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互撞击,高延年偏转刀锋,拨开对方的劈砍,顺势刺入对方的肚皮,钢铁轻松的刺穿皮革和血肉,贯穿对方的肉体,他费力的拔出刀来,笨拙的避开旁人的横切,刀锋划破外衣,在精制的锁帷子身上带起一串火花,高延年顾不得查看自己有没有手上,反手砍断那只胳膊,来人抱着胳膊惨呼跪倒,高延年提膝将其击倒,回头大喊:“爹,别管那个姓罗的,咱们自己冲出去吧!”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少年几乎吓掉了下巴,几分钟前还躺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罗邱泽现在却生龙活虎的挥舞着钢刀,和高舍鸡两人背靠着背向外冲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中毒快死了吗?
“别愣着,快往外冲!”高舍鸡对儿子吼道,高延年强压下心中的疑问,跟着高、罗二人向外冲去,此时场中已经乱作一团,土匪们相互砍杀,根本顾不上他们三人,三人衣下又暗藏铁甲,很快三人就冲了出去。
“延年,你身上没伤吧?”高舍鸡喘息了一会儿,向儿子问道。
“没事!”高延年艰难的挪了一下屁股:“胳膊有点擦伤,不过不重,爹,罗大叔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喝了毒酒,已经不成了吗?”
“这都是计策!”高舍鸡笑了起来。
“计策?什么计策?”高延年不解的问道。
“是有些酒下了毒,但他已经预先服下了解药!”高舍鸡笑道。
“那他刚才的样子?”
“都是装的!”高舍鸡笑道:“你想想,如果土匪们发现有人中毒,那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我们,毕竟这次会盟就是我们倡议的!怎么让土匪们不会怀疑到我们了?当然只有先中毒了,既然中毒了那肯定下毒的就不是我们了!既然下毒的不是我们,那就是土匪们自己了,这样他们才会自相猜疑,攻杀呀!”
“原来是这样!”高延年恍然大悟:“那,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方才吓得我半死!”
“因为你还小,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是个圈套,那肯定会露相,说不定会被土匪们识破,那可就麻烦了!你放心,解药放在水里,我们三人一开始就服过了,延年,你好身手,今个儿若非是你,我和你爹可未必能冲出来!”说话的是罗邱泽,他笑嘻嘻的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刚刚我已经把信号发出去了,这些土匪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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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后。
高延年站在一块石头上,俯瞰着这片石滩地,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修罗场。
几米外的地上躺着一把匕首,或许是某人掀桌子时掉下去的,又或是某个死人之物。高延年朝它走去,俯身将其捡起,匕首打制的颇为粗陋,刃口又许多缺口,表面布满污迹,也许是干涸的血,也许是锈迹。高延年不知道,他将匕首插在腰带上。
前方一具尸体动了动,那身体翻了过来,肩膀、大腿和小腹各有一处伤口,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冷酷的用匕首给了这个垂死者一点慈悲。山风带来喊杀声还有野兽的嚎叫,那应该是罗邱泽的人在追杀土匪们。突然,他想起彦良的老师说过的一句话:“长矛弓弩都及不上人的心思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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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王文佐和他的儿子和情妇一同用餐。
“这鱼的味道有点怪!”彦良突然说道。
“是吗?”鬼室芸赶忙道:“我立刻让人去查一下,这鱼是怎么回事?”
“别急!”王文佐喝止住鬼室芸,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细细咀嚼了两下:“鱼没问题,彦良,应该是你吃惯了海鱼,今天上的是池塘养的鱼,土腥味比较重吧!”
“嗯!”彦良又吃了一块,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我会叮嘱厨子,以后都准备海鱼就是了!”鬼室芸笑道。
“不用特别准备!”王文佐道:“我的儿子将来估计是要带兵打仗的,太讲究饮食就没法当一个好将军,是不是,彦良?”
“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彦良笑道。
“还有,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王文佐道。
“为什么?”
“很简单,就拿今天做例子,你说鱼的味道怪,很可能厨子和采买鱼的仆役就会被重重的处罚,甚至被处死;如果你说某种食物很好吃,那即使这种食物非常难得,来自远方,你的手下也会想尽办法给你弄到餐桌上来,讨得你的欢心,而这样会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还会成为贪官小吏牟取私利的机会。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吃一口鱼,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就是天降横祸,家破人亡。所以身为王者,必须时时刻刻谨慎小心,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不然只会让百姓活不下去,最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大将军!公子!芸夫人!”狄仁杰向餐桌旁的三人躬身行礼。
“有什么消息吗?”王文佐放下筷子,擦了擦手。
“是的!”狄仁杰点了点头:“高舍鸡发信回来,已经有十二处山城向大将军降服,道路两旁的土匪也已经被清理干净,通往大同江的道路已经畅通了!”
“很好,彦良看来你没有选错人!”王文佐笑道:“你打算怎么赏赐他们?”
“以那高舍鸡为镇守使,假以全权,令其镇抚当地,以待后命!”
“既然我儿这么想,就照这么做吧!”王文佐看了看狄仁杰,狄仁杰会意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王文佐见状知道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适合在彦良和鬼室芸面前提及。他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你们先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会!”
当王文佐走进书房,将军们已经整齐就列,紧张的面容下隐藏着躁动,有事情?王文佐将其他的思绪抛诸脑后,他在首座坐下:“怎么回事?”
