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荣国府上下便是发现,他们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
第二日一早,京兆府官吏再次登门求见。
而这一次他们要求带走的,赫然是琏二奶奶王熙凤。
理由是王熙凤多次借贾府之名,操纵官司,颠倒黑白,造成多起命案。
这一次,便是京兆府要求带王熙凤上堂受审。
要知道,不要说荣国府这等勋贵之家,便是寻常百姓家,妇人轻易也不会进衙门的。
进了衙门,身上便会被染上污名。
而像王熙凤这等贵妇,一旦上了衙门,名声可就烂大街了,以后也再难立足。
荣庆堂内,王熙凤恰好在这里。
贾母听到婆子汇报,脸色不由铁青起来,她忍不住猛然看向王熙凤。
而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王熙凤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坐立不稳。
看到贾母如刀般的目光看将过来,王熙凤忙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贾母怒问道:“凤哥儿,你果真做过这些事?我只道你做事周全,面面俱到,何曾知道你竟会如此大胆?你到底背着我还做过什么事?”
贾母的问责,字字如刀,刀刀斩在王熙凤心口。
她痛哭流涕,肠子都悔青了。
早些年,环哥儿便提醒过她的,不要做这些出格的事情,不然一旦事情抖落出来,自己必将吃不了兜着走。
可恨自己猪油蒙了心,不该心里存了侥幸,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再不会被抖落出来。
哪承想这一日来的这般快?
并且此事还无可辩驳,人家官差都登门了,就说明人家已经掌握了详实的证据,若不然,再不会要登门拿人的。
而这等事情,还不是放高利贷可比。
放高利贷,自己还可以推诿府上过不下去了,不得已而为之。
而操纵官司一事,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洗的。
王熙凤不由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求老祖宗饶命,这都是孙媳眼皮子浅,不知轻重,年轻轻狂,以至做下了错事。”
“如今孙媳知道错了,以后必会痛改前非,还求老祖宗好歹看在服侍一场的份上,救救孙媳。老祖宗,孙媳给你磕头了。”
这门说着,王熙凤跪地有声,不停止地给贾母磕起头。
不多时,她额头便红紫一片,渗出血迹来。
在她身旁,平儿也忙跟着跪了。
她也跟着磕头道:“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这些事情,二奶奶原不知道,都是我用二奶奶的名义去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便由我跟着官差去领罪便是。”
贾母叹息道:“你倒是个忠仆,只是既然京兆府敢上门来索人,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推脱过去的?”
贾母看着王熙凤,不由流泪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当初既然做下这等事情,如今让老婆子我还如何护你?”
“若只你这一桩事情,老婆子还能护的你一护。只是如今我荣国府八面受难,让老婆子如何护你?便是你公公的案子,老婆子也没有出面去护他,你,好自为之吧……”
这门说着,贾母也是泪如雨下。
贾母在太上皇、太后面前,还是有一些脸面的。
若贾母去皇宫求上一求,是能保的下王熙凤的。
王熙凤给贾母磕头,求的就是让贾母保下她。
但是贾母断然拒绝了。
因为太上皇的恩典,用一次少一次。
贾赦涉案的时候,贾母都没有用这份恩典去护佑。
这固然有贾赦病重的缘故,其实便是贾赦不病重,贾母多半也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在贾母眼里,荣国府最重要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荣国府的爵位啊。
因此,贾母最要去保护的,便是荣国府爵位不失。
而王熙凤听到贾母的话,不由面容惨淡,伤心欲绝。
没想到对她疼爱有加的老祖宗,此刻竟是断然放弃了她,这让王熙凤一时间心疼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王熙凤再次求道:“还求老祖宗救我一救,至不济,也让孙媳不去抛头露面,到那公堂受审。若去了公堂,孙媳也没脸活下去了。”
贾母流泪说道:“凤哥儿,如今贾家的处境你也是看到了,让我老婆子如何护你?”
