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技穷(1 / 1)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4776 字 8个月前

满唐华彩正文卷第327章技穷勤政务本楼。

吴怀实走进偏殿,抬眼一瞥,只见高力士正在翻看着卷宗。

“阿爷。”

“先说案子。”高力士问道:“是谁劫走了奚六娘并杀了内侍省的人?”

“是薛白所为,真的。”

“他为何这般做?”

“他在追查汝阳王之死。”吴怀实见高力士目光如炬地扫视过来,实话实说道:“孩儿不敢骗阿爷,薛白真真切切与汝阳王说过‘李倩还活着’,汝阳王则告诉了寿王。”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打探当年的宫闱秘事、杀了内侍省的人,薛白确有取死之道。

高力士没追问更多,继续翻看着卷宗,在偶尔响起纸页翻动的窸窸窣窣声中,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就算有事实,证据为何不做全?”

吴怀实惊讶了一下,应道:“右相已答应孩儿会查清楚。”

“嘭”的一声响,高力士把卷宗丢在地上,淡淡道:“自己看吧。”

吴怀实拾起、翻看,有些不相信地再次翻找了一遍,目露惊讶之色。

李林甫说过此事交给杜有邻办,若找出证据,甚至找出奚六娘,都可给薛白定罪;若找不到证据,便指是杜有邻勾结薛白,另外,各衙门也会准备好定案的证据,包括汝阳王还有一封绝笔。

但这些根本没出现在卷宗里。

“许是朝堂上那些官员做事太慢……”

“蠢材。”

高力士一声骂,打断了吴怀实的说词,叱道:“别说没用的,我只看到你不如薛白聪明,他说服了李林甫。”

“薛白真把手伸进内侍省了,他查当年之事,谁知包藏着怎样的祸心啊!阿爷你再想想,薛绣为何要收养这样一个义子?”

听得这句话,高力士沉默了。

吴怀实忙道:“阿爷容我再去右相府一趟……”

正说着,门外有一个小宦官远远往这边探了探头,高力士遂将人招过来。

“阿翁,龙武军中郎将郭千里求见。”

“带他过来。”

吩咐罢,高力士指向吴怀实,骂道:“看看人家的手段,再看看你的。”

吴怀实苦了脸,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道:“孩儿没用,虽探知了他心思,奈何找不到证据。”

高力士把手揣进袖子中,端坐着不动,等了一会儿,郭千里进来。

“嘿,吴将军也在,末将能向高将军单独禀奏吗?”

“不能。”高力士摆着架子,道:“伱爱说不说。”

郭千里摸了摸肚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是薛郎托我,给高将军带一句话。”

“说吧。”

“什么来着,他又惹麻烦被捉了,但他说他是被冤枉的,肯定是尽了御史的本职得罪了什么人吧。对了,他是朝廷命官,该管朝中之事。”

郭千里好不容易转述了薛白的话,又添了一句,道:“高将军,末将了解薛郎的为人,他虽容易得罪人不假,但不会说谎哩。”

“知道了,去吧。”

“喏。”

郭千里转身要走,忽发现还是漏了一句,惊呼了一声。

“慢着,还有一句,薛郎说,他从未管过宫中之事。”

吴怀实听了,直接反驳道:“他说谎!”

“我说谎?”郭千里道,“薛郎让我带一句话,我就带一句,我说什么谎?”

“你……休得在此胡搅蛮缠!”

“哎?我又胡搅蛮缠了?”

事情原本是证据够不够杀薛白,因郭千里一句话,却有可能变成高力士更相信谁的问题,吴怀实不由有些着急了。

“都闭嘴。”

高力士挥退了郭千里,向吴怀实淡淡道:“你不是薛白的对手,多做多错,老实在宫中待着。”

“阿爷,我……”

“我查清楚了,自然会有处置。”

高力士面无表情,吩咐人带吴怀实到宫中号舍待着,想了想,招人问道:“和政郡主来了吗?”

