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鬼魅般闪现的汉堡王,林安读完邮件,只觉得信息量颇大。
抛开情况未知的“保守派”世家【梵天】和【新伊甸】,胖男孩和豹纹总统的回复从侧面透露了【黑都】的近况。
早在外太空时,林安就向公爵询问了尽可能多的情报。
和大多数世家不一样,黑都并非以血脉维系的“家族”,成员构成和【世界树】较为相似,是一类似圆桌会议的联盟。
【黑都】的主干叫【深渊大厅】,爱得莉娅·休斯是统领这座大厅的无冕女王,在她之下还有【宰相】、【大臣】、【宫庭小丑】三个组织者。
他们的职责不同,和爱得莉娅是平级关系,当然后者掌握着大多数的话语权。
深渊大厅好比是世界树的Ranger系统,除了这些直系成员,【黑都】真正的影响力和恐怖之处在于它的“会员制”。
除了【深渊大厅】之外,任何人都能在保留原有身份的同时加入【黑都】,享受他们的福利——同时也为他们效命。
例如红罂粟商会之主,他可以既是世家家主,又是【黑都】会员。
听公爵说,不光是神秘者世家,黑都对世俗势力来者不拒。
大厅之中的【宰相】负责接待神秘者的家族,【大臣】负责管理政治和商业的达官贵人,【宫廷小丑】则负责一些无盈利组织例如基金会和兄弟会、社会影响人物等有权有势的人。
尽管【黑都】的会员审核相当严苛,但爱得莉娅掌握的“柯默思”知识和古老的遗物,使得人们趋之若骛,让这个组织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一旦一位领袖加入黑都,相当于他的整个组织都成了黑都的手下。
他们不仅会听从深渊大厅的指令,其余斗争中,黑都的会员们也会团结一致,无论如何都选择优先解决没有加入黑都的一方,导致后者的实力越来越弱。
这已是十多年前的情报了,公爵认为黑都的主框架没变,但一些称呼或规则会有细微的变化。
胖男孩很有可能就是负责通络世家的【宰相】,【新七罪魔王】则是加入【黑都】的所有“精英”世家的家主。
他们全是源头级以上,融合了“提灯女神”的神秘者。
总共有七个人……
林安一阵头大,单凭一个刚起步的【世界树】,根本无法抗衡这些布局上千年的庞然大物。
保守派世家在干什么。
世界快要毁灭了,还在让我等待,你们全被摆烂的黎明协会附身了?
可惜,责怪没法解决问题,林安只得继续力所能及的事。
破译仍在继续,文件显示出打钩的字符,里面大多关于红罂粟商会的情报,他在审问凯文时已经得知,随意查阅,一心两用地整理着世界树论坛。
直到一行标题映入眼帘。
《追回密藏计划的追寻记录》。
林安滑动鼠标,读了下去。
谁能想到那个古老王朝最后一位余孽隐藏于他曾经最看不顺眼的教堂中,当了一名不起眼的“五旬宗”牧师。
等到我们发现时,他通过死亡觉醒了神秘,并附在其他人身上逃之夭夭。
临死之际,他特意销毁了开启【四活神】密藏的线索,从此以后,他将是最后一块密藏唯一的知情者。
“豹纹总统”向红罂粟商会提出丰厚的交换条件,将此人活捉到金萨沙。
接到雅各布阁下的任务,我于2038年7月21号展开调查。
根据各地的情报小组推断,“五旬宗”的余孽们前往了姆班布卡,我于8月1号抵达该城市,正在一一揪出每个人的下落。
8月2号,在当地政府的配合下,我根据民众举报,抓获了51名五旬宗教徒。
8月5号,所有教徒已销毁。
8月11号,根据教徒提供的线索,我锁定了一处隐蔽的市场,一举抓获220名五旬宗教徒,其中还包括15名神职人员。
8月20号,所有教徒已销毁。
8月25号,根据新的线索,我顺利捣毁了五旬宗在姆班布卡的最后一处据点,抓获教徒550名,神职人员35名,牧师2名。
8月28号,已从五旬宗牧师嘴里得到了【四活神】的下落,他目前躲在扎伊·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贝身上,此人最显眼的特征是瞎眼;已展开进一步追踪。
8月29号,所有教徒已销毁。
9月7号,得到情报,扎伊·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贝在库巴河另一侧的赤道热带雨林。
9月11号,展开对姆班布卡及周边村落所有“五旬宗”教徒的清缴,预计持续7天;我已派遣凯文·凡·霍夫韦根作为前哨,他对商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9月14号,接到紧急联络,该计划进程待定。
9月18号,所有教徒已销毁。
9月19号,根据要求,我将于明早进入雨林和神秘者代号【护林人】开展一次秘密会议,争取与他取得合作,并通过他的影响力追踪扎伊·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贝。
文字记录了女伯爵两个月以来执行任务的来龙去脉,一句轻描淡写的“所有教徒已销毁”,字里行间隐藏了上千条人命。
思索片刻,林安发问。
“【四活神】?”
