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了没多久,白玉安就让阿桃准备衣裳要出去。
阿桃就一边替白玉安穿衣一边道:“这时候去找沈首辅下棋做什么,倒不如歇歇养歇精神。”
白玉安这个时候去,其实也是考虑过的。
他拿不准沈珏的棋艺,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差的。
而午后正是困倦时候,容易分神,而白玉安恰好做事专注,身体再倦,脑子也依旧清醒不会被分神。
小时候就算是过年那样吵闹的时候,她都能在一声声喧闹中看书不受影响,也算是她的强项了。
她看阿桃正在为她系腰带,也不打算回答,只道:“待会儿我独自过去就是,这场棋局也不知多久才结束。”
阿桃低头替白玉安理着衣裳,听了又抬头:“总不该下到明日去吧。”
白玉安笑了笑:“棋盘统共那么大,下到明日应不可能。”
阿桃便道:“您忘了您当初和老爷下棋,不是下到第二日去了?”
白玉安一愣,随即笑道:“那是父亲下棋太慢,连我都快要打瞌睡了。”
阿桃忍不住捂唇笑道:“也是,自那后老爷再找公子下棋,公子都躲着。”
白玉安笑了下,看阿桃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往外面走。
阿桃跟在白玉安身后,拉住白玉安的白袖担心道:“公子要是输了就输了,不过一场棋,别人也不知道。”
“公子可别为了争个输赢又得罪了沈首辅。”
白玉安顿住身子看向阿桃,眼神里有几分无奈:“输赢自来不重要的,我亦是从未在意过。”
“只是这回下棋不仅仅是输赢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
阿桃看白玉安脸上冷清认真的表情,就点点头,松开了手。
沈珏此刻正坐在阁楼上,一身尊贵的紫衣将他衬的格外高华。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把玩着玉佛头,一双冷淡眼眸淡淡看着阁楼下正靠近的白衣身形。
缝着金丝线的袖口动了动,顺滑厚重的布料便顺着袍子滑下,几乎快落到地上。
旁边燃着的香炉缓缓升着白烟,云绕似的散开来,将古沉书香的室内变有几分压抑。
白玉安被管家引着进来时,一眼就看到慵懒坐在软垫上的沈珏。
室内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闻了一下觉得深厚昏沉,好似被侵染了许久的味道。
微微有些昏暗的屋子里,沈珏那一双审视的凤眸看过来,毫不忌讳的打量她。
白玉安微微皱了下眉,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身后的大门被关上,屋子内的光线更暗淡了些。
白玉安往旁边看去,黑木架子上摆着书籍,靠窗处还放着软塌,旁边高高的莲花灯柱上还燃着烛火,让她觉得有些沉闷压抑。
视线又垂了下去,白玉安作揖:“沈首辅。”
沈珏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又道:“白大人请坐。”
白玉安看了看沈珏面前的棋盘,默了神情坐下。
旁边跪着的侍女便端着热茶过来:“白大人喝茶。”
白玉安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微苦的味道冲散了些室内的沉闷,就又饮了一口。
对面的沈珏看着白玉安,淡淡问道:“白大人是要白子还是黑子?”
白玉安历来是让别人先选的,她也不想占便宜,便道:“猜子吧。”
沈珏就挑挑眉,从白子中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看向了白玉安。
白玉安神色宁静,低低道:“下官猜是单数。”
沈珏听罢便将手中的棋子撒在棋盘上,旁边跪坐着的侍女就连忙来数。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没一会儿,才听见侍女轻声道:“是单数”
白玉安就看向了沈珏。
沈珏摆摆手让侍女退出去,手指上捻着着颗黑子摩擦着,眼神看向了白玉安。
那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又听他漫漫开口:“白大人,你可准备好了?”
白玉安看了沈珏一眼:“沈首辅请下子吧。”
沈珏就笑了下,一颗黑子就落在了棋盘上。
无视沈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白玉安拿起一颗白子就跟着放在了棋盘上。
屋子内只有两人,除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便是外头被冷风吹起的树枝声。
沈珏下的棋子在白玉安看来很随意,往往她落下子不过几瞬,沈珏便跟着落子了。
且他落子的地方看似没什么章法,却好似正布着一场局,白玉安头一次觉得有了些压迫,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也不知过了过了多久,白玉安举着棋子凝神细思不定,不由抬起眼看了沈珏一眼。
她看到沈珏正在看她,那双眼神里淡然沉默,并没有别的情绪。
不由又将视线落在棋盘上。
两人各吃了对方几子,双方领地虽并未差别多少,但黑子步步紧逼,白玉安没有多少地方可下了。
不过也不是不能破局,白玉安凝神思考半晌才终于落了子。
沈珏看着白玉安的棋子挑了下眉,倒的确有几分佩服白玉安。
他历来喜欢用无章法的棋子布局,扰乱对方的心境,白玉安能与他下到这步,棋艺已是十分精湛。
眼看日头渐渐落下,天色阴沉沉开始变黑,沈府内已经亮起了灯,站在外头候着的长松,忍不住往屋内看了一眼。
今日太后邀他家大人去宫里议事都没去,谁能想只是为了和白大人下场棋呢?
脑海里不由现出白玉安冷清如莲的脸,又看向了远处。
天色黑了下来,有侍女进来点灯,刚才还昏暗的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此刻已经下到最后,每一子落下便是生死关键,连白玉安的额头上都忍不住冒了汗。
白净的脸颊上因常在室内染了些粉色,淡如云烟的眉眼却分外专注,那一低眉就露出来的纤长睫毛,在暖色烛光下轻颤着。
星星点点的跳跃着烛光。
烟青衣衫倒也衬他,总归瞧着没那么冷清了。
沈珏看了他几眼,见白玉安迟迟不落子,无声笑了笑。
无论白玉安落在哪处,结局都是一样。
他想,白玉安这样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