“刚进了宫门。”

“我亲自去迎……”

~~

高力士在宫中地位之高,圣人唤他“将军”,太子唤他“二兄”,其他皇子公主为讨他欢心也得唤一声“阿翁”,李月菟辈分虽低,也是跟着喊“阿翁”。

“阿翁,今日是圣人召见我吗?”

“圣人歇下了,是老奴有些事问郡主,这边请吧。”

进了偏殿,李月菟当即行了个万福,道:“谢阿翁给我置办的宅院,谢阿翁在太池宴帮我遮掩。”

高力士见她乖巧,老脸上不由浮起了笑意,问道:“老奴安排的宅院,郡主可满意?”

“满意!”

李月菟用力点了点头,须臾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就是……离薛白太近了,就在隔壁,招人闲话。”

“老奴是这般想的,太子与薛白不睦,可世上没有解不了的结,俚话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郡主便是这一线人情,往后定然会有益于社稷稳定的。”

“在阿翁眼里,薛白这么重要吗?”

高力士道:“老奴看人看了一辈子,如他这般有本事的年轻人,老奴这辈子不说没见过,但也仅见过两个。”

李月菟不由好奇,问道:“那还有一个是谁?”

高力士笑了笑,抬手往天上一指。

“圣人?”

李月菟反应过来,连忙捂上嘴,歉意地笑了笑,四下看没被旁人听到。

高力士也笑,显然很喜欢这个皇孙女。

圣人的孙女很多,讨好他的也多,但只有李月菟当年为太子妃韦氏求情时那份至情至信感动过他,知道她是个值得帮的人。

李月菟不是韦氏亲生,但受韦氏抚养,愿以性命回报,这不过是“知恩图报”四字,看似非常简单。但高力士在宫中看了一辈子,知道皇室子孙无数,能做到“知恩图报”者,真的寥寥无几,远远比世人预想中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这些年来,正是他允许李月菟到掖庭宫看望韦氏。

所以,太池宴时,姚思艺每次都会暗中打开嘉猷门,也不提出此事为自己申辩;李隆基也没有追究李月菟,甚至没有明着追究薛白随李月菟去了一趟……都是看在高力士的面子上。

“阿翁,你今日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猜呢?”

“我还不想嫁人。”李月菟恳求道。

高力士点点头,道:“那我就请圣人再宽你一年,你好好挑个心上人。”

“谢阿翁,以后我给阿翁养老。”

“莫说好听话了,还有一件事问你,你可能保证不骗我这老奴才?”

“我骗谁也不敢骗阿翁。”

“好。”高力士稍稍板起脸,问道:“那日,薛白随你去了掖庭宫,他去见了谁?”

李月菟一愣,面露难色,竟是答不出来。

高力士人老成精,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对来。

“怎么?答应过他不能说?”

李月菟确实为难。

她来之前,刚刚答应过颜嫣,不要告诉旁人薛白去掖庭宫见了博平郡主,免得他被牵扯进三庶人案里。当时,颜嫣说的是“我夫君是薛绣收养的,他好奇以前的事,但没有坏心”。

若是旁人问,李月菟一定是不会说的,偏偏高力士待她恩情太重了。

高力士道:“郡主若为难,老奴问几个问题,若是,郡主便点头,可好?”

“阿翁可否答应我,不要为难薛白?”

“老奴尽力。”

“那……好。”

“薛白到掖庭宫,可是见了博平郡主?”

李月菟一愣,没想到高力士一问就问到了事实,遂点了点头,然后忙解释道:“他是孤儿,被薛绣收养……”

高力士问道:“薛白可与博平郡主单独聊过?”

李月菟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老奴知道了。”

“阿翁,是出什么事了吗?”

