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毕竟身怀魂道,时迟殇迅速清醒过来,双臂张开,虚实大道与魂道交融,往外奋力撑起了一圈十四色光晕交织的璀璨弧光,才算是将隔空袭来的怨力阻隔在外。
饶是如此,时迟殇依然感觉心神动荡,“蜡泥”内蕴含的高温,黑暗中无尽的扭曲,还有那数万条红色绸带散发出的怨力,都如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的魂体和灵魂。
“副会长威武!”
看见这一幕,一位位身披斗篷的刺鲸会成员皆是声音沙哑地狂笑起来,其中又以马戟和周钺笑得最为大声。
知晓再不动用底牌,自己多半要折在这儿了,时迟殇一声低吼,心间观想之瞬,身后已是茫茫水雾蒸腾弥漫,空洞的洪流声跨越重重时空壁垒,循着他心间观想的那抹印记,化为浩瀚水瀑从天而降。
却不想,那冥河投影还不曾彻底浮现出来,藤尸灵已经如有所感一样,神态惊恐地大呼小叫起来,原本淹没天地的黑暗、蜡泥、红绸都如避蛇蝎般飞速后撤。
只是时迟殇哪里会容他随意退走,心念一动,浩渺水雾已是席卷四方,将大半退走不及的红绸消融殆尽,只余下千余条红绸唰唰唰地退回远处,化回最先那颗绣球落到藤尸灵手上。
瞅了眼元气大伤的怨女球,藤尸灵满脸心疼地将之收起,随后取出一杆九节杖,重重往脚下一拄,荡起层层阴云,蜡融领域亦是重新运转扩张,隐隐间,与时迟殇身周的冥河水雾遥相对峙。
“你是谁?”双眼如幽绿鬼火般剧烈燃烧,藤尸灵死死盯着被水雾遮掩大半的时迟殇,凝声道,“竟然能驾驭纯度如此之高的冥死力量,却没有半分属于皇座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置身于冥河水雾之中,时迟殇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一头黑发早已变为了苍白色,身躯表面也随着水雾弥漫开始逐步扭曲。
时迟殇怎么都没想到,随着他的实力日益增长,召唤出的冥河投影也会愈加真实,进而对他的侵蚀力度也会同步增加。
若是说过去的他还能够坚持三百息,那么现在的他至多只能坚持一百二十息,而且这份侵蚀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增加,时间拖延得越久,对他产生的伤害就越发巨大。
藤尸灵贵为年轻至尊,实力超群,自己的冥河告死剑法固然绝强,但是短时间内绝难拿下对方,目前他也不知道司舟局的援军多久能到,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仗着遁法赶紧离开,别跟对方纠缠。
不得不说,年轻至尊的感知的确敏锐至极,时迟殇这边刚刚动了撤走的念头,那边藤尸灵已经如有所觉,九节杖轻轻一提,蜡融领域已经席卷而起,将时迟殇连同身周冥河水雾尽数淹没。
嘶!如水火相触的炸裂声一时间连绵不绝,源于冥河的消融规则和蜡融领域内融化、灰烬、牺牲、阴影四门大道交织而成的力量相互冲击,扭曲炸裂着周边的一切,数十名距离稍近的刺鲸会高手更是连说话都来不及,直接就被那股溢散出去的余波碾为粉碎。
自时迟殇掌握召唤冥河投影这门手段以来,还是首次遇到有人能够抗衡自己,时迟殇心头惊异万分,只是他也没心思跟藤尸灵纠缠,魂识升腾而起,全然不受蜡融领域的干扰,瞬息间已扩张出千万丈远。
略微察觉到他的意念扩张,藤尸灵眼眶内火焰闪烁了下,声音沙哑地冷笑道:“你想……嘎?”
都不等他说完,时迟殇竟然如鬼魅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下失去了维系源头的茫茫水雾自行流散,转瞬间已经消失在了蜡融领域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痕迹残留。
张了张嘴巴,藤尸灵表情古怪地看向时迟殇原先所立之地,冥念如洪流般来回冲刷过,却没能找出对方藏匿或离开的任何踪迹,就仿佛刚刚出现的那个人族只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砸吧着嘴巴,藤尸灵原地发呆了半天,才慢慢醒转过来,转头看向仍然呆立在巡舟内的刺鲸会众人,没好气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战场,方千岭那老东西快要来了。”
而直至此时,刺鲸会众人才从“刚刚那小子竟然能对抗自家大师兄”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听闻藤尸灵的话语,他们也没敢耽搁,纷纷散入巡舟各处,快速搜刮着那些资源宝物。
约莫半刻钟后,藤尸灵若有所感地看向北面,眼眶内鬼火幽幽跳动,咧嘴笑道:“来的还挺快!”