“按照你的理解,这就是班图‘世家’的名称了。”扎伊苦涩地说,“我的教徒们……愿神保佑那些可怜的孩子。”
林安给了他一点消化悲伤的时间,转而问道:“你知道某个‘密藏’的下落。”
“准确的说,是一把钥匙。”扎伊回答,“真正的密藏在齐塞克迪·库玛西的总统府。”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林安将选择权交到他的手里。
扎伊沉默半晌,重重叹了口气:“自然。”
“咚咚咚!”
两人交谈期间,大门被推开,梅佐拿着一堆食物走了进来。
见她步伐晃晃悠悠,林安连忙接过盘子,放在一张长方形茶几上。
兰布里奇大酒店的厨师不知道新主人的口味,尽可能地按照丛林里的习俗烹饪。
盘子里装着大量鹿肉、乌加利(ugali玉米面团),再加上用棕榈油烹煮的简单蔬菜。
菜肴看起来油乎乎的,林安难以下咽。
“你不吃吗?”左一口右一口的少女见对方停下进食,叼着半块鹿肉,歪起脑袋,“我以为到了城市里,就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城市最让我想念的东西莫过于咖啡。”林安瞥了眼积灰的咖啡机,“可惜这里空有机器,没有豆子。算了,我看着你就好。”
“咖啡……”梅佐眉头微蹙,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若有所思。
…………
当晚,雨季的第一场雨随着雷霆滚滚而来。
雨水席卷了整个姆班布卡,下了一整夜,雾蒙蒙的水汽顺着黑夜滚动。
当林安起床时,意外发现一只长着硕大脚蹼的小红蛙趴在窗口,活像个卡通图案。
“嘎吱。”
推开办公室的窗户,红色青蛙受惊地跳到了墙壁上,林安伸手感受着稀稀落落的雨滴,拿上一顶防水的帽子,从五楼窗口翻身而下。
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林安犹如一阵风似的来到了山脚下。
整整五个小时的倾盆大雨让世界露出身形,遍体湿透,到处是残留的水洼。
林安换了身和当地人差不多的衣服,打着一把断了几根骨头的伞,潜入清晨时分的姆班布卡。
随着前进,泥泞空地过渡到一道绵长的草坡,接着是被踩得坚实的宽敞土路,路的两边种满了数不胜数的鳄梨树、棕榈树,以及高耸的野生甘蔗丛,其中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房子。
房子的结构简陋,但各种大红大紫的“装饰”,例如毛巾、水桶、塑料凳子等却让它们看上去充满了生活气息。
最先传入林安耳畔的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群早起的老人聚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是一个类似城市广场的地方,环绕一棵大树而建,老头老太躲在树荫底下聊着八卦,活动活动牙龈。
他们穿着和皮肤一模一样颜色的衣服,那身行头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还是有许多洗不净的污渍,从远处看好像什么都没穿,只是一片留着雪白头发的朦朦胧胧的影子。
与这座城市一样古老而贫穷。
“听说,山顶的那座大酒店换人了。”
“反正又是金萨沙的权贵,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城市涂鸦改一改了。”
“不不不,这次可是见了血的!我听我的姨妈的表弟的侄子的老婆说,那是一群从雨林来的部落人……他们的首领,叫做【护林人】……”
聊天的众人正谈着最近的新鲜事,殊不知他们议论的中心就在不远处。
林安别开视线,一个裁缝在树下摆了台脚踏缝纫机,几个女人正和他聊天,看看能不能把订单的价格谈下来。
另一侧,一名理发师招揽着客人,除了帮人剪头发,她还同时做棕榈油生意,大约是她的儿子的小男孩们在一旁用自制的榨汁机把红色油棕果压榨出油,再灌进塑料瓶里。
“大婶,你知道草药局怎么走吗?”