“此事与郡主无关。”高力士道,“郡主回去以后,莫再对任何人提起,也算是信守承诺了。”

李月菟还待开口。

“去吧。”高力士道:“别多管,万一再牵扯到太子、引得国本动摇。”

这句话吓到了李月菟,她只好连忙告辞。

~~

东市,丰汇行。

此地离兴庆宫不远,杜妗坐镇此处,能第一时间收到最新的消息。

“阿姐不必担心。”

等消息时,杜妗拉过杜媗的手轻拍着,道:“朝中几乎没人意识到丰汇行掌控了长安多少金银铜钱的交易,他们更不知道,一旦丰汇行出了乱子会怎么样。薛白若有个好歹,我必让他们后悔莫及。”

杜媗原本还只是略有忧虑,闻言却是吃了一惊。

“有个好歹?这次很危险?”

“有些。”

杜媗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还不肯告诉我吗?”

“倒不是想瞒着阿姐,只是……事情有些大。”

杜妗思忖着,认为确实也到了可以告诉杜媗的时候,遂迎着杜媗那焦急又好奇的眼神,缓缓开了口。

“薛白他其实是,废太子李瑛之子。”

杜媗呆滞了好一会儿,之后,逐渐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薛白、杜妗要做那些在她看来无比疯狂之事。

“你们……是想要那个……位置?”

“是。”

“让我缓一缓。”

杜妗凑上前,小声问道:“阿姐若知要成了逆贼,那夜可还去他屋里?”

“别闹了,你与我说正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

杜妗依旧贴着杜媗,趁着她看不到,嘴角微扬起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把薛白冒充皇子之事隐瞒下来,倒想看看,瞒不瞒得住阿姐。

“简单来说,薛白的身份被发现了……”

姐妹二人说了很久。

廊上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是有消息回来了。

“二娘,消息回来了,高力士请和政郡主入宫了一趟。”

“好。”

杜妗转向杜媗,道:“阿姐,你去一趟薛宅,让颜三娘问问和政郡主,有没有信守承诺,此事很重要。”

“好。”

很快,又有消息送到。

“二娘,郭千里说他已转述了郎君的话。”

“吴怀实呢?”杜妗问道:“他可有去右相府?”

“还没看到他出宫。”

“该我们反击了。”杜妗吩咐道:“传话给我阿爷,让他翻案,把京兆府的衙役押下审,指证是吴怀实陷害薛白。”

“喏。”

“对付寿王的人证调教好了没有?”

“万无一失,他得了绝症,我们给了他儿女一大笔钱,让他们往扬州去了。”

“带来,我亲自审一遍。”

“喏。”

~~

京兆府。

杜有邻得了消息,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招过京兆府法曹李栖筠,道:“拿到杀人的凶徒了。”

“这么快?可差役今日并未去拿人……”

杜有邻抚须,高深莫测地道:“岂靠这些尸位素餐之辈?”

京兆府的官员一年一换,那些差吏却是铁打的,魏昶这种捉不良帅轻易不会被人拿捏,但杜有邻有自己的捉不良帅。

回京时,杜有邻便想请樊牢当捉不良帅,被果断拒绝了,无妨,明着不成,他却可把樊帅当成暗地里的捉不良帅来用。

“传本官之命,升堂!”

“敲堂鼓!”

“咚咚咚咚……”

鼓声中,杜有邻走上公堂,理了理官袍,在主位上坐下,扫视了堂下一眼,只见跪着一个四旬年岁的美貌妇人,极有风韵。

“堂下何人?!”

“奴家,奚六娘。”

一句话,堂中众人皆吃了一惊。

杜有邻问道:“本官问你,可与本月初,城外的杀人案有关?”

“是。”

“出了何事,从实招来。”

“奴家不敢说……”

“来人,先打二十杀威杖。”

奚六娘吓得脸色煞白,当即磕头道:“奴家招,奴家由内侍省安排在汝阳王府,王薨后,内侍省便送奴家离开长安,路上却被人劫持了。”

“何人劫持?又为何劫持你?”

“奴家也不知道,他一直问奴家汝阳王手里有没有……当年寿王为宁王守孝时画的图谶。”

“什么东西?”杜有邻吃了一惊,向后一仰,“图谶?!”

他倒不是演的,而是真的曾因图谶而吃过大苦。

同时,也有陪审的官吏意识到不对,喝道:“奚六娘,何人让你来攀咬寿王的?”

