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羌行营里,只有医八人,掌金、折、肿、溃。
其中有四人本是兽医,另外四个医师也并非专业的疡医。
疡医便是大唐外科医生,其主治四症,金疡就是金刀所伤,战场上主要是战伤,也有一般创伤。折疡则是骨折伤,唐人也少有专门的正骨科。
肿疡是局部肿胀、皮下溢血可组织充学等。
怀玉看了伏羌病儿营里的情况,都只能感叹简直是草菅人命。特别是柴哲威这个公子哥检校病儿营,更是完全外行。
“武参军,这是折伤簿!”
怀玉雷历风行,一道道命令颁下,整个病儿营就动了起来,马周几个得力助手更是发挥大用,跟着怀玉行军半月随营教学,如今也对这方面很熟络,一切按怀玉之前拟定的章程行事。
“病儿营情况不容乐观。”马周把新登记编录的档案递给怀玉,这本折伤簿把病儿营的伤兵情况和医、药情况摸了个底,虽十分匆忙还不够多周全仔细,但起码知晓了基本情况。
怀玉以前刚毕业后也是进过互联网大厂的,习惯报表文化,他在搞随营医校的时候,也是提倡这个,做好报表一目了然。
赵信也过来报告,“这里原来有两个金疮医两个折伤医,那两金疮医是太医署派来的。一医师一助理,两折伤医是民间征召。”
从南北朝起,军中就有了专职战伤的金疮医,负责金刀箭矢所伤,而折伤医也是主治战场常见各种骨折内伤等,都是战场最常见也最需要的两种医。
伏羌病儿营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成体系,两个折伤医两个金疮医然后四个兽医,管着一千多号病儿,也没有什么医吏、医卒、药工等,只有一群行营调拔的士兵和一些民夫。
基本上都是啥也不懂的外行人,所以做的也大多是外行事。
怀玉现在需要重建病儿营的体系,医官、医吏、军医、医卒、医护,要分别负责管理、诊治、制药、配药、护理、助诊等,各司其职。
“这是他们之前用的金疮药方等,效果都不是很好,而且短缺。”
怀玉一边翻看着折伤簿,一边对陈兴道:“咱们这次带来了不少止血、消毒的成药,根据病儿伤情,重新配发给药。”
疮肿兼伤折,金疮兼书禁。
怀玉现在也不管原来病儿营中的那些医师是人医还是兽医,是金疮科还是折伤科又或是禁咒巫医,现在全都重新按照他的那一套章程来办事。
建立折伤簿、药簿,甚至重新划分不同症科病区,同时整个病营大扫除、清洁,焚香烧草洒石灰、驱虫灭蝇捕鼠。还让建立起浴房、开水房,日夜不停的烧水,给病人们洗澡、擦拭清洁。
按随营医校那套,每个病区设一个医师,下面设助理医师、药师,每个医师、药师还要带一个队伍,有学生、医卒和护工,定时巡查,及时诊治,专人看护。
对重症病区,每天还要集体巡察和集体会诊。
“病儿需要休养,需要医药,而不是瞎折腾。”柴哲威看到怀玉这般大张旗鼓,十分不满。
“柴校尉,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管病儿营已经许久了,你才刚进来。”
“太子殿下钦点我为检校陇右行营医务!”怀玉不想多跟这家伙费口舌,这一千多病儿,他要是不妥善管理,到时可是会被追责的。
反倒是那群原来的医、护们,也早不满柴哲威的胡乱指挥,现在见怀玉这般强势,又见他的章程也确实很厉害的样子,也都愿意听从。
烧开水、洒石灰、焚艾草。
一葫芦一葫芦的各种药丸散剂拿出来,整个病儿营也都开始动了起来,甚至一些轻伤员,也在怀马、马周、武君威、赵信、陈兴几人的指挥下,也在做好自己的清洁卫生,重新换药包扎后,也开始帮忙。
半日后,柴绍结束军议,特地带了行营的一群将校前来病儿营慰问巡察,副将郭行方、长史窦恽,还有子总管薛氏四兄弟,左右先锋刘兰成、牛进达等,怀玉还见到了程处默。
这位右武卫别将,现在是子总管,管千人。
柴绍带着这一大群行营将校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病儿营柴绍常来,有空就过来转转,慰问伤兵,询问有什么需要的帮忙解决,这也是将帅该做的,爱兵如子,兵士才能阵上用命。
以往每次来,这里都是愁云惨雾一片,哀嚎呻吟不断,病房里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病区给人的感觉是压抑的,也是脏乱的。
甚至是带有几分绝望的。
可是今天一踏进来,他感觉不一样了。
柴绍站在门口停下,抬头打量,前方院里树起了一杆旗,三棵杏树,一只葫芦,还有支扁鹊针。
旗上还有一行字,陇右医院营!