话音未落,北面已经有阵阵冥能扭曲震荡而来,一股狂暴到让人莫名战栗的冥威疯狂地席卷而来,两边相距近三千里,然而在那冥威肆虐之下,成片的山岳接连爆碎为齑粉,就连数条不算宽阔的溪流水道都被那股冥威生生阻断。
眼见那冥威汹涌而来,藤尸灵笑容越发扭曲,反手取出一根八节杖,重重往脚边一拄,更有数具身高百丈,浑身披挂蜡泥的尸傀被他放出,配合藤尸灵合力撑起一圈边缘处疯狂扭曲的虚空裂痕。
“走了!”藤尸灵伸手一抓,直接将刺鲸会众人全数抓取出来,抛入了裂痕,然后毫不犹豫断开了冥力输出,任凭那圈裂痕愈合之际,将他放出的数头尸傀尽数碾碎。
咚!藤尸灵前脚带人离开,后脚便有一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壮汉自北面瞬移而来,看着不远处正缓缓沉没的巡舟,这位拓蒙道司舟局的司舟禁不住气急败坏地一声暴吼,一拳捣碎了这艘本已经半毁的巨舟。
壮汉原地暴跳如雷了半天,取出一枚传讯玉简,脸色阴沉地传讯道:“禀观察使,拓蒙道刺鲸会拦截司舟局官方巡舟,恶意虐杀全舟官吏与乘客,望观察使尽早做出应对。”
——*——
距离刺鲸会拦截巡舟将近五万里开外的一座山头上,时迟殇带着满身水汽凭空闪现而出,方才落地的他都顾不得观察周围,第一时间抛出太虚养龙环,放出来风怒,然后全力运转魂力,开始处理起自己这具近乎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次召唤冥河投影的后患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冥河投影的真实性竟是随着他的修为而同步加强,若不是他的魂道数次进阶,对冥河水的抗性增强不少,只怕是早已扛不住那股侵蚀,被消融个一干二净了。
此刻他的魂体中,正混杂有上千滴冥河水,每一滴冥河水都蕴含着极其恐怖的消融力量,毫不夸张地说,时迟殇此刻就如同普通人身体里被插进了上千枚指甲盖大小的钢钉,而且还在血管、血肉中不停地移动。
好在,随着时迟殇全力运转魂道,如洪涛的魂力也开始在体内流淌,那被魂力、魂识及种种大道包裹隔绝的冥河水滴也开始在他的操控下一点点被炼化,补充起先前被消融化去的力量。
也不盘腿坐下,时迟殇立在山头,心念完全沉入魂体,而负责护法的风怒则是一身红衣,抓着太虚养龙环飘浮在不远处,不过他的目光却是时不时飘向时迟殇脚边的半截剑柄。
那是时迟殇之前以刺鲸会那些冥皇、冥君的骨与魂熔炼而成的骨剑,其强度足以匹敌四品冥兵,却在冥河水雾的侵蚀下只余有半截剑柄,可想而知,那冥河水雾的侵蚀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于是乎,就在时迟殇的沉心疗养中,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当时迟殇的意念离开魂体,重新感知向外界,他错愕地发现脚下的山头已不再寸草不生,而是草木葱茏,当然了,鬼界的花草树木颜色也基本是偏暗的,偶尔几株褐黄色的花朵落在大片大片如骨灰般苍白色泽的山林中,竟然也会有几分异样的艳丽之感。
感应到时迟殇的气息变动,正端坐在不远处的风怒赶紧起身上前,拱手道:“您醒了?”
“我疗伤了多久?”时迟殇看着周围与闭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色,失笑道,“怎么感觉山河变幻,换了个时代一样。”
风怒闻言笑了笑,解释道:“禀主上,您疗伤不过一年时间,不过疗伤期间聚拢有大量阴气,久而久之,山下草木受阴气滋润生长茂密,还孕育出了数头魂兽,为怕冲撞到主上,都被我宰了。”
当听见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年,时迟殇神色不觉微凛,好在他赶紧算了算,发现距离文彦君要求的归期还有一年半,这才松了口气,要是他没能遵守约定及时回去,真不知那位集英堂首座会如何“报复”自己。
这番心思不过在心头一闪而过,时迟殇的脸色很快便严肃起来,指尖一勾,凝聚出些许魂力,而他目视那缕苍灰色的魂力,眼神复杂无比,似有欣然,亦有忌惮。
这次疗伤,时迟殇固然耗时一年之久,大大影响了他原先计划的行程,却也意外获悉了冥河水的部分构成。
最初,他对冥河水的了解仅仅局限于“消融”和“同化”,而随着这一年他日复一日地炼化冥河水,加上镜照魂印的日夜解析,使得他又洞悉到了新的构成部分。
但凡汲取阴气修炼鬼道,都会在阴气的侵蚀影响下逐步扩张五感情绪,从而让性情越发偏激,如果将此事定义为“有”,那么冥河水的构成中,就拥有着“无”的力量。
“有”,让鬼道修士已拥有的“情绪”越来越“有”,不断叠加,最终量变达到质变,最终扭曲性情变为偏激癫狂的疯魔。
“无”,则是瓦解所有接触到的事物,让万物归于青冥,若是仔细剖析,就会发现这个特点跟冥道的副作用何其相似,七情泯灭,堕为行尸走肉。
默默回想着从冥河水中解析出的大道规则,时迟殇神色复杂,自己发现的这份信息,或许关系到鬼道和冥道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缺陷,再联想到当年万邪谷中那位半祖执念的哀嚎,他隐隐间明白,自己也许已经卷入了某个久远到洪荒时期的阴谋中。
“必须要在突破冥皇前,革新原有的魂道,”时迟殇散去指尖那缕魂力,眼神凝然如刀,“我不想成为他人的棋子,必须要提前抹去身上属于他人的烙印。”
沉思许久,时迟殇终是拂去心底阴霾,不管是否卷入了某种阴谋,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去进一步探索,如今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炼制出其他分身,让那些杂余的力量全部剥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