其实此前吴怀实构陷薛白的手段更粗糙,这次,杜有邻则自有安排。

“公堂之上,不许插嘴。奚六娘,你说,何人劫持了你?!”

“是他。”

众人目光一转,只见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汉子。

“堂下何人?”

“小人苗卯,是惠陵守卫,隶属于右领军卫,小人身份,有军册可查。”

“苗卯,可是你杀人、劫走了奚六娘?”

苗卯略略迟疑,应道:“是。”

“从实招来!”

“小人眼馋她美貌,把她抢到了惠陵……”

“来人,杖责三十!”

奚六娘再美,也是年过四旬,杜有邻根本不信苗卯会为她杀人,径直下令。

差役们当即摁倒苗卯施杖。

十杖下去,苗卿挨不住,也就招了。

“小人招,是……是受寿王之命,劫了奚六娘。”

“还敢胡说?继续打。”

“上官饶命,小人没有胡说,说的都是真的啊!”

“寿王岂可能命你做这等事?”

“小人真识得寿王啊,开元二十九年十一月小人便在惠陵,为让皇帝,也就是宁王守陵。天宝元年,寿王以宁王养子的身份,也来了惠陵,说是要为宁王守孝三年,小人一开始很疑惑,后来,私下喝酒,寿王才说了缘由。”

说到这里,苗卯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公堂的大杖,既不见人打他,也不见有人问话。

没有一个人搭茬,就像是没人想知道为何寿王要去守孝三年,毕竟听了这话,是要染上大麻烦的。

门外观审的吏员开始往后退去。

苗卯偏要告诉大家。

“寿王说,他不想让圣人封杨太真为妃,所以守孝三年,不让圣人为他赐婚。他宁愿给宁王当儿子,也不想给圣人当儿子……”

“住口!”杜有邻大惊失色。

李栖筠也是脸色难看,亲自上前,想去捂住苗卯的嘴。

苗卯却越说越高兴,有种带大家一起去死的兴奋。

“有一次,寿王喝醉了,说他虽不想当圣人的儿子,却该继承皇位,因为皇位本是宁王的,而他是宁王的儿子,是替圣人还宁王的恩德的。”

“别说了!”

李栖筠伸出手。

苗卯躲开,哈哈大笑。

“寿王还做了一场法事,请宁王在天之灵保佑他。请术士画了图谶,图谶被汝阳王拿走了。前阵子汝阳王死了,寿王找到我,请我去找回图谶,我只好劫下奚六娘问……”

“杖杀他!给我杖杀了他!”

“哈哈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大可去查,让寿王与我对质,查啊,我保准都是真的……”

“别打!杀不杀他轮不到我们决定。”

李栖筠终于是捂住了苗卯的嘴,同时也忙得满头大汗。

“少尹,此案……京兆府查不了了。”

~~

“妄称图谶,交构寿王,指斥乘舆。”

李林甫念着,感慨道:“薛白如今已有本相八分神韵了啊。”

听着这些,李岫却只觉胆寒,认为这样做事真的太冒险了。

“你可知缺了哪两分?”李林甫问道。

“孩儿不知。”

“他不够狠。”李林甫道:“该杀了奚六娘,分尸,让差役顺着线索找到苗卯,这案子就更容易坐实了。”

“这……是。”

李岫却觉得这般直接与寿王冲突、你死我活,已经太狠了。

“吴怀实这次选了个最没用的朋友,只看事情会不会坏在寿王身上了,不过,吴怀实还有后招。”

“可孩儿觉得两边都攀咬得太狠了,到时圣人一旦恼怒,两方都杀了。”

“薛白输得起,他……”

李林甫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李岫等了好一会儿,没得到回答,疑惑道:“阿爷?”

