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息镇镇长、邪术师托夫勒倒在了林地的泥土上。

这里是林子深处的空旷地，6、7个持握武器的男人已经布置好了火堆，准备好了绳子，正在等着他们的镇长领着异乡少年夏伯伦进入林中。

如果夏伯伦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到无可附加：他认识——至少是见过——这群试图致他于死地的人中的每一个。

他们不是眼神里写着疯狂、口中念叨深渊中已被遗忘名讳、张嘴大笑露出漏风门牙的邪教徒。

他们是永远唯唯诺诺的老木匠约翰，是风歌广场上吹笛子的蓝衬衫波尔，是面包房中敬业的叔叔乌兰，是骑着自行车在小镇中穿行的邮差萨姆，甚至是一丝不苟的警官福莱特。他们有的为夏伯伦演奏过滑稽的《莫林爵士和三只猪猡》，有的曾亲手将油纸包裹的金黄色薯条递给夏伯伦，有的曾在夏伯伦的请求下帮忙寻找打烂神殿窗户的罪魁祸首。

他们平日里都是镇子上最遵纪守法的居民，现在却想杀死夏伯伦。

已经解除了易容术的托夫勒倒在了地上，全身皮肤发黑，被坏疮所覆盖。

看见倒在地上的镇长，老木匠约翰心中似乎什么原本不可撼动东西正在动摇，他的语调里充斥着迷惘和怀疑，声音在颤抖：

“我们真的，还要这么做吗？

“就像去年由我亲手点燃儿子身下的柴火堆？

“那天晚上，我们试图烧死两个异乡的小孩。

“然后呢？仪式失败了！风息镇数個世纪以来的第一次出现了狂风，狂风让火势弥漫，仪典变成了灾难。难道这不是某位神祇的惩罚吗？

“现在的夏伯伦，明明帮助了我们。他是我们的恩人，永恒者眷顾的天才牧师，那么好的孩子！

“镇长先生！看看你的样子，惩罚也落到了你的身上！”

邪术师托夫勒艰难地坐了起来——岁月漂白了镇长的发丝，在他的脸上刻满了皱纹；而现在，神术的责罚丝毫不逊色于岁月曾对他的所为，让他全身满布溃烂创口。

但镇长仍坚定地说：

“如果不牺牲他们，你难道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多少年了，多少人为了维持传统做出了牺牲，而且······”他面容肃穆，用尽全身的力气，郑重地说到：

“这可是法律规定的啊！”

尽管内容怪异至极，但他的表情很庄重，似乎在说一件神圣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难道打算违法吗？”

听到这里，老约翰表现得像是感受到了某种神明的宣告，低下头，不再说话。

所有人似乎同时感受到了什么，一齐半跪了下来，他们纷纷从兜里拿出沉重的铁皮书，将圣书翻开，用庄重地宣读着书中描绘一条条法令。

这些法令似乎从历史产生前就已经存在，它们不仅仅是写在纸上或公告版上，不仅仅是发黄卷宗里的陈词滥调。

每一条规章和每一字律令，都早已深深地烙印在灵魂之中：

“为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令王国构装体生产秩序得到保证，神圣的法律做出如下规定······

“从每年3月15日第一次有人心脏跳动开始，至当年4月14日有人第一次呼吸之间，需使用火焰烧灼一到二位年龄为11-22岁，或是年龄为虚数的类人生物（绿色头发的盲眼瘸腿皮匠亦符合条件，即使年龄不符）。直到确认对象失去心跳、呼吸、脉搏等实际上并不必要的生理机能为止······

“将对象灵魂经由以下步骤注入稻草人构装体作为驱动源······

“如有可能，优先选择年龄和最近的质数差值最小者的对象作为祭典牺牲者，或和918483384具有最小公倍数······

“本着严肃客观的科学精神，务必确保所有仪式步骤的正确实施，尤其是祭典对象在被烧灼过程应获得的心理和生理痛苦，具体烹调方法如调料用量等见下······

“精品出自手工，这个道理历经百年却依然经久不衰······

“若因执行者疏漏导致仪式失败，使得构装体未能造出或功能和预期严重偏离，执行者将被判处‘强制性禁制呼吸’3小时17分钟。通常接受此刑罚的人会在行刑过程中······

“因异乡人对本镇的历史发展缺乏贡献，为本镇镇民的长足利益考虑，祭典牺牲者应优先选择异乡人。科学研究已表明：异乡人是一种会带来重金属污染的非人物种，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其定义如下······

“如无必要，以上生产工序——尤其是关于牺牲者的烹调和仪式部分——应在祭典开始前向异乡人保密。无故泄密者，若情节严重应被判处自杀······

“本法律是科学的、完善的、充满逻辑的、应被赞美的、会自己说话的、富有魅力的、无懈可击的、甜美可口的、价值6金币4银币的······

“我宣誓：我将为无上的科学、理性与真理而献出自我——任何奉献被冠以如此辉煌的名号后都是伟大的······

“分裂终完整，荣归万机神······

庄重地念诵完圣书中的法令，邪术师托夫勒做了个手势，示意每一位参与者将翻开的铁皮书合拢。老镇长左眼的机械眼珠发出了红光，骇人的光透出了黑色的眼罩：

“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他的神术能够重伤我，却不可能击败过去牺牲者用生命换来的造物。”

“你派了一只稻草人去对付他？”老约翰看起来相当吃惊，“那东西···那东西能把狮子撕碎！”

“不，”这位受伤不轻的镇长摇了摇头，他被致伤术法术腐化而发黑变硬的皮肤，因为简单的动作又被撕裂了几分，

“是两只。”

--------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夏伯伦一直等待准备使用的燃烧之手法术，能够烧到两个目标了。

坏消息是，他要死了。

两只稻草人向着夏伯伦，步步紧逼，它们粗麻布的眼中充满了恶意，“脸上”依旧挂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