柴绍抚须,药铺常悬葫芦为幌,药葫芦也成了药铺的行业标志,有句俗话也说的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代医生经常用葫芦储药。
至于杏林,代表医界。
杏林、药葫芦、还有扁鹊针,这三样标志凑一起,组成了陇右行营医院营的标志,倒确实是非常形像,有医有药有治疗。
“属下见过大总管!”
怀玉听说柴绍一行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这旗帜是你弄的?”
“陇右医院营是窦长史亲笔,图形是下官弄的,这标示比较醒目易懂,军士们也能一望便知我们医院营是做什么的以及在哪。”
柴绍点头,“挺好。”
他继续往里走,边走边看,不时停下来问问,一路走,一路点头,脸上的笑容渐多,看的出他对这里突然的大改变很满意。
等一圈下来,把这片病儿营临时征用的民房都走过,已经非常高兴。
“太子殿下向来眼光独到,原我还以为委你这么年轻之人来检校整个行营五万人医务,是否有些草率,现在看来殿下用人得宜啊。”
怀玉刚才一路上也把各种新的举措和计划都边走边报告给了柴绍。
“病儿营根据战争特殊需求,把传统的体疗(内科)和疮肿(外科),改为金疮兼书禁科、疮肿兼伤折科,以及方脉兼杂科,”怀玉面对认真询问的柴绍,也是仔细回答。
分科治疗,当然好处多于坏处。
金疮兼书禁科,金疮自然是指刀枪箭伤、创口外伤,这是战场最主要的症状,书禁科就是咒禁,朝廷咒禁师们的职能,就是主治镇邪驱鬼,及辟毒截疮。以镇邪驱鬼为主,也有一些秘传解毒截疮之药。
怀玉不信这玩意,但战场上道士、和尚、巫师还真不少,甚至需求挺大,连伤兵们也很信这些玩意,怀玉就纯把他们当成心理医师了,起码也能安抚下病人,或者让他们去洒石灰消毒等,也能发挥不少作用的,故而他分科时,金疮兼书禁。
疮肿兼伤折,这个伤折自然是指骨折、内伤等情况,疮肿则主要是感染发炎红肿溃烂等,把他们划在一起。
方脉兼杂科其实就是内科为主,唐人有专门的体疗科,也就是内科。到宋代后称大方脉科小方脉科等,军中的伤寒、瘟病、疫疠、疟疾等带有传染性质的疾病,以及痢疾、腹泻、黄疸、各种体内外寄生虫病,甚至脚气、水肿,以及营养缺乏引起的夜盲、瘿病等等,都统划到这第三科。
“疾病千百种,医不能全之,若是分科别类诊治,也能更加专注更有效率。”
柴绍抚须笑道:“说的有道理,朝廷大医署也有医师科针科推拿科禁咒科,医师科下也还有体疗、疮肿、少小、带方等科,咱们军伍之中,战场之上,面临的情况确实也又有所不同。
就跟咱行营诸军,也有骑兵步兵,步兵里也还有长矛手、弓弩手、刀盾手一样,今日巡病儿营所见,再听你所言,本帅确信把病儿营交给你,确实没问题。”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怀玉当下也不客气,便提出之前行军时创立的随营医校,如今几百人都结业下到各营旅,他希望再从陇右其它各部里也按当初长安援军一样,从各营旅抽调一些人来培训。
“他们可以一边学习战场急救、护理,也还可以一边在病儿营中实习帮忙,如此一来,病儿营能够得到更多人手,而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有大批已经学到专业急救护理本事的医护到各营旅去,甚至还在病儿营累积了不少实战经验,一定能够大大提升伤兵的救护·····”
柴绍问,“还是每旅配一人吗?”
“下官建议每个队以后配一个急救兵,每五队则再配两个救护兵加八个救护民夫,救护兵送来医院营培训并在病儿营实习,以一到三个月为期培训实习,然后回到各旅。
每千人子营设一个救护所,三科各配一个助理医师,加上几个傔护,再配上几支护理队,就能大大提升营级伤兵救护能力,重伤员则在处理后转送后方。
厢级设病儿营,行营则设野战医院·····”
怀玉的这个计划还是很大的,千人配二十八个救护兵和三十二个民夫担架。
还不算救护所病儿营和野战医院的。
“计划是不错的,不过陇右行营号称五万人马,实际上也还包括凉、兰、渭、河、甘、肃等诸州的兵马,现在我们这里也就正军两万,加上一些义征子弟。”
柴绍最后还是大手一挥同意了。
他顿了顿,看着武怀玉。
“区区九品从参军,真是委屈你这大才了,殿下授我为陇右行营大总管,授予承制拜封特权,可便宜行事代表朝廷任免陇右官将,我现在便授你为陇右行营行军参谋兼陇右行营医院营总管,兼秦州司功参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