“我想说什么来着?”李林甫敲了敲自己的头,喃喃道:“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

~~

入夜,兴庆宫。

吴怀实被带到了南薰殿,目光看去,只见圣人阴沉着一张脸,极是可怕。

案子原本已交给高力士办了,意外地惊动了圣人,很可能出了大变故。

吴怀实忐忑不已,上前拜倒。

“奴婢请圣人安康。”

“老实回答朕,李琎是查了三庶人逆案还是藏了寿王的图谶?你要逼得他饮药自绝。”

“绝不敢欺瞒圣人!根本没有什么图谶,那是薛白伪造出来诬陷……”

“嘭。”

又是一堆卷宗被推到了吴怀实脚下。

“睁开眼看看,这是不是伪造?”

论伪造证据的能力,吴怀实这种宦官,终究还是比不过外臣。

他用颤抖的手指翻过那些供词、籍册、图谶,一颗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己不擅长推翻这些证据。

但,他可以让圣人不信任薛白。

“圣人,奴婢没用,奴婢被算计了啊!”吴怀实大哭道:“这些真是薛白诬陷奴婢啊!”

“因为他在偃师对付了你的‘丈人’是吗?”

“奴婢不敢瞒圣人。”吴怀实跪倒,以头抵地,道:“奴婢死罪、死罪,愿说出实情便赴死……贵妃出宫那夜,薛白就在虢国夫人府,与贵妃……彻夜共处一室。”

殿内一寂。

烛台映着李隆基的身影,在毯子上铺下一片阴影。

吴怀实便跪在这阴影里瑟瑟发抖。

“奴婢绝不敢构陷贵妃。贵妃一到虢国夫人府,便唱了薛白填的歌,许多宫人都是听到了的,圣人一查便知。”

李隆基没说话。

吴怀实壮着胆子,又道:“薛白去了掖庭宫、找了汝阳王,探知当年秘情,还与贵妃走得如此之近,此子……居心叵测,奴婢看到他都觉莫名地胆寒,因此想除掉他。”

“滚。”

吴怀实连忙半爬半滚地退了出去。

坐在那的李隆基却没有他想像中那般生气,反而极为平静。

“高将军可知,朕为何把此事交给你查?”

“老奴能办好。”

“朕信你。”李隆基道,“此事,朕不想亲自决断,就由高将军再替朕决断一次。”

“老奴领旨。”

高力士躬身行礼,退下,出了殿,夜风吹干了他背上的汗,凉飕飕的。

他感到圣人的杀意很重了。

~~

虢国夫人府。

明珠从厨房赶到正房,悄然将一张纸条递在杨玉瑶手里。

杨玉瑶看过,将它放到烛火上烧了。

“如何?”杨玉环问道。

“查明真相了。”杨玉瑶斟酌着,道:“那两个内侍省的宦官,不是薛白派人杀的。”

“本就说不可能,是谁杀的?”

“不知。”

杨玉瑶没有说薛白把罪责一股脑地推到了寿王身上。

她一直不太清楚、也不敢问,杨玉环如今对李琩是怎样的心情。

“反正是查清楚了,薛白没事了,不用我替他美言了?”杨玉环笑道,“我也不必急着回宫里,正好在三姐这多住一阵子。”

“只怕……还有麻烦。”

纸窗映着姐妹俩的身影,在月色中构成十分美妙的画面。

忽有脚步声打搅了这个夜晚。

“贵妃,高将军来了。”

“此时过来?”

“是,还包围了虢国夫人府,并且把宫人都召了过去。”

“我去见他。”

杨玉环与高力士关系一向不错,到了厅上,已是笑靥如花。

“高将军可是来接我回宫的?”

一句话,像是下棋抢了先手。

高力士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今夜来,是问贵妃几个问题。答得好,老奴还能为贵妃说话,答不好……”

杨玉环一愣,美目中神彩黯淡了些。

“妾身懂得,君王宠爱,终不常在。”

“贵妃万莫如此,不过是有了些误会。”高力士微微一叹,斟酌着,问道:“老奴想问贵妃,与薛白是何关系?”

“高将军不清楚吗?”

“确有不解,老奴着实不懂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杨玉环讶道,“何出此言?”