“长安有急信到了!”沈法僧双手呈上信笺,王文佐接过信笺,拆开封蜡,细看起来。
“吐蕃兵力调动,鄯州、廓州河州、芳州四州之地皆蒙兵锋,陛下令契苾何力督领各军迎击,然契苾何力年高病故,姑令刘仁轨代之……”王文佐看到这里便停住了,他直接跳到末尾,看了看时间:“哦,这么说来是去年秋末的事情了!先拿地图来!”
“遵命!”
侍卫拿来常用的地图,换上陌生的陇右地图,王文佐俯身观看其地图来,信中提到的鄯州、廓州、河州、芳州皆是位于河湟地带,从西到东差不多有六七百里,如此广阔的地段都有吐蕃军队的进攻,而唐军连契苾何力这种半退休的老将都拉出来了,显然吐蕃军队不是虚张声势,甚至这些行动都是明年更大规模军事行动的一部分。
“钦陵明年有大动作了!”王文佐看了一会地图,叹了口气:“河湟一带是一个很好的进攻发起点,如果那儿落入吐蕃人之手,不但陇右危险,河西恐怕也会不得安宁!”
“朝廷发这个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沈法僧问道:“是不是要调大将军你去陇右?”
“那可不成,好不容易这边有了一点眉目,又把大将军调走了,那前面岂不是白忙了?”
“对呀!至少要等到大将军把乞四比羽打垮了再调动也不迟呀!不然大将军一走,乞四比羽又会猖狂起来,西边也未必能打赢,岂不是都没讨得好?”
长桌旁的将领们交头接耳,他们的态度是很一致的,不希望王文佐离开东边,原因很简单,这些将领本来就互不统辖,若不是王文佐,都没有什么把他们联系起来。如果王文佐被调走了,那等于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完全白费了。
“陛下没有下调我去吐蕃的旨意!”王文佐收起信笺:“而且刘公是我的老上司,攻战也许不足,守却是有余的。裴行俭平定突厥人之后,也可以接替刘公,你们就不必瞎操心了!”
将领们的私语平定了下来,但王文佐心里的那块石头却没有放下,他很清楚一旦河湟之地失守后,长安将会面临的军事压力,以及随之而来对李弘的政治压力,若是过往有自己来替他分担,而现在自己已经在万里之外,他能不能承受的了这种压力呢?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呢?毕竟没有天子的坚定支持,自己在东方进行的战争也不可能持续下去。
“黑齿常之!”
“末将在!”黑齿常之桌旁站起身来。
“你现在乘船前往登州,带一千骑兵,前往长安!”王文佐道:“我会写一封信,你把信带给陛下!”
“遵命!”
“你们都看到了!”王文佐伸手指了指长桌上的地图:“时间,我需要时间才能平定辽东,但我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如果河湟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天子调我回长安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们可以现在出兵,两到三个月就能杀掉乞四比羽!”沈法僧道。
“现在出兵?你想我一半的士兵冻掉脚指头吗?”王文佐冷哼了一声:“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开春之前不能出兵!”
沈法僧懊恼的低下头,幸好贺拔雍他们还没来,否则他就要在这几位面前丢脸了。王文佐又考虑了一会儿:“今天就到这里吧!”
回到卧房,鬼室芸敏感的发现了男人的不快,她用手势让婢女退出屋外,送上茶水,温柔的替王文佐按摩肩膀:“怎么了,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吐蕃人又犯边了,估计明年开春河湟就要打大仗了!”王文佐叹了口气。
“你觉得大唐会输?”
王文佐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的确吐蕃人的胜算更大一些,大非川之败的损失没有这么快恢复过来的!而且钦陵的确是个难缠的角色!”
“你担心朝廷会调你回去?”鬼室芸心中咯噔一响,小心问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天子不会同意的,他已经和我有了约定!”王文佐叹了口气。
“那是——?”
“天子自己!河湟一丢,陇右和河西就都在吐蕃的兵锋之下,天子只有调更多的兵,转运更多的粮饷去那边。这么一来,长安关中都会对他不满,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文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是说有人会篡位?”鬼室芸问道。
“你不是已经把沛王带出来了?又有谁敢这么做?”鬼室芸问道。
“我是把沛王带出来了,但先帝可不止有一个儿子,就算长安没有先帝其他的儿子,也还有侄儿,长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姓李的皇族!乘着我不在长安的时候,把事情都做成了,逼我接受既成事实,这么想的人也不是没有!我离开长安的时间越久,可能这么干的人就越多!”
“就是说你早晚还是要回去?那妾身怎么办?”鬼室芸幽幽叹道。
“你?”王文佐闻言一愣:“你是想随我去大唐?”
“我一个百济亡国妾妇,去了大唐也只会被人瞧不起?”
“那你想留在这里?”王文佐问道。
鬼室芸却不说话,转过身去,双肩颤抖,显然是在抽泣,这倒把王文佐给弄糊涂了:“和我去大唐你不愿意,留下来你又哭,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妾身如何倒是不打紧,反正到哪里也都能过,只是这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总得有个安排,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下去吧?”
“肚子里的孩子?”王文佐闻言一愣,旋即大喜:“你有孩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大男人,天天都想着那些军国大事,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鬼室芸娇嗔道。
“是,是!你说得对!”王文佐喜的直搓手:“有了多久了?几月能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