平儿还在继续帮王熙凤苦求着。
王熙凤却是拉起平儿说道:“平儿,老祖宗不是不救,老祖宗也有苦衷。如今怕是只有东府环哥儿才能救我,你快去寻东府的环哥儿,如今也只有环哥儿才能救我了。”
闻听此言,平儿也顾不得许多,忙是飞奔着跑了出去。
而这边才没过多久,京兆府差役便遣人前来催促。
“老祖宗,京兆府差役派人来催促,问二奶奶收拾妥当没有?若收拾妥当,就赶快跟他们走这一遭儿。京兆伊还等着开庭审案呢。”
王熙凤忙是说道:“丁婆婆,你去告诉他们,容我会子功夫,这就快收拾好了的。”
王熙凤也只能这么苦苦拖着,现如今能够救她的,也唯有环哥儿了。
若是环哥儿也救她不得,那等待她的,唯有死路一条而已。
现如今,环哥儿已经成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却说平儿飞奔出去,忙是叫来一辆四轮马车,先是到了东府门口打听了一下。
得知环哥儿一早就去了军营,忙是命赶车人直奔赤焰军营而去。
平儿唯恐二奶奶被官差拿了去,一路连连催促车夫。
车夫不敢怠慢,打马跑的飞起。
一路也不知撞倒多少小摊,遭到多少谩骂,小半个时辰便是赶到了赤焰军营之前。
平儿被拦了下来,忙是央求哨兵前往报信。
哨兵听到是将军府上来人有急事求见将军,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忙将消息传递了进去。
贾环得知消息之后,便是快速赶了出来。
这两天贾府发生的事情,贾环自然是知道的。
荣国府会遭到清算,在贾环的预料之中。
并且这清算来的早了一些。
而对荣国府来说,来的早比来的晚好。
来的早,荣国府大约还能保留下一定的富贵。
若是晚来的话,大约只能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
而崇康帝选择这时候清算荣国府,大约也是给荣国府留了一条后路。
不过今儿才发生的事情,贾环就不知道是因为何事了。
毕竟他的消息还没灵通到这等地步。
不多时,贾环便是来到军营门口,在门外看到了仓皇失措的平儿。
倒是让贾环纳闷起来,他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平儿,难道是王熙凤出事了不成?
若是贾琏出事的话,就只会派小厮来,不会派平儿来了。
见了贾环,平儿忙是跪倒在地求道:“求侯爷救二奶奶一命,奴婢作牛作马,也会报答侯爷的大恩大德!”
贾环不由说道:“平儿,你先起来说话,先说说你二奶奶遇到什么危险了,为何要我去救她性命?”
平儿忙是将京兆府差役要拿王熙凤上堂审理一事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贾环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他前几年已经警告过王熙凤了,没想到这娘们这么虎,竟然还敢做下这么多事情。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而她既然做了这许多错事,就该当受到应有的惩罚。
想到此处,贾环就不愿意去走这一趟。
平儿见贾环面露迟疑之色,她忙再次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道:“求侯爷救二奶奶一命,求侯爷开恩!求侯爷开恩,求侯爷开恩!”
不多时,平儿额头,便是血殷殷一片。
贾环上前扶起平儿道:“罢了,她便有百般不是,不料身边竟还有你这位忠仆!看在你的份上,我便走这一遭吧!”
听到贾环的话,平儿大喜过望,又忙要跪下道谢,却是被贾环拉住,不曾跪下去。
贾环说道:“你慢慢回去便是,我先走一步。”
说罢,贾环直接带着墨大、墨二等十个侍卫,打马直奔京城而去。
贾环这一去,倒不全是为了平儿这个丫头。
也不是为了救王熙凤,而是他内心,也不愿意让王熙凤抛头露面去大堂受审。
如此的话,丢的可不仅仅是王熙凤一个人的脸面,更是整个贾府的脸面。
如今宁国府虽然无事,然则宁国府和和荣国府本是一体两面,这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便是王熙凤需要受到惩罚,但是也不能让她公然受审。
很快,贾环便是打马来到荣国府。
下了马,贾环也不理睬荣国府那些门子下人婆子的请安问好,直奔荣庆堂而去。
到了荣庆堂门外,贾环便看到两个差役正站在门口处催促。
“二奶奶也拖了快一个时辰了,堂上老爷还等着呢,二奶奶若再迟疑,怕又是一桩罪责。况二奶奶便是拖也是拖不过去的,何不就跟了我们去,彼此也好留个体面?”