理发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指向一条小巷。
“吧嗒吧嗒!”
从广场左拐进入一条小巷子时,林安差点和几名光脚的孩子撞了个满怀,他们像从方舟里跑出来的小猪,尖叫着互相追逐。
见到林安,孩子们愣了愣,旋即蹑手蹑脚地跟上了他,眼睛瞪得老大。
瞥了一眼这几个孩子,他们的眼神再无恐惧,只是略带好奇。
看来我被太阳晒得足够黑了。林安扯了扯嘴角,当初马祖兹集市的小朋友可是一见到我,就觉得我是弗兰德人。
孩子们窃窃私语,忽然一个胆大的朝前走了几步,喊着“cadeau!(赠礼)”后把一根粉色的甘蔗秆塞给林安,咯咯笑着跑开。
于是林安的路上又多了一丝清甜。
“请问‘PharmaciedeMbanbuka’怎么走?”他向小巷里几名穿着时髦的少年搭话道。
“姆班布卡的药局?我带你去!”
这群无所事事的少年在尚未收走的垃圾堆中翻找,有些坐在楼梯井里抽着烟,听到林安的话,他们一蹦三尺高,自告奋勇地带起了路。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林安在一处较为宽阔的绿茵站定。
空地上有一群吃草的大象。
它们是林地象,和其他踏平草地的大个子近亲不一样,林地象的个头较小、五官较为精致,正用瑰粉色的象鼻轻抚覆满树叶的泥地,塞进柔软的嘴里。
在大象后方,一座类似新罗马式的红顶白墙建筑物拔地而起。
林安丢掉了甘蔗渣,说:“扎伊,就是这里?”
“你在和谁说话?”少年们疑惑地左顾右盼,“这里没有叫‘扎伊’的人。”
“因为他是一个鬼魂。”
“原来你被魔鬼俯身了。”少年们恍然大悟,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怪不得你要去药店!这里有整个姆班布卡最厉害的草药师,他肯定有办法帮你驱魔。”
“是么?他叫什么。”
少年们没有回答,忽然齐刷刷地转过头,顺着目光望去,林安发现远处一个人爬上了棕榈树。
高高的树上,淡粉色的阳光落到树干和他细瘦的四肢上,棕榈叶在他脑袋四周晃悠着,犹如鸵鸟的羽毛。
“他在割油棕果吗?”林安自觉对南洲很了解了,提出一个合理的假设。
“嘘,别打扰。”少年们却连连摇头。
一行人靠近,原来此人赤手空拳地取下一大坨滴着蜂蜜的蜂窝,蜜蜂还在嗡嗡飞舞,他却无动于衷,深深吸了一口嘴边冒烟的叶卷,喷出一口气,熏得它们漫天乱飞。
“哇,见者有份!”
少年们抛下林安,围在他的身边,因蜂蜜而心神荡漾,迫不及待地想品尝它的甘甜。
“别着急,一会儿割下来给你们分着吃。”
那人沙哑地嗬嗬笑道,眼角皱纹如同菊花似的展开,然而当他看见了背手站立的林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好久没看见过游客了。”他警惕地说。