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安这些日子都在翰林院编修《戒录》,案前摆了一堆史籍,几乎快要将一本本儒家文章背了下来。
温长清下午下了值就要拉白玉安去画船小聚,白玉安最近银子紧,借口推也推不脱。
且之前也曾约过,白玉安最后到底也跟着去了,总之是温长清请客。
一身公服去画船上定然是不妥的,两人出了宫门,便约着回去换了衣裳再去地方汇合。
回去后,阿桃一边替白玉安找衣裳,一边道:“那我跟着公子去吧。”
白玉安想着温长清估计也要带随从,就点点头:“你身上带些银钱,今日虽是温兄请我,但难免有用到银子的时候。”
阿桃点点头,拿来一件牙白长袍过来问道:“温大人可娶妻了?”
白玉安一边换衣一边笑道:“这我倒没问过,他长我五岁,或许老家已经有了亲事。”
这时魏如意将自己做的靴子拿出来:“大人穿这双鞋吧。”
魏如意的心意白玉安自然不会拒绝,且这靴子瞧着便暖和,她便坐下来让阿桃替她穿上。
魏如意在旁边紧张的看着,看白玉安穿进去了,连忙问:“大人,可合适?”
白玉安踩了踩,笑道:“合适的。”
她说着又道:“茶冷了,去为我再泡壶热茶吧。”
魏如意听罢便连忙提着茶壶出去。
待魏如意一走,阿桃就去拿布条往白玉安靴子里面塞。
末了阿桃站起来,一边为白玉安挂玉坠子一边低声道:“温大人家中富裕,公子何不将魏如意介绍给温大人做奴婢?”
“她那出身是有些不好,但做个丫头也可以的。”
这话倒点醒了白玉安,温长清与她同在翰林,知根知底。
且听说温家是商贾大家,养一个丫头是举手之劳,她又与温长清熟识,温长清应该也不会亏待了魏如意。
白玉安点点头,看了眼帘子,拿着披风往外走:“走吧。”
走到帘子外,正好与换了热茶的魏如意撞见,白玉安去接了茶壶放在旁边的斗柜上,对魏如意道:“我与阿桃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必等我们了。”
魏如意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道:“那我等着大人回来。”
白玉安点点头,出去带着阿桃上了马车。
到了街道上,白玉安从马车上下来,耳边便传来热闹的喧闹声。
她许久未出来,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微微有些失神。
阿桃站在旁边看着湖上张灯结彩的画船笑道:“眼看快要年底了,街上也热闹起来了。”
白玉安点点头,也看向湖面。
水月粼粼波光,在稀疏雪夜里分外惹眼。
不由站在岸边仰头呵出一口白气。
她见过洲县下头百姓的日子,冬日里仅仅只能靠纸被取暖,年年税贡严苛,冬日里就是最难熬的。
京城十里繁华,酒肆热闹,彻夜烟火。
不知几百里外,又是何光景。
熙熙热闹中一道声音传来:“白兄,快过来。”
白玉安聚神看过去,就见到温长清站在不远处的画船甲板上叫她,便忙应了一声,带着阿桃过去。
站在甲板上,温长清看着白玉安问道:“刚才见你站在那,在看什么?”
白玉安借口过去,又看见旁边站着的魏子文,又抱手作揖道:“魏兄。”
魏子文同是一同科考认识的,父亲是吏部给事中,只是魏子文落榜,等着下一场考试。
魏子文历来是个毒舌的,看了眼白玉安就道:“听说白兄之前刚正不阿的拒了与佳宁郡主的亲事,是怕将来这小身板打不过郡主么。”
白玉安也不同魏子文客气,当即就回嘲:“魏兄生的这么魁梧,怎么连个爱慕的女子也没有?”
魏子文的身量高,比温长清还高些,又从小去习过几年功夫,身材比一般男子也要高大些。
魏子文就挑眉:“世风日下,谁让现在时兴白兄这样的娘娘腔。”
白玉安就轻哼:“我才貌双全,不若白兄也考个探花郎?”
两人你来我往,皆揭对方短处,温长清在旁边做和事佬:“今日一起雅聚,我已经定好了位置了,上楼吧。”
白玉安瞪了魏子文一眼,不打算再与他计较,跟着温长清上了楼上。
魏子文笑了笑,难得能将白玉安逗得生气,就又去打趣白玉安的身高。
白玉安知道自己不高,却不服气的回道:“高又有什么用,高兄不如若与我比比诗文?”
高寒笑着看向白玉安:“诗文有什么意思,比剑如何?”
两人斗着嘴上楼,都是玩笑话,也有别样意思。
沈珏听见雅间外白玉安与人斗嘴的声音,没来由的勾了下唇。
温长清定的位置在最上层,雅间宽敞,花窗净阔,矮桌旁边还放着炭火,角落里还插了梅花。
梅花清香扑鼻,跪坐在软垫上赏雪,也是另一番滋味。
中间放了个小炉子,炉子上正煮着梅花茶,旁边的小竹篓里放着核桃炭,一名侍女正往炉子里加了一块碳就退了出去。
温长清负责煮茶,去了茶末,过滤了两次后为两人斟茶。
白玉安端过来饮了一口,顿时梅香扑鼻。
白玉安眯着眼,通体舒畅起来。
魏子文看向白玉安,虽说两人常开玩笑,但到底也是真关心这位兄弟,就问道:“你是有什么胆子敢拒绝国舅府提的亲事的。”
白玉安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定然是不能答应的,就笑了笑道:“就算是国舅府,也不能让人强娶吧?”
魏子文摇摇头:“你娶了佳宁郡主,往后还愁不能青云直上?”
“如今皇帝不中用,太后的话比皇帝还管用,你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这次没将你贬官已算是留情了,可你往后要想升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白玉安根本就没考虑过,她淡淡一笑道:“我要是在意这些,当初就不会拒绝了。”
魏子文就冷哼:“随你。”
温长清看这不过是聚一聚喝喝茶,观观雪,怎么就能吵起来,不由对着魏子文道:“今日不说那些事了,品茶,品茶。”
说着温长清让跪坐在身后不远处的随从将抱着的古琴拿来,放在桌上对着白玉安笑道:“此刻观雪怎能没有琴音?”
白玉安一听就开始推脱:“每次都是我抚琴,温兄怎么不奏一曲让我与魏兄听听?”
说着白玉安看向魏子文:“魏兄说可是?”
魏子文看了眼白玉安,白衣之上阳春白雪,一张明镜脸庞玉色沉沉。
他抿了唇:“还是听白兄抚一曲吧。”
白玉安最后也没能推得过,看着夜色里的雪色,岸边却人声喧哗。
寂寂与喧闹,笙箫配雪舞,眼一垂就抚了一曲良宵引。
琴音涔涔,仿佛置身于金碧玉阶的富贵大殿内,推杯换盏,衣香鬓影,醉意今朝。
明明是起伏高昂的曲调,白玉安却神情冷清,仿佛是置身于世外的孤独过客,看不得这样的纸醉金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琴音落下,温长清与魏子文久久没有开口,仿佛还置身其中。
这时外面却响起一道女子清脆的声音:“可问问,刚才里面抚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