“那,贵妃回到虢国夫人府那夜,可在此见到了薛白。”

“自是没有。”

“真没有?”

“长安宵禁,那夜三姐又未设宴欢饮达旦,我见得谁来?”

高力士沉吟道:“贵妃当夜唱了歌,可解释得清?”

“我便知道。”杨玉环笑道,“那是念奴教我唱的,高将军若不信,请她来唱一遍就是。”

“老奴自是信的。”

“高将军只怕还是不信吧?但这是真的我生辰在六月初一,念奴请薛白作歌,练了许久。那夜来,正好被我听到,我觉得新奇,便学着唱了几遍,却不知是哪个嚼舌根子的,这点小事也能作祟。”

高力士闻言,心中一凛。

贵妃今日虽在宫外,像是被几句流言就能陷害,但谁也不能保证圣人不会对她心软。她的生辰快要到了,各种庆贺都是年初就开始做准备的,圣人可未说过要停下来。

“贵妃所言,老奴记下了,会对圣人解释清楚。”

“但不知是谁在害我?”

高力士不敢答,告了罪,离开了虢国夫人府,却依旧让人严加看守。

事到如今,他已看清了薛白、吴怀实各自施的手段。圣人喜欢斗鸡,他陪着看了那么久,对这些互啄之技都很熟悉了。薛白这次斗得依旧不错,吴怀实的几个攻击都被他反击了。

但他心里还藏着几桩事,薛白没有料到。

一则,在与和政郡主的关系上,薛白失算了,美少年自以为郡主会帮忙,不料他与郡主关系更好。

二则,圣人这次与贵妃争吵、撵贵妃出宫,实则存了试探之意,那么,在吴怀实状告贵妃与薛白共处一室时,此事已经很难说清,哪怕贵妃说的都是事实……当然,圣人还是有心软的可能。

三则,这次的事情,真不是反咬了吴怀实和寿王就能洗清的……

想着这些,高力士看了看天色,勒住了马。

“将军,不回宫吗?”

“去掖庭宫。”

“可夜里也进不了掖庭宫。”

“那我便在宫外等着。”

~~

次日,天明。

门外一有动静杜妗便被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杜媗根本没有睡着,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来不及宽慰姐姐,杜妗先是听了消息。

“高力士昨夜已去过虢国夫人府。”

“结果如何?他放人了吗?”

“郎君还被他关着。”

杜妗皱眉道:“高力士人呢?”

“去了掖庭宫。”

“继续去探。”

杜媗看着探子走远,问道:“结果不好?”

“我确定对手不会有别的手段了,我们每一条都回击了。”杜妗咬了咬手指,低声喃喃道:“我们给对手安的罪名更大,且证据全、事实清楚,而对手说的事很荒唐,再加上贵妃的关系,高力士怎么也该帮我们才对。”

“你别急,他还没做决定呢。”

“不,行险太多次了,这次只怕是真把圣人惹烦了。再有利的证据,比不过人心。”

杜妗踱了两步,暗下了决心。

若这次能再赢得高力士的帮忙最好,若不能她便要拿出最坏的打算了。

“阿姐,让你从薛宅拿的东西拿了吗?”

“拿了。”

“给我看看。”

杜媗于是拿出一个卷轴,摊开来。

是画,却与世间的画全然不同,一个卷轴里有许多幅小画,第一幅画的是一对夫妇,男的是将军,女的有孕在身,下面则是小字。

“陈塘关总兵官李靖,元配殷氏,生有二子,长曰金吒,次曰木吒。殷夫人后又怀孕在身,已三年零六月……”

再往后,一幅幅画皆是哪吒的故事,也包括了哪吒死后重生的画面。

杜妗坐着看了良久,收起卷轴,放置在自己腿上。

她提笔写了一份请帖,招人吩咐道:“高将军的宅院改成了保寿寺,他答应了朝臣们今日会去,你持我的帖子去那等他,务必请他过来一趟。”

“喏。”

“今日的堂食务必丰盛些,让伙计们都吃饱。给每人再添半壶酒,但不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