚亲徒参加街道下派的居委义务劳动。直到中午,才扛着一张写满了劳动光荣的国字脸回到院里。
老易不仅表现积极,说话也比平常热情了不少,见人就热络的打招呼,那张国字脸圆滑了不少。
刮完铁锹上的泥灰,洗洗手脸,打理干净,坐到屋里关上门,易中海那张差点笑烂的国字脸顿时阴沉下来,闷着头咚咚咚干了一杯开水,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脸上又是疲累,又是颓丧,表情相当复杂。
一大妈沉默的往茶壶里添了半壶开水,把大铝壶放回煤炉上,劝道:“老易啊,不用在外面强撑着卖好。卖一圈好,憋一肚子火,燎的是自己的心肝,何苦呢。”
“再怎么说,你还是院里的一大爷,厂里的八级钳工。就算有点失误,厂里和街道也会给伱留两分面子,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易中海默不作声的摇摇头,独自闷了一分钟,这才叹道:“我委曲求全,不是为了自个,主要是为了东旭。”
“我自个确实是不怕,但东旭不行啊。在厂子里,他那二级钳工的工级是我找关系提上去的,能力一般,很多人都和他不对付。”
“在院子里,因为老嫂子嘴碎,东旭过日子节省,和大伙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东旭性子又燥,时不时就得意忘形一下,犯点错。积年累月,错处不少。要是被人抓着使劲薅,错处都翻出来,累积起来,这孩子会栽大跟头。”
“师徒这么多年,东旭和东旭一家人,是我看着过到现在的。两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栽跟头吗?”
一大妈也叹了口气,老俩口对坐无言。
何雨柱一觉睡到九点半,在床上赖到十点才起,简单打理一下出去买菜,回院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
这个点,易中海和贾东旭师徒刚完成义务劳动回院,何雨柱等于踩着他们俩的后脚进的院。
何雨柱刚迈脚走进倒座房(南房)和前院之间的垂花门,便看到前院东北角,刘永信那间东廊坊隔壁的东偏房门前,秦淮茹正在和崔家婶子说笑。
在秦淮茹的斡旋下,贾家和崔家的关系,昨天已经缓解了一大半。今天秦淮茹来说笑,更像是乘胜追击,固化昨天和前天的调解成果。
何雨柱的工作节奏我们介绍过,每天值晚班,直到晚饭出锅才能走,下班比普通工友晚一个小时左右。因此,周五周六这两天,秦淮茹和崔家相谈甚欢的场景,他一直没看到。
何雨柱对贾崔两家关系的印象,还停留在周四晚上,许大茂揭穿贾张氏背后咒骂崔敬宗之事后,崔敬宗大怒之下和贾家决裂的场景中。
今天穿过垂花门,走进前院,看到秦淮茹和崔家婶子相谈甚欢,何雨柱不敢相信的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往前走。
如果这时有人仔细观察何雨柱,可以发现,他走路看似正常,实际上腿脚很平--他在走神。
昨晚在酒桌上,吕俊鹏锐评秦淮茹,说她和易中海一样厉害。乍一听像是夸奖,实际上是骂秦淮茹和易中海一样禽兽。
何雨柱虽然前几天被点醒,开了窍。但多年的固有印象,并没有被立刻扭转,毕竟只是刚开窍。
今天目睹秦淮茹谈笑间拿捏崔家,何雨柱悚然一惊,这才透过秦淮茹一颦一笑的表象,看到那张俏脸下,深不可测的城府。
何雨柱心里思潮翻涌,面无表情的走过前院。
秦淮茹笑着和崔家婶子告辞,眼角余光捕捉到傻柱,心里有点惊讶。
秦淮茹对何雨柱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经常找他‘借’肉,不了解怎么借?
在秦淮茹的印象里,傻柱嘴臭,总是一边走路一边东张西望,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就条件反射一样嘴几句,也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但今天他什么都没有做,一言不发、一脸平静、目不斜视的走进垂花门,穿过前院,跨过穿堂,直直走向中院正房自家门前,推开门进屋了。
非常平静,平静的完全不像他。
秦淮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