屋里,王熙凤实在没得推脱,只好跪倒在地,给贾母磕了个头道:“老祖宗,孙媳去了。孙媳这一去,以后怕也难再服侍老祖宗了,万望老祖宗保重!”
听到王熙凤的话,贾母也垂下泪来。
她伸出手来想要挽留,却是迟迟没抓到王熙凤的手。
王熙凤终于绝望,她含泪起身,就要出去。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有人说道:“且慢,我贾府内眷,岂能抛头露面,去京兆府受辱?”
两个差役闻言大怒,实在想不出荣国府中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胆敢说出这等话来。
如今百官正在寻贾府的短处,单凭这番话,便又能找到荣国府一处罪责。
两个差役抬头看时,才发现说话之人并不是荣国府之人,赫然是宁国府那边的冠军侯贾三爷。
贾府如今算是割裂开来的,一边是荣国府这边饱受围攻,一边是宁国府家主贾三爷青云直上。
两个差役见了贾环,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他们忙上前请安道:“小的见过侯爷,还请侯爷见谅,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若这般空手回去,小的也难以交差的。”
贾环摆手说道:“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不令你们为难。我亲自跟你们走一遭可还使得?”
两个差役暗暗叫苦,但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称是不已。
屋里王熙凤听到这番话,不由泪如雨下,直哭的如带雨梨花,她忙在屋里跪拜道:“多谢环哥儿搭救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贾环冷哼一声说道:“前些年我可警告过你,不要如此肆意妄为?人在做,天在看,须知举头三尺有神灵!如今怎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况我也不是看你的情面,若不是平儿苦苦磕头相求,我也懒得理会这等烂事。你倒是要庆幸有个忠仆!”
说罢,贾环也懒得理会王熙凤说些什么,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一边对两个差役说道:“走吧!”
等贾环走后,王熙凤又羞又愧,失声痛哭。
她留在荣庆堂苦苦等待。
此时,王夫人在佛堂里面,则是手握佛珠,春风满面。
如今荣国府虽然八面受敌,然则出事的可都是大房长支。
他们二房这边,则是丝毫没有牵累到。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大房失德。
那么将来爵位继承,只要从中谋划一番,是不是就能够落到他们二房头上呢?
有老祖宗在,荣国府爵位,说不定便能够落到她的宝贝宝玉身上的。
面对如此情形,王夫人如何不欣喜若狂?
此时,王夫人想的,竟然是如果贾环这个小畜牲不出面就好了。
最好能够让凤丫头出更大的丑,让大房更加不堪才好。
也不知道琏二为何没有被牵连进去?
若是琏二也被牵连进去的话,大房的爵位怕就彻底保不住了。
王夫人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达成这一目的,一时间想的出神。
却说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贾环才返了回来。
刚到荣庆堂,王熙凤便眼巴巴地看着贾环问道:“环哥儿,怎样了?”
贾环看了看王熙凤,摇头说道:“案件证据确凿,并且你派去联络的小子也都招了,无可辩驳。”
“不过幸好可以以罚代刑,只要缴纳十万两银子罚金,便可免除刑罚。”
以罚代刑是大夏贵族的特权,也是朝廷敛财的一种手段。
当初贾环在太平县的时候,就有那些小贵族行使过以罚代刑的权利。
作为一门双国公的贾府,自然也能够享受这种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